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传》烟火星辰Helen

1、第 1 章

　　夕阳西下，夜幕将至，叔鲜紧紧拉着叔旦的小手，悄悄潜伏在鬼屋附近。
　　叔旦本不想来，因为大哥从不允许他们靠近半步。但是叔鲜说，他看见二哥每晚都来，他想看二哥降妖除魔。
　　他也想看。不同于大哥的温柔、懂事、强大，二哥在他们心里，既神秘又奇特。他总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少有的浅浅的微笑也只对父母和大哥绽开。他们无数次地想靠近，哪怕只有一点点，但都被他冷漠推开。他好像高原上的一块坚冰，生人勿近。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想多多地了解这个英武的哥哥。叔旦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好奇心在作祟。
　　二哥斩妖时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狩猎一样，那样威武，那样矫健，那样英姿勃发。
　　就这么托着下巴想着，想着想着，他就好像亲眼目睹了二哥杀妖一般，眼中渐渐流露出无限的崇拜与憧憬。
　　忽然叔鲜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声地问道：“喂，旦，你怕不怕？”
　　叔旦感觉到他的手湿湿的，冷冷的，便冲他微微一笑，带着不知哪来的底气宽慰道：“三哥莫怕，二哥会保护我们的。”
　　叔鲜这才稍微放宽了心，紧紧抓着叔旦的手，轻手轻脚地来到鬼屋门前。
　　他们正要推开门，硕大的阴影便笼罩住了他们。叔鲜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发抖，连带着声音也开始发颤：“你……你是谁？”他捏了捏手，感受到弟弟冰冰凉凉的小手正窝在他的掌心，突然就从心底涌起巨大的勇气。他僵硬地转过身，将弟弟护在身后，挺直胸膛，闭着眼颤颤巍巍地说道：“妖怪，休要伤害我弟弟！”
　　“三哥……”
　　叔鲜见对方半晌没有动静，便稍稍睁开一条缝，然后瞪大了眼。
　　“二……二哥。”
　　不知为何，那张冷峻如刀削的面庞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令他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就像做错事等待斥责的小孩子一样。
　　“二哥，我……”
　　“夜深了，还不回屋睡觉？”
　　仲发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冬天的寒风，让人望而止步。
　　叔鲜想了想，想了又想，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二哥，我想看你斩妖除魔！”
　　“不行。”仲发边如常冷漠地拒绝，边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还不回去？”
　　叔鲜顿时像蔫了的小草一般，悻悻地拉着叔旦的手往回走。
　　叔旦却一动不动，双眼定定地看着仲发：“我要帮哥哥除妖！”
　　叔鲜登时愣住了，仲发也顿了顿，依然拒绝道：“不行。”
　　叔旦眨眨眼，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直望着仲发，一刻不离：“我会画符，我可以帮哥哥分忧的！”
　　仲发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不行。这是规矩。”
　　叔鲜撇撇嘴，语含不满：“什么规矩，只许二哥进不准我们看。”
　　仲发冷冷地瞥过来一眼，叔鲜立刻打了个寒噤，不做声了。
　　这时叔旦蹭了过来，拉拉仲发的衣角，满怀希冀地仰头望着他。
　　仲发双眼直视前方，不理会他投递过来的眼神。
　　“鲜，旦，你们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回去！”就在这僵持之际，伯邑匆匆赶来，颇有些生气地拉起他们的手将他们拽回房。
　　一路上，伯邑的脸色都很阴很沉。
　　饶是惯犯的叔鲜也不由得打了个颤，在伯邑的目光扫射过来前将叔旦推上前。
　　叔旦瞪了他一眼，但见他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终是心一软，眼一闭，低着头缓缓说道：“大哥，我们看二哥每晚都去鬼屋，很是辛苦，就想去帮帮忙，毕竟我们已经长大了……”
