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雨好凉凉

3、第 3 章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

　　江逸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是在把郁翳堵进厕所当天晚上。

　　他其实也记不清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穿了双好不容易得来的球鞋。很多事情是这样的，他只是无所事事靠在一边，周围就自发围上来一群他完全懒得搭理的人，他也不是有意推动什么，所有都是旁人为讨他开心自发筹划的，自己充其量只是默许。

　　看着一个家伙把郁翳从座位上提起来，脸上还带着恶意满满的笑容，把他往自己这边推拉。人群自发分出一条通道，班上所有人也都不敢回头不敢阻止。

　　他那天心情不好，所以有些兴致缺缺，不打算出声。自然也没注意其他人说了些什么，理由其实也不重要，只是自己百无聊赖的样子好像被误认为是生气了。

　　于是不知道是谁提议要把眼前这家伙带去厕所教训一顿。

　　对江逸来说怎样都无所谓，这些只不过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品。

　　于是其他人将其理解为默许，就要架着人往教室外走。

　　但是这次一向逆来顺受的家伙却第一次反抗了，他抓住门框不肯再往前走。

　　虽然力道微乎其微，没几下就被人扯掉双手，但这种反抗却让施暴者们勃然大怒。

　　他们毫不留情把郁翳的双手往身后一绞，使他发出痛苦呻吟。往常这种时候迫于疼痛人就已经屈服了，这次却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硬是不停挣扎。

　　推搡之间，动静越闹越大。

　　等拽着郁翳的几人靠近楼梯口时，变故突生。

　　郁翳一头撞向一个正在上楼的女生。女生的朋友反应迅速，一把从身旁将她扶住，所以她只是虚惊一场，只是拿着牛奶的手受惊松开，纸盒骨碌碌滚了几下就停住，溢出去一滩液体。

　　而郁翳，他可没有好心人帮忙。于是他就在毫无防备的时候仰面摔倒在地，“咚”的一声巨响，郁翳的脸色随后“唰”一下白了。

　　下一秒周围有人也脸色一变，他们看见郁翳倒下压在手肘处的牛奶盒，纸盒挤压，飙出如水枪发射一般的牛奶液体，尽数喷溅在江逸身上、鞋上……还有脸上。

　　旁边立即有人递去一张餐巾纸，还有在一旁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帮忙擦拭衣服的人。

　　江逸慢慢擦掉脸上的一些液体，纸巾放下，露出一张浓黑的俊脸。

　　看都没有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郁翳，连脸都还没彻底处理干净，江逸就大步离开了现场。

　　……

　　之后他当然是以这个理由翘课回宿舍换衣服。

　　江逸双手撑在卫生间水池边，憋了一肚子火气，盯着水池前面映出自己样子的方形镜子。镜子照出他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透明水珠顺着鼻梁滑落，留下浅浅的痕迹，使江逸的五官顿时透出一种锋芒毕露的魅力。

　　没过一会儿，卫生间门被敲响。

　　几个男生架着脸色依旧糟糕的郁翳站在门外。

　　江逸转过身，目光不善地扫视一番。

　　“跟过来干什么，都滚出去。”

　　其中一个人，江逸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最开始将郁翳从座位上带过来的人，还是自己室友呢。虽然他在校外有住处，也不常回宿舍，不过让他保留这个住校名额的原因是，郁翳也是他的室友。

　　除了郁翳，这个房间还住了两个人，只不过他从不注意，也很少在这里留宿。

　　这个人叫什么，江逸完全不记得，只隐约记得好像姓纪。

　　这个人在江逸话音落下后，身体抖了几下，接着他赶忙掩饰脸上的害怕，一把将郁翳推倒在地。

　　他的力气不算大，但此时郁翳浑身摇摇晃晃的，直接扑倒在地，用两只手勉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逸、逸哥，这个娘娘腔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敢公然反抗您，还把牛奶……”江逸斜眼看着他，纪同学立马讪讪地止住话头后才接下去，“……这不是把他也拉过来，让您好好泄愤吗？”

　　江逸不置可否，他拿出一旁的毛巾擦头。

　　于是几个人好像得到了默许，从门外拿过来一把椅子让江逸坐着。

　　江逸靠着椅背，低头看着始终垂头不语的郁翳。敲门到现在，不管是被人推倒在地上，还是两人对话期间，郁翳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始终无动于衷。

　　这让江逸瞬间又不爽了起来。

　　他翘起二郎腿，一只脚尖对准郁翳，手指指着鞋子上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几滴牛奶，轻描淡写道，

　　“把鞋子舔干净。”

　　这次郁翳沉默的时间就更长了。他的脸被几人狠狠按在地上，直到脸颊变形，才从口腔里发出几乎变了音调的声音，

　　“……好。”

　　于是江逸摆了摆手，其他人松开，郁翳慢慢撑起上半身，抬头看向那只翘起的鞋面。

　　江逸本来只是随便盯着他看，此时却有点诧异。

　　……郁翳，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管是脸上莫名的两坨红晕，还是推压中散开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眼角湿润泛红。还是他浑身湿透，单薄的夏季校服此时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弱曲线，浸水半透明的衣服下，肉色若影若现。

　　江逸居高临下的姿势，正好能看见他松乱宽大的衣领口，里面几乎一览无余，阴影下的肌肤，白的，粉的......

