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秀》青铜树下

12、第 12 章

　　翌日穿过摇橹点破的细水巷，眼前硕然一座石牌坊，秀秀不认得字，不知牌坊上刻的什么字，看着牌坊那边安静的街巷，秀秀东张西望走进去，她拿着昨日得来的丝帕，挨家挨户找徐家蓝坊，走到巷底，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歌，顺着声音转入另一条巷子，歌声越来越清晰，欢快清悦，犹如莺啼，寻得歌声，在一间大宅子门前停下，院子里数米高的木架子整齐林立，一匹匹颜色各异的织物悬于架上，十几个着白色罩衣的少女踏歌劳作，一位俏皮可爱的少女边舞边歌：“海上霞色上轻罗~~~绛紫浅红如舞娥~~~伤心桥下春波绿~~~夕阳薄雾罩紫山~~~黎明高空鱼肚白···”
　　袅袅身姿轻趁步，翩翩转转眼波流，女子边唱边拉住一片丝，数米长的丝一层一层轻轻叠落于女子肩头，舞转身体，肩头月白色的丝织被另一少女接走，十几个白衣少女腰肢轻若飞燕，飘然旋转于片片飞练下。
　　少女们注意到门外站着的少年郎，个个停止舞步捂嘴偷笑，昨日那个作水袖舞的女子被门外的少年郎吸引，站定看着秀秀：“你是什么人？”
　　秀秀抱拳作揖道：“在下包少艾，昨日有幸被丝帕抛中。”
　　女子笑着吩咐人去拿礼物。
　　“啊~啊~”
　　不知何处一声尖叫，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秀秀飞速转身离开寻找声音的来源，弯弯绕绕的街巷，秀秀迷路了，又是那名女子探头叫住秀秀：“跟我来，在这边。”
　　俩人来到一处小宅子门前，门户大开，里面似是一个小作坊，女子道：“这是许卖婆的家。”
　　秀秀机警地探身进去：“有人吗？”里面不大，只一个院子，一间正堂，里面有一张织布机杼，一间厢房，厢房的门开着，秀秀绕了一圈，没寻到人，探头进厢房，随后作呕吐状跑出来，秀秀将所有看热闹的人拦在门外：“去~呕~去报官，有人死了~呕~”
　　不多时，知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差役将许家团团围住，驱赶看热闹的人。知县指挥着：“许家的人呢，速去找来，把排年，邻佑通通带来问话。”
　　仵作在厢房验尸，许卖婆笑嘻嘻地走进院内，向知县点头哈腰，一听自家死了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装疯卖傻地哭喊，许寡妇，即许卖婆的儿媳封三娘也喊叫不止，知县呵斥道：“通通闭嘴，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二妇立刻止住了哭喊，吓得不敢吱声，知县道：“谁是报案人？”
　　秀秀走进院内作揖行礼：“是我。”
　　知县睨道：“你是谁？”
　　秀秀道：“在下是苏松巡按文大人的护院包少艾。”
　　知县早就知道文按院来此巡狩，所以才亲自来命案现场勘验调查，早闻文按院清正廉洁，自己不敢违反律法迎接拜访，今看见文按院的手下在此，不免要客气点，便笑道：“哦~原来是文大人的护院，好~好~好~真是年轻有为。”
　　知县：“许氏，这怎么回事啊？”
　　许卖婆：“民妇不知，民妇在外闲逛，不知为何啊？”
　　知县：“许封氏，怎么回事？”
　　封三娘：“民~民妇冤枉啊，大老爷~”
　　知县厉声喝道：“如实招来，敢有虚妄，严惩不贷。”
　　封三娘哭道：“这个人来我家买丝，开始还客客气气的，后来他看民妇一人在家，便动手动脚，民妇喊叫，宁死不从，他便强行将民妇拖进房内行不轨之事，民妇挣扎抵抗，不知怎的，他突然大叫一声，死了~”
　　仵作出来报：“大人，此人乃是马上风，房事剧烈暴卒。”
　　知县：“叫排年，邻佑上前问话。”