　　伯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准靠近鬼屋半步，这是规矩……罢了，天色已晚，明日早饭后你们就去书房自行领罚吧。”话音未落，他便看向叔鲜：“鲜，我希望这是你的最后一次。”
　　叔鲜见伯邑的脸色有所缓和，连忙道是。
　　照料弟弟们洗漱睡觉后，伯邑吹灭烛火，轻轻地合上门，悄声离开。
　　月光透过窗沿，照在草席上，照在叔旦翻来覆去的小身板上。
　　叔旦戳戳叔鲜，小声问道：“二哥每天都在鬼屋过夜吗？”
　　叔鲜翻了个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知道。”
　　叔旦：“那鬼是不是很难缠？”
　　夜深人静。
　　叔旦使劲戳了戳叔鲜：“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
　　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叔旦便听到叔鲜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叔旦摇头失笑，扭头又望向空中的那轮皎皎孤月，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翻窗出户。
　　月光倾洒在长廊上，投下婆娑的树影。风乍起，吹动片片木叶，脚下的斑驳影子也随之摇曳生姿，好似巫祝的载歌载舞，又好似鬼魅的手舞足蹈。
　　叔旦打了个寒颤，贴着门缝轻声细语道：“二哥？二哥，我来了。开门让我进去吧！”
　　夜静无声，叔旦只听得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动着，好似要跃出肺腑。
　　半晌没有回应，叔旦只好踮起脚尖敲了敲门：“二哥，二哥？你在吗？我进来了？”
　　无人应答。
　　不对，不对劲。叔旦皱起眉头，点起烛火，火光映照在漆黑的门上，勾勒出繁复优美的线条。
　　他把手紧紧地贴在缝上许久，而后猛地一推——屋内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地上有液体缓缓流淌，是血，染出一条暗红的羊肠小道。他跨过血迹，看见桌角旁结的一张沾灰的蛛网，也看见了在墙角里瑟缩的、蓬头垢面的鬼。
　　叔旦攥紧叔鲜为他量身打造的那柄木剑——尽管他还没到练剑习武的年龄，暂不通剑术——一点点靠近那鬼。那鬼似乎有些怕叔旦手中的火烛，不住地往后躲避着，叔旦于是止住了脚步，转而问道：“你是谁，我二哥去了哪里？”
　　那鬼停止了颤抖，却仍然蜷缩着，头深埋于膝间，让人看不到。
　　叔旦微微颦眉，再一次重复道：“你究竟是谁？我二哥在哪里？”
　　那鬼慢慢抬起头，只见他脸上红白交错，红的似血，白的如雪，唇边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像是刚刚饮用了一番大餐。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叔旦，如同荒原上饥饿的孤狼注视着嘴边的猎物，眸中尽是贪婪之色。
　　叔旦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盯着那鬼，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二哥有三长两短，我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那鬼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而后突然目露凶光，满面恶煞，直接越过叔旦面前的烛火，扑向那瘦弱的猎物。利齿大张，早已准备好撕开他的皮肉，咬断他的骨骼，狂饮他的鲜血。
　　叔旦连忙扔掉烛火，在地上翻滚数圈，才与那鬼刚好擦肩而过。来不及暗自庆幸，急忙拔剑相迎。木剑锋利，那鬼的利齿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
　　但却并非久长之计。叔旦一边险险抵挡着，一边大脑飞速运转着，思索着脱身之策。那鬼似乎是看出叔旦力有不逮，攻击愈发迅猛，很快叔旦便落于下风，身上不觉已有多道狰狞血口，却也如愿退至门侧。那鬼眯了眯眼，纵身一跃，想要堵住叔旦去路。叔旦一脚踩在羊肠血迹上，仰面滑倒在地，顺势溜下，同时掷出木剑，不偏不倚，正中鬼腹。那鬼扯着嘶哑的喉咙哀嚎一声，跌倒在地。
　　叔旦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剧痛难忍。他咬了咬牙，起身拖着脚步缓缓走到鬼前，拔出木剑，顿时血流如注。他抹了把脸，淡淡地说道：“这是你为恶多年的惩罚。”
　　月光映照在血迹斑斑的长廊上，一地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