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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叫皇姐好等,是做弟弟的不是 ...

  •   教引姓路,三十岁上下,面上无须,还是少年人的白净,许是因为爱笑,眼角出有几道浅浅的细纹。
      笑里藏刀说得便是他,柔声细语,雷霆手段,十三个面首叫他治得服服帖帖,循规蹈矩,无人敢在明面上争风吃醋。
      一人犯错,其余连坐,也是他定的规矩。上一世听白便因为私自外出求药吃了他一顿鞭子,皮开肉绽,痛不欲生,一想到至今后背仍是发紧。
      听白老实答道:“当鞭笞五十,幽禁七日。”
      路教引问道:“你可认罚?”
      听白望向不远处的青玉,他垂首而跪,规矩又乖顺,最重要的是,他很安静。
      当初青玉咳喘不止,可卑贱如面首,无主人允许,是不可私自请医问诊的,就这样一日日拖着,眼瞅着就要不行,听白情急之下这才私自出府,为他求药。
      可现在看来,他哪有半分病态?
      不过是为了顶替他的位置,去春日宴罢了。
      听白顶着一脸血污,抬头直视路教引,答道:“听白不认。”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呈与路教引,“听白今日出府,是公主准许的。”
      “既是公主准许,为何偷摸鬼祟,不报与我知晓?”
      自然是想引出那背后告密之人。
      听白眨了眨眼睛,道:“听白忘了。”
      教引微微俯身看着他,听白顿觉如芒在背,强撑着不肯露怯。
      “既是忘了,便发你一日不许进食,好好长长记性吧。”
      对于面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多重的惩罚。听白松了一口气,低低应是,又问道:“不知教引准备如何罚那告密之人?”
      “你怎知道,是有人告密?”
      听白一愣,“那教引是如何……”
      路教引瞥他一眼,淡淡道:“公主今夜召幸你,还不快将自己收拾干净。”
      竟是路教引自己发现的。
      教引走出院子后,众面首才敢起身,看着听白,面色或多或少皆有些不善,但终究不敢滋事,悻悻散去。
      青玉急急走上前,“你这脸是如何弄得?”
      一双杏眼盛满了担忧,端的是情真意切。听白恍然,二人是同岁,也是同日进府,朝夕相伴,彼此扶持,可最后,他却死于青玉之手,匕首穿心而亡。
      思及过往,听白眉心骤冷,将袖子从青玉手中抽离,退后半步,问道:“你的病好了?”
      青玉脊背陡然僵直,惊慌看他一眼,含糊道:“也不知怎地,忽然无甚大事了。”
      你瞧,他的演技并不高明,可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怜的青玉,他以为夺走公主的宠爱便是一路荣华,却不知道,繁华似锦也如烈火烹油,他们都将死于元丰二年八月廿四。
      长荣公主暗杀御史大夫贾同,当今圣上的亲舅舅,圣上震怒,下令抄没公主府,财宝仆役尽皆充公,公主府上十几名面首尽皆赐死,而公主本人,则被永远幽禁在公主府中。
      行刑那日,公主暗中派人带他离开,他原想带青玉一道离开,而青玉,却想代替他离开。
      “你无事,那便好。”听白无所谓地一笑,自去沐浴梳洗。
      四月芳菲,桃李争妍,华丽的殿门敞开,听白持一枝盛放碧桃,缓缓迈进殿门。
      他生得极白,眉翠唇朱,一双桃花眸子,不笑便已含情,广袖曲裾,风流且窈窕,一身青玉色,唯有袖子晕染了深深浅浅的胭粉。
      他在公主面前跪坐下,将碧桃枝呈与宫殿的主人,丹蔻接过,公主双眼迷离,青丝散落,香肩半露,酒坛、酒盏堆满了刻花几案。
      她已经醉了。
      长荣公主是京城当中数一数二的尊贵女人,同时亦是声名在外,当然,是狼藉的。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手足,二十有六,不曾婚嫁,爱美酒,爱美男,挥金如土,纵情享乐。
      听白对眼前的景象司空见惯,不等公主下令他便起身,走至不远处的古琴前跪坐下。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他的手修长,白皙,拨弄着琴弦,乐声倾泻而出,与月光淌在一处。不知何时,公主和着琴声,轻声吟唱。
      听白垂首抚琴,世人皆道长荣公主荒淫无度,可是听白知道,公主其实是个伤心人。
      而他,他们,公主府里的面首,皆不过是那人的替身。
      公主将他们养在身边,却不曾临幸,只是聊解相思罢了。
      而他,听白,最得公主青眼,公主不止一次感慨道,你与他,可真像啊……
      “停下吧。”公主道。
      听白应诺,跪于堂下听训。一般这个时候,公主会赏他一些首饰锦帛,随后便会让他退下。
      “你的嘴,怎么了?”