　　知县：“可听到有何声音？”
　　邻佑：“没~没听到什么声音。”
　　知县：“可见到什么人进出许家？”
　　邻佑：“没~没见到什么人。”
　　知县：“许家二妇名声如何？”
　　邻佑：“许卖婆每日走街串巷，除了卖自家的丝，就是来往各户帮人买卖饰物针黹。”
　　知县喝道：“许封氏，你既说是强合，怎么邻佑没听到你呼喊，我看你衣着完整，身上无伤，是不是你与此人通奸，玩兴太过，导致他暴死！”
　　封三娘哭道：“大老爷明鉴，民妇与婆婆守寡多年，相依为命，从不违规越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家缫丝织布，孝顺婆婆，我婆婆和邻里都能为民妇作证。”
　　邻佑结巴道：“我~忙着修~牛蹄子，好像~听到有人喊~我以为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知县喝道：“你到底听没听见有人叫喊啊~”
　　邻佑吓地跪地伏拜：“听见了，草民听见了，是有人在喊，只不过没听清喊的什么。”
　　许卖婆道：“我媳妇孝顺守贞，定是那男子见色起意，想强合。”
　　知县：“许卖婆，你带着许封氏住到别处，许家封门，着邻佑好生看管封条，通知暴死之人亲朋去义庄认尸。”
　　随后一干人相继离开，秀秀与那女子相视一笑，转身回察院府衙。
　　文必正与刘非正在商量审录罪囚的事情，秀秀风风火火跑进正堂，坐下喝了一大杯茶水，刘非道：“嗳~你怎么一点礼节不懂啊。”
　　秀秀赶忙起身作礼：“文大人，刘师爷。”
　　文必正对刘非笑道：“他年纪小，又是江湖中人，直爽仗义，这些虚文浮礼私下里就免了吧。”
　　秀秀笑道：“谢谢文大人。大人，街市刚刚发生一起命案，知县已带人检验立案。”
　　秀秀将命案过程细细说与文必正和刘非，又将自己察访的结果奏报，此时典史匆忙进来行礼：“大人，有人递词状。”
　　刘非将状纸接过递给文必正，文必正阅后道：“刘师爷，此案已经县衙审结，你看~”
　　刘非道：“大人，想必告状人有冤情，大人可以将此案发回县衙重审，也可以转邻县二审，亦可以将此案上交松江府府衙审理。”
　　“一起失踪案，刘师爷你拟一份关文，把这个案子发回县衙重审。少艾，暴卒案和失踪案这两起案子由你协查，务必将案子细枝末节回来报与我听。”说完文必正转头看向刘非，“刘师爷，少艾不识字，他协查的事你要提点着点。”
　　秀秀，刘非：“是。”
　　刘非安排好公务，便带着秀秀出了门，俩人先找到许家二妇，再次询问了案发经过，刘非直觉二妇非良家守节之人，便带着秀秀走街串巷找到那些许卖婆曾出入的门户探问，果真，十户有五六户对她评价极差，偷蒙拐骗无所不为，歪门邪道有求必应。而这封三娘，虽不大出门，但也泼辣难缠，所以本地人正派人家都不爱与她俩来往。
　　秀秀问刘非：“既然她俩名声不好，为什么邻里还愿意为她作证呢？”
　　刘非：“不是有把柄就是有好处呗。”
　　秀秀：“怪不得那个邻佑一会说没听见封三娘叫喊，一会又说听见了，好啊，他竟敢做伪证。刘非啊~你真厉害啊。”
　　刘非又带着秀秀去义庄，得知暴卒之人乃是来松江府经商的，身边只有两个小厮跟随，其中一个已经回家报丧了。
　　刘非：“这里丝织坊众多，你家主人为什么去吴卖婆家买丝？”
　　小厮：“我家主人祖上与城东徐家是世交，三月前徐公子殁了，我家主人来此地看吊唁顺便做点生意，那个吴婆子就是在丧礼上认识的，说是家里有祖传的缂丝缂毛手艺，我家主人心动，一直抽不出空档去，今天才去就出事了。”
　　刘非：“你们没跟着去？”
　　“那婆子说，家里只有一个寡妇，太多男子不便，我家主人就只身前往···”小厮说着抹抹眼泪，“我家主人可是正派人，从不眠花宿柳，定是那婆子媳妇勾引，只等家里来了人上官府打官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