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荒野》沈南无

2、第二章 枫山

　　蝉声肆意，炎热的暑假很快在与同学们最后的疯狂中结束了，萧暮雨的父母比较开明，什么事情也都是跟他商量着来，所以他从小都非常有主见，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考去了临水，离家就算坐高铁也得五个小时，火车就更别提了。
　　父母一向尊重他，也对他很放心，虽然路途遥远，也就只叮嘱他记得到了打电话报平安。
　　大家都各奔东西，好在□□里有个群平时还可以说说笑笑，群名叫“精神病院”。
　　每个人在里面都有自己的职业，萧索是“精神科医师”，关清秋是“精神科护士”。
　　他本来改的是“心理医生”是萧索非要让他改成“精神科护士”的，非得在一个科室，用萧索的话来说就是：“这么一想，我不管是查房还是手术，旁边可都站着关清秋呢？”。
　　萧暮雨是“主任”。
　　群主是丁冉，同时他也是“院长”，其他还有一些科室被裘波他们都任职了。
　　精神病院群
　　精神科医师（萧索）：哎哎哎，快说说你们都在自己的学校发现帅哥或美女没？我们这儿有个倾城美人.
　　过了好几分钟后
　　院长（丁冉）：唉，别提了，哥们儿还没来得及看美女帅哥呢就差点被我们宿舍里的臭脚味儿劝退了。
　　精神科护士（关清秋）：无奈（表情包）。
　　其他人则有发美女有发帅哥的，还有发新学校宿舍环境的，开始各种表情包斗图。
　　萧暮雨看了一眼，没什么新鲜的，关了手机去食堂，这会儿食堂里的人不是很多，他打了饭坐下，突然群里有一张图片映入他的眼帘，是裘波发的，那张脸似曾相识。
　　心理医生（裘波）：看看这张，怎么样？
　　萧暮雨看着那张照片定了定。
　　心理医生（裘波）：我表妹的高中同学，听说还是个学霸，唉，一代天骄啊 气质出众。
　　确实，他的五官组合起来只是舒服，可是周身的气质的确与众不同，说不上来，长相上其实不算惊艳。
　　是他——那晚204房间的——林晚。
　　萧暮雨报了选修油画，鬼使神差？还是因为那晚的松节油的味道，他也说不清。
　　大学生活的新鲜感很快就耗尽，又陷入循环当中，中午时画室里一群人围着一副油画议论纷纷，萧暮雨走过去，他看到画上画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孩，他的身上缠着一条蛇，私密的部位都被蛇身挡住了，他低着头看不清五官，或者说作画者故意将五官画的丑陋扭曲，他靠在一扇半开的门上，手无力的垂着，任由那条蛇肆意缠绕。
　　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熟悉，似曾相识，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像是在梦里见过一样，又或是在其他地方见过似的，那种熟悉只是一种感觉。
　　有个女生小声说：“吴老师说这幅画以后就留在这里供大家学习欣赏了”
　　有人问：“这是谁画的啊！真压抑”
　　人群里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听说就是因为找不着画的主人，老师又觉得画的实在好，所以想放在这里等人来认领”
　　男生A:“他都不留个署名啊，画这么好，表扬也不愿意啊！”
　　“可是看着好压抑啊！”有个女生小声说。
　　过了一会儿人群散开，只剩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后就只剩下萧暮雨一人还站在那里看着那幅油画上充斥着神秘色彩的男孩。
　　他索然走出教室，神情有些暗淡失落，一时不察迎面撞上一位男同学，那同学怀里抱着的一打书掉落一地，萧暮雨一时恍然便赶忙低头准备一起捡，可那男生速度之快，已然将书有些慌乱地抱在怀里。
　　甚至书还是乱的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对齐放好，还没等他来得及站起来，那位同学就有些慌不择路地越过他走到教室里面背对着他。
　　头微微向后侧转动，他的刘海挡住了侧脸，萧暮雨也没能看清。
　　他轻声说：“没事，真的没事”，声音里带着疏离和刻意压制的慌乱。
　　尽管如此，在刚才的匆忙和慌乱里萧暮雨还是看清了一本书名《当代艺术》。
　　开学后自从到学校给余女士报了个平安之后一个多月了，都没怎么联系，萧暮雨准备慰问一下母上大人。
　　“怎么样啊，学校还住的习惯吗？跟同学处的好不好？食堂的伙食怎么样？马上要入秋了，记得看天气预报及时加衣服，小心着凉，等等……”
　　他愣是插不上话：“哎呀，妈，都挺好的，你就放心吧！你和我爸也注意身体啊，替我向老萧同志问好啊”。
　　“没个正性”余女士没好气地说。
　　电话粥煲了大概半个小时，挂完了电话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学校一片绿荫小路上。
　　有几个同学急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看着是有事发生，他迅速拉住一位同学问道：“哎，同学，这是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那同学着急说道：“我们去画室，林晚同学晕倒了”说完他跟着前面的三个同学向画室跑去。
　　画室…，林晚？…，是他吗?
　　萧暮雨跟着那几个学生也一起向画室奔去，到楼下时看到了120的急救车已经来了，人也已经在车上了，周围都是同学和老师，萧暮雨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在教室里他看到桌上有三本书显然是被人翻过半截后没来的及收，地上还掉落了一本书。
　　他走过去将书本捡起来，书皮上写着《当代艺术》，他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林晚”两个字，字写的很秀气。
　　他喃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 他把桌上的那三本书也一起抱进怀里。
　　过了两天同学们开始议论那个叫林晚的同学，那个，那个在204房间曾经见过的“服务生”，又和他在教室门口撞了满怀的同学。
　　“你听说了吗？他可能要休学一段时间，听说他经常无故旷课”
　　“他在高中时可是学霸，怎么现在……。
　　他怎么了，是生病了吗？”另一位女生说。
　　“不清楚，他平时独来独往惯了，虽然我们都和他不熟，可是他对人很和善，上次还帮我们打水来着”说话的则是那天从萧暮雨身边经过的那几个学生之一。
　　“谁知道呢？可能烦了，也想放飞自我一下，休息休息”一位男同学插嘴。
　　休学一段时间…。
　　萧暮雨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桌上的那四本林晚的书。
　　.
