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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边战 ...

  •   散朝之时,凡是见到方云岭的人,无疑不拱手祝贺其擢升。
      方云岭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这擢升其中的缘由,想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周围人不仅向方云岭祝贺,还不忘同身边白须的方谷城道喜。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想要讨方家人欢心是一定的。
      大元民风开放,民俗大统,外国人当官不能说多,但也是有的,所以方云岭的瞳色与卷发并不是什么稀奇物什。
      见庆贺的人陆续散去,方谷城便冲着方云岭和方远山说道:“不早了,往回走吧。”
      方远山同方云岭并肩走在方谷城身后。方远山向来不服比自己大两岁的兄长,许是样貌本就不同,更是感觉同他不是一条心。加之父亲方谷城向来偏心优异的方云岭,方远山自是处处看不惯。方远山同方云岭并肩走着,边走路过的人边向方云岭示意,全然当他不存在。
      方远山停在原地不走了。走了两步,方云岭停下来,回头看向驻下不动的方远山。
      “山儿,怎么停下了?”方谷城环顾了周围,小心翼翼不被别人所发现,他两三步返回去,对着方远山低声道,“山儿,快点出宫,有什么事回府再……”
      “山儿确实比不上阿兄,”方远山的双眼冷冷望向方云岭琥珀色的瞳孔,“山儿心里有数,自己几斤几两,可山儿也不是一无是处。若是圣上这般胡乱作主……”
      方谷城连忙捂上方远山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方远山,你听阿耶一句劝,切不能在这宫墙下说大不敬的话。”
      方云岭也朝着方远山返了两三步,对着方谷城微微欠身,说道:“阿耶先带山儿回府,云岭的象笏许是掉在路上了,待我去取回来。”说罢,便往来时的方向返。
      他一人行走在石板之上,瞅着在头顶上太阳,方云岭全然没有找象笏的意思,而是径直去了尚书省。几位郎中在处理文件,方云岭拿出徐焕亲自赐下的令牌,便有人认出这正是今日早晨在朝堂风光无限的方云岭。
      刑部的郎中告诉方云岭,这高丽奸细被御史台提走了。方云岭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告别了几位郎中,径直朝着御史台的方向走去。御史大夫是方谷城的兼职,方云岭说明了来意,并且出示了令牌,管理刑狱的小吏立刻领着方云岭下到狱室。
      狱室中阴暗潮湿,已经入秋,即便是在京城这等干燥的地方,地下的牢房也仍旧潮得要命,青石板上一层厚厚的苔藓,更不必说人关在这里面会是何种感受。
      方云岭见到了捆绑在木架上的高丽人。
      那人混身是血,身上满是伤痕,模样惨不忍睹。前来带领方云岭的小吏说,这高丽人昨晚被鬼面奴带来的时候,就四处寻死,好不容易把压在臼齿下的毒药连牙揪出来,他又死活不肯吐露关键信息。
      方云岭让小吏找来纸笔,又搬来一把椅子,掀起官府下摆,脱下官帽,卷曲的黑色长发披散。一旁的小吏也有些看呆,连忙打了一个激灵,千万别犯傻,赶紧端来热茶水。
      他将官帽放到一旁,示意小吏退出刑狱,他自己一人足矣。方云岭拾起毛笔,问那高丽死士:“是崔氏派你来的?”崔氏是现下高丽的王室。
      那人嘴里咕哝了几句,反正不是汉文。方云岭略一抬眸,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逼视着那人,用高丽语笑着回道:“我同你本身是无仇,犯不着骂那么难听。既然不是崔氏,那么我斗胆猜一下,阁下是三皇子下亲燕派的?”
      高丽人沉默不语。
      方云岭脸上笑意更甚,黑发隐瞒在牢狱的黑影中,棕黑的双眸反射着少许可悲的阳光,如同一匹孤狼,狡黠却嗜血。
      “崔氏应该只想扩充势力,亲近北燕的一派应该偏向契丹人,而非北燕王庭。而你们也不过是愚蠢三皇子下属的棋子,此番潜入倭国使团,来到大元,是想联络京城中的契丹商人吧?”
      高丽人满嘴是血,说话能勉强挤出音来:“你是谁?”
