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破轮回》棘轮回

3、第 3 章

　　屋内烟雾缭绕，屏风后隐约可见一妇人卧榻。一名小丫鬟守在门口，轻轻叩门，低声问道：“夫人，您醒了吗？”

　　“进来吧”斯清元微微起身，刚坐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丫鬟顿时慌了心神，顾不得规矩急忙闯了进来，急切劝道：“药还温热，大夫说了对您身体有好处，您喝点吧。”

　　阳光破窗洒入，柔和的光晕轻抚斯清元的身影。她抬起头，对丫鬟说：“今日阳光真好，扶我出去走走吧。”

　　“可是可是……”，丫鬟嗫嚅着，眼里含着泪光，“好，夫人您慢点”。小心地扶起斯清元，每迈出一步都格外谨慎。

　　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斯清元舒服地叹道：“真好啊。小桃，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六十年光阴荏苒，斯清元曾经的青丝已染成霜白，昔日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悄然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身形也逐渐佝偻起来，低头望着自己那如同枯枝般的双手。

　　内心不免有些感慨：人到老年总是容易回忆往昔，看来我也不例外。

　　五年前，霍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紧握着斯清元的手，眼含热泪哽咽道：“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娶你。如今，我将先行一步，别害怕，我先去那边准备好我们的家。”

　　“还记得那日桃花盛开，你穿着绯色衣衫冲我笑吗，我一直沉沦到现在。”

　　“可惜了，我的小姑娘，不能再陪你了。”

　　斯清元泪流不止，悲伤至极几乎昏厥，泪水浸透了霍烨的衣袖。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斯清元如坠冰窟，浑身发抖，悲痛欲绝，唇边颤动良久，最终却哽咽得无法发出声音。

　　强打精神操办完霍烨的丧事后，斯清元忽地大病一场，昏迷半月。再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小丫头尽心尽力地服侍自己。

　　小丫头怯生生地说自己叫小桃，从小孤苦无依，是霍老爷看她可怜从人贩子手下赎了过来，供自己上学。

　　老爷还说自己一生无儿女相伴，担心自己离世后，夫人会感到孤独寂寞，希望我能代替他继续陪伴在夫人身边。

　　斯清元心头一酸，眼泪簌簌掉落，“霍烨，我想你了。”

　　霍老将军名霍季，戎马一生，威名赫赫，战功彪炳；夫人高氏才华横溢，名动京城。其子霍烨，少年英才，一举夺魁，状元及第，前途无量，光耀门楣。

　　斯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至斯闻一代，财势更如日中天，与丞相府联姻，权倾朝野。

　　斯清元，京中才女，巾帼不让须眉，女扮男装赴科举，文采斐然，夺魁之举，震惊朝野。帝君知其为女子，虽禁其仕途，仍赐封号，以示殊荣。

　　当时正值乱世，朝廷动荡不安。霍季自幼习武，拳脚功夫了得；斯闻则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二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后霍季投身军旅，平定叛乱，威名赫赫；斯闻则抓住时机，扬帆南下，做大产业。

　　时过境迁，再见面时，一个是威震朝野的霍大将军，另一个则是扬名天下的富商巨贾。

　　成家后，二人更是约定，若生下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二人结亲由此而来。

　　成婚后，霍烨给了斯清元全京城最盛大的婚礼。曾有史书记载：

　　和鸣帝御宇十载，霍氏门楣光耀日，

　　宗嗣嫡子承家声，联姻斯闻府中娇。

　　斯门清元女公子，玉帛交欢庆良缘，

　　琴瑟和鸣谱新章，佳偶天成羡煞旁。

　　京都内外，无不传颂一对佳偶天成的美满姻缘，门当户对，才貌双全。

　　帝本忌惮斯家权势，霍老将军再三求娶斯清元为儿媳，但帝旨皆被拒。为让帝王安心，霍老将军甘愿交出兵权；斯闻更是保证绝不干预朝廷政事。

　　在二人不懈努力下，帝终于妥协。

　　成亲四十四载，二人始终恩爱如初。数不清的清晨霍烨为斯清元轻描柳眉，梳理云鬓，斯清元则洗手作羹汤，等待霍烨下朝归来。

　　霍烨知道她喜爱桃花，便亲手栽种了一片桃林。他们常在桃树下琴瑟和鸣，她吟诗作对，他挥毫泼墨；她抚琴奏曲，他聆听填词。

　　然而如今，那些桃树如期花开，姹紫嫣红簇拥着枝头，霍烨却永远离她而去。

　　斯清元孤单的坐在满园桃花下，那些美好的回忆仿佛昨日重现，却又如梦初醒般触不可及。

　　“夫人，有人求见。”小红的话打断了斯清元的回忆。

　　斯清元和霍烨早已与宗室断绝关系，昔日亲朋好友也已离世。她很好奇，还有谁会来拜访自己这个老婆子。

　　不过一会儿，江泓澈缓步走来。行过礼后，他看见已至暮年的斯清元，少年脸上满是惊愕，不敢置信道：“怎会如此？”