　　他还没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就见郁翳微微张开嘴，露出里面艳红柔软的舌尖，背后两边肩胛骨向上，正要附身——

　　啪——！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江逸就唰得将翘起的腿放下，鞋底在卫生间瓷砖地板上碰撞发出响亮的回荡声音，这个声音不仅惊醒了众人，也惊醒了江逸。

　　江逸耳尖微红，眼神游移，他不自觉上下吞咽了下口水，才出声，

　　“够了！”

　　“光是靠过来就让人恶心。”

　　这声音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

　　其余人只当是听岔了。

　　……

　　当天晚上，江逸就做了一个梦。

　　醒来之后，他掀开一角被单，飞速朝下面看过去。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翘课跑出去鬼混了一圈，企图把梦里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不如说，他是这么试图催眠自己忘掉的。

　　*

　　郁翳离开食堂之后，江逸一行人很快也回去上课了。老师看着请假后又中途回来的几人，打头的是江逸，也就没多做纠缠，只让他们回自己座位上坐好。

　　江逸成绩还不错，只是他个子高，坐在后排。郁翳则是因为种种特殊原因，学校特殊照顾让他坐前排，并且夏老师特意让他坐在班长旁边。

　　中途返回课堂的几个人完全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是透明的一般，他只专注在黑板和自己的课本之上。

　　如果是往常，江逸注意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一定又会憋着股莫名的脾气，想要找他麻烦，好让郁翳一成不变的淡然神情裂出一条痕迹。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江逸趴在后排桌子上，目光如炬，几乎要将郁翳后背的衣服盯穿。除了找他麻烦的想法之外，似乎还有点以前从未有过的心思，像钩子一样吊住他的心神。

　　但是江逸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趴在桌上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到中午了。

　　室外艳阳高照，室内却开着空调，凉爽舒畅。只不过教室内空无一人，没人敢打扰他，于是一室清凉只为他一个人享用。

　　江逸直起上半身，摸了摸手臂上一颗颗细小的疙瘩，感觉今天空调的制冷效果格外好，好到甚至让人在快到三伏天的时候感觉到几分寒意。

　　没有多想，他随手关掉空调制冷，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找到微信好友里“纪”字开头的人，抛去认识的，文字群发了个遍。

　　得知郁翳此时不在宿舍的消息，他才停止，细细摩挲了一下手机壳，按亮，上面显示：13：12。

　　远远超过了午餐时间，郁翳会在哪里呢？

　　几乎只是想了几秒，江逸就起身离开教室。

　　……

　　学校厚德楼里面有几间大的阶梯教室，还有几间美术、音乐教室，再往上，就是一些长年弃用的教室，里面通常摆放些多余的或者有损坏的桌椅。

　　没有电梯，江逸只能沿楼梯徒步层层往上。

　　厚德楼并不高，顶楼走廊里面则弥漫着一股潮湿霉味和灰尘的气味。江逸一路走来，身上微微冒出点汗意，然而刚上至顶楼，迎面就感受到从走廊深处吹来的凉风，体表温度瞬间下降。

　　江逸几步踏重，被灰尘呛到咳嗽，他皱起眉头环顾四周，总能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快的气息。顶楼光线不甚充足，许多角落甚至还掩藏在黑暗中。黑暗里似乎有东西浮浮沉沉，就好像有什么庞大的怪物盘旋在这栋建筑物之上。

　　江逸甩了甩脑袋摆脱这种漫无边际的想法，此时他却从前面几步之隔的门后听见些许声响。

　　他不由自主勾起唇角，几步向前迈去。

　　废弃教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露出手掌大小的宽度。江逸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却鬼使神差停在门口，先从门缝往里望去。

　　他死死盯住门内，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身后重重叠叠的黑影将他笼罩，一只似厉鬼般狰狞的血手已经牢牢扼住他的肩膀。

　　……

　　门后。

　　江逸确实看到了郁翳，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那个高大的身体从背后圈住郁翳，将那个瘦小的家伙几乎遮得严严实实。他一只手越过郁翳的肩膀，握住他的左手臂，顺势微微弯腰，侧脸满带意味深长的笑意就这么摆在江逸眼前。

　　江逸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郁翳微微转过头面向这个男人，由于视角错位，看上去就像要主动上去索吻！

　　江逸终于忍不住，“哐”的一声巨响，他直接推门而入。

　　原本极其安静的环境下，身后骤然传出一声巨响，背对江逸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江逸注意到郁翳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后就再没空关心，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眼前这个男人。

　　王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