      方云岭压根就没有抬头看那高丽人,右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缓慢书写着记录:“现下北燕王庭拉帮结派,皇子们招兵买马,加上契丹人的挑唆,此时应混乱异常。你们来大元作甚么?换我我便守好高丽北部门户,厉兵秣马、未雨绸缪,一旦契丹人打来,利用白江江水天险,趁还未全结冰,也能防之一二,再寻大元协助……唷,说多了,你又不是崔氏,说与你听也是无用。”方云岭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笔。
      那高丽人喉咙中冒出血泡,应是气急败坏极了。
      方云岭从椅子上站起,拍拍衣服,拿起桌子上的官帽戴好,又抄起纸笔,冲那高丽人笑道:“早知你这么没用,就不让鬼面奴费气气捉你了。”
      他慢悠悠走出刑狱,将手中的记录收起。瞧见送他进来的小吏还在门口守着,方云岭微微颔首,头也不回走开了。
      刚出御史台,方云岭看了眼高耸在头顶的烈日,知道现在还有点儿时间。他须得面见圣上,这是圣上交由他的任务,亟需他亲自汇报。
      没走两步,就听见曲氏兄弟的声音。
      “阿兄要去面见圣上?”
      曲筝点点头:“这些日子来,北部的兵员粮草也需重视,秋粮要入仓,万万不能让将士饿肚子。”
      “曲兄所言正是,”方云岭从路口径直走出来,面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对曲筝和曲尹行了行礼。
      曲尹向来同方云岭明着不对付。曲家二郎曲尹,年十八,生得俊秀,面容同兄长曲筝相仿,同是书生气质,曲尹却有种江南儿郎的风韵。浓眉挑目,如桃花般修长纤细的双目,微扬着眼角,便好似留情般。与方云岭站一起,倒像个姑娘家白净。
      “这不是中书舍人阁下,大中午头的,闲逛宫中,真是逸致。”曲尹上下拨视方云岭全身,语气中的厌恶丝毫掩盖不住。
      方云岭并不恼,他打小便同曲氏兄弟相熟,曲尹跟他没几句好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走在曲筝身侧,说道:“眼看入了秋,很快便要入冬,冀东附近的兵员一直在曲兄令下,不知操练得何如?”
      曲尹隔着曲筝,一脸不满地对方云岭说:“这冀东附近的兵又怎惹着中书舍人阁下了,烦劳阁下一直挂怀!”
      曲筝用眼神制止了曲尹继续说下去,直接叫了曲尹的小名:“玉奴,这是在宫中,不是在外面,对云岭怎能如此粗鲁?云岭,切莫理他。”
      方云岭脸上露出笑意,点点头,眼神儿中似是有几分胜利的神色,又多看了曲尹几眼。曲尹刺挠得不行,无奈曲筝在中间,他得安分些。
      曲筝接着对方云岭说:“冀东兵员十万,新兵一万,这几日都是折冲府在练,定期递上军报,眼瞅着也有模有样了。”
      方云岭听了这话,故作玩笑地说:“曲兄这样一说,岂不是能上战场了?”
      在旁边始终没插上话的曲尹脸上一惊:“方云岭,你要干什么……”
      曲筝万分冷静,伸手制止了一旁二弟接着说下去,他大概猜到了几分:“云岭,此番面见圣上,你可是要奏东边局势?”
      “正是。”方云岭笑笑,看上去随和无比,却让人亲近不起来。
      曲尹神色大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东北部安州一代同北燕领地幽原郡相距并不远,又有高丽的北部防线,三地兵员聚集在一处,肯定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这样的话,兄长出征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这样想着,曲尹又安慰自己,圣上英明,定会有自己的决断,冀东的兵员也未全部练成,或许还有转机。该说不说,皇帝手中不是有着一张……
      曲尹看向身旁的兄长:“圣上可操纵鬼面奴!高丽小乱,又不是大举攻境,哪里用得上兄长出兵?鬼面奴不是‘一面可抵千人之师’吗?派他去还不是眨眼的事!”曲尹一脸急切,他急于向曲筝求证,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仅凭奸细便出兵,师出无名,圣上是不会答应的!