　　斯清元也趁机打量着眼前之人，目光不禁被对方出众的气质所吸引。

　　他身材消瘦，身形挺拔，青丝高束，在脑后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肌肤白皙如玉，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双眸清澈明亮，仿佛一汪秋水，波光粼粼，顾盼生辉。

　　一袭蓝衫更衬得意气风发，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骄矜。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令在场众人陷入沉默。斯清元处事沉稳，面不改色地轻描淡写问道：“不应当这样么？”

　　江泓澈目光如炬：“你快死了”

　　斯清元恼羞成怒虽早知自己时日无多但被人直白点出不是滋味，冷声吩咐道：“小桃，赶他出去。”

　　江泓澈显然一头雾水，任由小红推搡着出了霍府。

　　这一世的斯清元不但没有觉醒记忆，而且时间似乎也刻意被人推前。究竟是何人所谓，还敢在我面前耍手段，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江泓澈之所以答应帮助孟婆揭开真相，原本只是为了消磨漫长的岁月。

　　然而，斯清元所展现出的举止与凡人无异，周身也未见邪气缠绕，这令江泓澈颇为困惑，不解这因果之线怎会无缘无故地戛然而止。

　　疑云重重，江泓澈一时难以理清这些纷乱的思绪。作为地府编外人员，他在与斯清元初见时便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生机正逐渐消逝。

　　念及此，他索性抛开心头烦恼，转身向酒馆寻欢作乐去了。

　　夕阳西沉，小桃料理完毕手边杂务，便上前轻扶夫人回室安歇。斯清元目光恍惚中，仿佛见到少年霍烨面带微笑，向自己招手，邀请她一同外出游春。

　　斯清元欣喜地应允了，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小桃细微的哭泣声，声音渐渐变得遥远模糊。与此同时，霍烨的身影却愈发清晰，一步步靠近。

　　“还是人间畅快。”少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刚买的点心。

　　“嗯？酒竟然喝完了？”少年转身重新钻入酒馆，大声呼唤：“店小二，快上酒来，银子有的是。”

　　店小二忙不迭地往返几趟，将江泓澈所点的酒一一送上。江泓澈一壶接一壶地痛饮，渐渐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

　　待到最后一坛酒见底，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七日之后。江泓澈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一抬眼就看到客栈掌柜、店小二以及账房先生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何意？”江泓澈不解

　　账房先生率先上前一步，手指在算盘上快速拨弄几下，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眼中却掩不住一抹短暂的兴奋：“客官，您享用的可都是本店上等的酒水，共计五十坛。

　　您所住亦是我们最上等的客房，每晚五两银子，再加上服务费，总计是二百两银子。不知您打算如何结账？”

　　江泓澈从怀中掏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客栈老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一挥手，四五个壮汉立刻蜂拥而上将他包围。

　　“哈！”江泓澈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虽然一向自视武艺非凡，立刻准备拔剑解决问题。但当他伸手摸向佩剑时，猛然想起自己为筹集酒钱已将其典当给了当铺。

　　他立刻换上讨好的语气道：“我手脚麻利，不如让我为你跑腿办事来抵债如何？”

　　眼见客栈老板刚要拒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老板气的牙痒痒，只好扣留他在店里打一个月工还债。

　　几天后，江泓澈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份工作。他站在客栈门口招徕客人时，一抬头只见天空阴沉，狂风骤起，街道上突然响起一片喧哗声——原来是有人在举行丧事。

　　江泓澈立即跑向喧哗之处围观，顺势向旁边的小伙搭讪询问：“这是谁家的丧事啊，竟然如此隆重？”

　　路人见江泓澈身着酒楼小二的打扮，相貌英俊不凡，没好气地说：“是霍家老夫人出殡，你这小厮还不赶紧回去干活。”

　　霍家老夫人，那不就是斯清元么！江泓澈心头如遭雷击，这下糟了，孟婆交付的任务尚未完成，他必须得赶紧回去追上斯清元，跟她一同进入下次轮回。

　　不对，她不是应该重返仙界吗？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怎奈酒楼的债务尚未清偿，天道自是不允许有任何羁绊存在。江泓澈只得郁郁寡欢地等到打工结束，火急火燎的返回孟婆桥。

　　一路上，江泓澈思索了无数解释的措辞来应对孟婆的质问。没想到到达后却发现斯清元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他。

　　斯清元抢先开口：“孟婆此事，还得妥帖之人完成。”

　　孟婆没好气地瞪了江泓澈一眼，诚恳道歉：“确实是我们失职，好在仙君安然无恙，这个混小子我们自会收拾他。”

　　“嗯。”斯清元点了点头，转身施展法术，身影渐渐离去。

　　不对，江泓澈天生拥有敏锐的感知能力，他清楚地注意到斯清元身上缠绕着的仙气在有规律地波动。

　　按理来说，刚刚历劫归来的仙君应该会灵力紊乱，怎么会如此规律？这意味着真正的斯清元还在轮回当中。

　　来不及解释，江泓澈从孟婆桥一跃而下，再度投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