　　他们再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在一场篮球赛的旁观席上，萧暮雨再次见到了林晚。
　　“哎，你，你的书在我那儿，你去拿一下”他竭力自然。
　　林晚神情有些呆滞：“我吗？哦，好”
　　他说话很轻，很慢，带着疑惑的不确定。
　　一路上他都走在萧暮雨的身后，未出一声。
　　“你没住在学校？”
　　“哦，是，我…住外面”，声音依旧很轻，还有些结巴，似乎这么简单的问题他还得想一下才行。
　　到了教室萧暮雨将书递给林晚，他有些许难为情地说道：“你，你没事吧！上次撞了你…”他没再往下说，他竟觉得顾虑重重。
　　“哦，没，没事，应该谢谢你”眼神真挚诚恳，好看的眼睛此时正认真地看着萧暮雨，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萧暮雨不经意错开目光：“没什么，没想到我们是同一所学校，还是校友，真巧啊”。
　　他有些不自然起来，看了看场上的赛况，又接着说：“同学之间嘛，互相关心是应该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说出这句话的，有些后悔，可显然已经无法撤回。
　　“我去教室帮你去拿一下那几本书，等着啊”。
　　“哦，我和你一起吧！又让你再拿下来，我过意不去”林晚有些难为地说。
　　萧暮雨看了他一眼说：“好啊，走吧！”
　　两人一同向教室走去，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的余晖照进教室，光线经过林晚的头发，空气中的粉尘在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见，让那束光更加具象和真实，一如此刻的他们都看清了彼此一样。
　　那晚无恙KTV中204房间躺在沙发上的那个少年人确实是林晚，从在操场上看到他时萧暮雨便确认了，他不确定那一晚林晚有没有看清自己。
　　他当时眼神呆滞，整个人处于恍惚状态中，很有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从今天的表现来看似乎验证了萧暮雨的猜想。
　　广播里不间断的播放着文笔绝佳的投稿。
　　“……经文翻飞，我想截取一段月光好看清般若，投稿人文学社成员”。
　　这位同学没有写自己的真实姓名，只署名了文学社，感谢这位匿名投稿的文学社同学，广播站传来甜美的女主持声音。
　　太阳彻底落下了，天边是一簇簇的火烧云，火红耀眼，可随之迎来的将会是黑夜的暗色，明媚的亮色会被压制，直至全部暗下来。
　　次日，画室
　　“林晚，太感谢你了，你昨天投了那么多稿子，最近文学社可低迷了，昨天的稿子我们投去广播站被选读的都是你的，写的真好”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他稍微顿了一下道：“没关系，我也很开心，也多谢师姐对我的鼓励”。
　　“林晚你太客气了”于小敏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颔首点了点头，似是不知道再说什么，此刻教室里还有一个人——萧暮雨，他径直走了过来。
　　“同学你好，我叫于小敏，是文学社的”她大方的向萧暮雨伸出手。
　　“萧暮雨”他倒是干脆利落，回礼握手。
　　后来他在学校里又见到过很多次林晚，他总是低着头，如果地上能长出黄金来估计他现在早就是亿万富翁了，还用读什么书啊！
　　“眼睛掉了”等林晚反应过来时，萧暮雨已经擦肩走了，他应该是去打饭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直停留在
　　“哎，吃饭了吗?”
　　“来了”
　　“嗯”
　　“我先走了”
　　以上这般点头之交。
　　他第一次正式进入林晚的那间出租屋则要感谢一场秋雨。
　　萧暮雨在枫山碰到了也正巧爬山的林晚，他们在一片枫林的最深处相遇，一同爬上山顶，确切的说是萧暮雨陪林晚爬上的山顶。
　　那天萧暮雨在欣赏完红枫林的落叶后去参加了附加项目CS,一共三场，两场守方，一场攻方，他因为喜欢看军事题材的电视才选了这个项目，而其他同学都去了射箭和套圈等其他附加项目。
　　他们是不期而遇，彼此并不知道对方会来。
　　来的同学比较多，刚好他们在不同的两辆车上。
　　山上渐渐下起了雨来，刚开始雨势并不大，可眼看着越来越大，很多同学都回去了，林晚却像攒着一股劲儿似的非要上山顶去买标本。
　　“你别上去了，这里有个凉亭你呆着别动，我去帮你买”。
　　萧暮雨将林晚推向凉亭，他拗不过林晚，干脆自己帮他去买。
　　“不，我想自己去买，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枫叶标本而来”他的声音坚定，唯一没有变的是周身透着的疏离和散发的淡淡松节油的味道。
　　“你怎么…”萧暮雨差点发作，可他看见林晚那张倔强的脸，终于认输。
　　“好吧，我们一起上去”
　　两人走到一处窄道时没了山路，早就听说这个山比较野，有的地方真是路都没有，这下看来是真的，他们找了其他好几条道终于绕了上去。
　　萧暮雨帮林晚将背包从身上摘下来，林晚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边抬手边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抬手”萧暮雨说了两个字，没有不耐烦，似是有些对他逞能的无奈。
　　林晚没再多说什么，他侧着身子小心地尽量不让身体蹭到石壁，因为下雨的原因石壁有些湿滑，山路也并不好走。
　　萧暮雨用手轻轻按着林晚背后的衣服，触碰时小心翼翼，似是呵护一件名贵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