      听白摸了摸肿胀的嘴角,道:“出门摔了一跤,磕破了嘴。”
      “手可曾有事?”
      听白答道:“无事。”
      “无事便好。”公主又给自己斟满了酒,“这春日宴是为我九弟接风洗尘而设,届时这骆都城中高男贵女齐聚一堂,万不可出差池,你可明白?”
      “听白明白。”听白凝神答道,假死药已毁,毒医约莫已经消失无踪,他只能抓紧一切机会讨公主欢心,以求公主开恩,放他出府寻亲。
      “喂,胖头鱼。”听白用意念呼唤自己脑中的那条怪鱼。
      “做什么!”那头鱼在樱花堆里打着滚儿,懒懒答道。
      胖头鱼身处无垠樱林当中,那是听白的识海。
      凡人皆有识海,是为执念所化,听白的识海生长的樱林,正是他忆不起来的故乡。
      十岁那年,他被人贩子卖进了点鸾楼,随后又喂下忘尘药,记忆全无,受训成为一名娈侍,供显贵豪强们赏玩取乐。
      而在发卖前夜,他幸运地被长荣公主瞧上,收入府中成了一名面首,可午夜梦回,他总是梦见家里的樱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已经离家七载有余。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能位极人臣,即便是看在那迷眼富贵的份上,失散已久的家人,是否会寻来呢?
      “你就不能帮我想想,还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让我躲过八月的死期么?”
      “天机不可泄露。”胖头鱼慵懒地翻了个身,“你得自己去寻找,你的生机。”
      “若是天机泄露了,会如何?”听白反问。
      “你会死得很惨。”胖头鱼阴森地说完,又恢复了神气,双鳍叉腰,“关键时刻本神自然会助你,怎么,你敢质疑本神不成?”
      听白回房时才得知公主刚刚派人送来了伤药,涂抹在伤处果然一阵清凉,就这样不停地抹了三天,嘴伤终于好了大半。
      “你的琴。”青玉一大早上门,殷勤地将听白的琴抱来。
      “多谢。”听白接过,余光瞥见脚下,那里不合适宜地出现了一只脚,而曾经蠢笨如他,竟不止一次被这样一只脚绊倒过,当众不知出了几回洋相。
      思及往事,听白长眉微敛,轻而易举跨过了脚下那拙劣的绊子,佯装不经意回头,琴背重重扫过青玉的脸。
      “啊!”青玉哀叫一声,如麻袋般跌到在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听白。
      “对不住,你无事吧?”听白站在原地,一脸无辜,正如前世青玉常对他做的那般。
      青玉捂着脸,半晌,讪讪道:“无事,你快些去吧,迟到便不好了。”
      听白灿然一笑,微微弯腰瞅着地上狼狈的人,笑言道:“好青玉,待我回来得了赏,必少不了你的一份。”
      青玉点头,也跟着他笑,强颜道:“你对我,自然是极好的。”
      春日宴设在府内花庭。
      桃花环伺,绿草青青,在中间画一方圆,依照主次设置坐席软垫,鲜花、美酒、糕点无数,引得蜂蝶萦绕。
      左后方设一屏风,其后便是听白的位置。
      很快,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小姐公子们便纷纷入席,凤朝民风开放,并未有十分严苛的男女分席的规矩,寻常宴会,男女同席畅饮的情景比比皆是。
      长荣公主性子古怪,只爱结交未婚配的少男少女,一旦谈婚论嫁,则再难踏入公主府一步,如此奇葩,也算是京城一景。
      待诸位高男贵女坐定,长荣公主着一身红色宫裳落座,珠翠满头,环佩作响,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问道:“九弟还没来么?”
      “叫皇姐好等,是做弟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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