      方云岭轻挑浅目,唇上的笑意依旧未散:“玉奴,先别急。一切全凭圣上决断,你我只需身居其位,行其正便是。”
      “你别那么叫我。”曲尹听得出方云岭口中逗弄之意,每每见方云岭,总是恨不得一拳锤上去,看他不溜秋的眼睛娇滴滴地转,就不知打哪里来气。
      曲尹和方云岭吵吵闹闹,很快便到了皇帝所在的大明殿。
      待宦官前去通报了一下,徐焕很快便接见了三人。
      徐焕换了一身深蓝色的便服,他命宦官找出门下省封驳的奏折,随即念出声来:“……永平仓秋粮五万石,以备冀东兵马调度使用,另有牧草三万石,若无即日调配,恐路途运输遥远,无解兵人冬日之饥……曲卿,这是你上的折子?”
      曲筝闻言往前一进:“回圣上,正是。”
      徐焕沉吟了片刻,没有直接答复,反而是直接询问了方云岭从高丽奸细那里得到的情报。方云岭也并没遮掩,上奏道:“启禀圣上,高丽细作供述的同臣的折子中内容并无二异,北燕王庭混乱至极,契丹耶律王阴使人散播居额可汗病重,果真北燕二皇子坐不住,勾结高丽崔氏三子招兵买马,殊不知正中耶律王下怀。”方云岭嘴角悄悄上扬,竟有几分冷意。
      “西羌那边没有动静?”
      方云岭回道:“回圣上,西羌今年贡数无误,应是无事。”
      徐焕捻了捻珠子,转去问曲筝:“爱卿何以为,出不出兵?”
      曲筝闻言,恭敬地说道:“安州榷场数日来,颇有流寇盗贼侵袭,不止安州一处,安州以西沿北燕一带,南至冀北,斥候多报有燕人。若不出兵,临近年关,恐非良计。”
      方云岭静静听着,没有说什么。
      “扰边民安宁,岂不成出师之名?”徐焕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大明殿中,他将珠子狠狠攥在手中,“曲卿。”
      “臣在。”
      徐焕思索了良久,随后说道:“拨四万兵马,不日即前往冀北,自东出兵,绕过太行山,行至幽原。”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听着皇帝的曲尹,心中先是一惊,随后转念又想幽原的位置。幽原郡位于北燕境内,全郡被漯河围着,也算是塞上的鱼米乡,可地势高,难攻也是出了名的。这样出兵,且只有四万兵马,对兄长可是不小的挑战。
      曲筝领了圣旨,但具体的下命还需要圣上忖度思量几日。
      “圣上,请命臣与臣兄同去!”曲尹使劲儿磕了头,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曲筝听到弟弟这么说,也跟着叩了下去:“圣上,曲尹年幼,又无经验,且担任宫中常侍要职,非将帅之才,出征定会拖……”
      “臣……”曲尹接着又要争辩。
      “曲常侍在圣上身旁两年有余,深知此任意义重大,护驾一事岂可临时换任?”方云岭说道,“臣下也希望曲常侍仍能守好本职。”
      曲尹哑口无言,他的双目仿佛下一秒就能喷出火来,狠狠盯着方云岭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曲尹从未如此怨恨过方云岭,是他开口提起兵员的事,又像刻意的一样在曲筝身旁出现,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提曲筝,又好像每一句都在撺掇圣上派曲筝出兵,这一切全如他所料一般。
      三人退出大明殿,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曲尹心情沉重极了,他一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想来这一仗多方势力参与,凶险是必然。自家兄长领兵出征,说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可除了家人外,谁会在记得他的功绩外,担忧他的安危?
      出了宫,曲家的小吏领着马车过来,方家的小吏也领来了方云岭的马车。
      “玉奴,你和云岭是同龄人,怎能这么小气?”曲筝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弟弟哪里都好,就是和方云岭八字相冲,不管说什么都不能和平相处。
      方云岭颇觉有趣,他不讨厌曲尹,相反,倒觉得他有时比大部分蠢笨的官员能看透许多。在皇帝身旁近侍的这段时间,倒是为曲家在曲筝之后,又培养了个好苗子。方云岭若有所思地看向曲尹充满敌意的眼神,笑道:“天色不早了,曲兄和玉奴还是赶紧回府歇息吧。”
      曲筝笑着点点头,温和道:“云岭说的是。玉奴,还不快上车?”
      曲尹始终冷冷盯着方云岭的眼睛,他在上车之前不忘走到方云岭面前,紧紧逼视着方云岭:“不论如何,你离我们远点儿!”
      方云岭沉默不语。
      曲尹上了车,曲筝笑着向方云岭道别,很快马车便走远了。
      方云岭望着马车消失的街道,静静有些出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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