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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杀的,我的药 ...

  •   丰元三年四月廿四饮水巷的杏花,听白见了两次。
      第一次,他最好的朋友青玉卧病在床,他避开教引偷偷溜出公主府,只为求得风寒药,却不知被何人告发,禁闭七日,错过了去春日宴上当乐师的机会。
      第二次,他最好的朋友青玉卧病在床,他再次来到了医馆,为自己求药。
      “你说什么,假死药?没有没有!”少了一只眼的大夫翘着灰扑扑的山羊胡子,叫他走远一些,不要耽误自己做生意。
      这医馆在饮水巷最末端,被一棵百年老杏树挡住,平日少有人问津,更别提暮霭沉沉黄昏将近,哪儿还有什么生意。
      大夫没好气,听白却不恼,将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袱大力安置在瘸了一条腿的木几上,包裹之中,上好的锦帛瓷器露了出来。
      老大夫伸长脖子,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瞅了瞅,轻蔑道:“拿走拿走,就算是黄金万两我这也没有假死药!”
      听白笑眯眯道:“黄金万两,也买不了毒医一命。”
      大夫浑浊的眼陡然锐利,刺向听白,“你说什么?”
      江湖的风雨中总能走出些奇人异事,传说这毒医毒手仁心,以毒医人,救人无数,却在十五年前销声匿迹,世人皆道他已身死,却不知,他却藏于骆都杏花深处。
      “永鸿十三年你叛逃神医谷,毒杀谷中三位长老,为躲避追杀流浪各州;永鸿二十年你藏身饮水巷,却在三日前却不慎暴露踪迹,准备天黑了就卷铺盖走人,我说得可对?”
      “你是如何知道的?”毒医走进一步,剧毒之物悄然从袖口中滑出。
      青衣少年还不知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上前一步,继续说道:“丰元三年四月廿四,也就是今日,你收拾细软一路向南,想要乘船渡过大窕江,往南朝去;丰元二年五月初二,你在大窕江畔遭神医谷截杀,凌迟而死,白骨沉江,永世不得超生。出卖你的,就是你店中的伙计,你道你已经杀人灭口,消息无从走漏,却不知那伙计早已将秘密藏于尸身之中,不信你去后山挖挖看,那尸体,还在不在。”
      听白说得从容,繁密的花影透过窗柩,落在他白净的脸上,螓首蛾眉,男生女相,眼角缀一颗红痣,比春花娇艳,谁看了都要叹一声好姿容。
      毒医却遍体生寒,这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真能通过去晓未来不成?他握紧了拳头,“我凭什么信你?”
      少年耸了耸肩,“信不信随你,你若不信,我也不用多费口舌,告诉你活命的法子了。”说罢,他转身就走,竟无半点留恋。
      凌迟而死的预言如山峦压下,倒是毒医先沉不住气,出声叫住了他,“什么法子?”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他自己便是个异类,此人话里真假他自会求证,若真的所言非虚,岂不是白白放过一个活命的机会……
      听白伸出手,手指如玉,十指腹处却生着茧子,“将假死药给我。”
      毒医沉吟片刻,忽然转身,从身后药柜里掏出一瓷瓶,扔给听白。假死药而已,如若真能救他一命,就算将方子给他,又有何妨?
      药瓶腾空而来,在听白手中滑落数次,才被他堪堪握在手中,“丰元三年年五月初十,神医谷天降奇火,烧了三天三夜,无一人生还。”
      “此话当真?”毒医眼睛一亮,若是如此,自己哪里用得着逃亡异乡,只需挨到那一日到来,性命之危自解。
      “保真。”听白信誓旦旦地保证。
      毕竟上一世,在毒医身死,神医谷灭门之后,二者之间的恩怨情仇很快便成了说书人的谈资,在市井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为人津津乐道,就连在公主府的听白,也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
      走出医馆时天已擦黑,听白俯身穿过低垂的枝丫,再直身已是杏花满衫,他原地蹦了几下,抖落一身粉白。
      “这下好了,你可以炸死逃出公主府了。”声音稚嫩响起,似总角孩童,可饮水巷人迹寥寥,只有听白一人。
      这是听白的秘密,在他的脑子里,住着一头鱼,这鱼无水还生,头大身小,一口利齿,通体雪白,背部却有六个血色花纹。
      正是它让听白死而复生,而作为回报,听白则必须完成它的心愿。
      此鱼说自己来自忘川,有通天之能,肩负救世使命而来,而想要救世,听白就必须登上相位。
      那时听白听了,白眼一翻,只觉自己还不如死了重新投胎来得干脆。
      他只是公主豢养的小小面首,是以色侍人的卑贱男宠,连当个平头百姓都是奢望,更何况是入朝为官,成为位列三公的丞相?
      天方夜谭!
      这是家世显贵、世代簪缨的官宦子弟才敢生出的念头。
      平头百姓,任你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无家族荫蔽,无贵人提携,终其一生,也不过当个幕僚,亦或是胥吏,更多的是怀才不遇,穷困潦倒,连路过的狗都要啐一口“酸秀才!”
      听白想拒绝,这胖头鱼便露出一口獠牙,威胁着要将他生生世世投入畜生道。又将自己后背的花纹展示与听白,胖头鱼说,此花即为彼岸花,每一朵,皆封印这一神通,解之,可通过去、晓未来、开气运、渡离魂、逆天命,普众生。
      听白每完成一个阶段性任务,即可解锁一朵花的封印,使用一次神力,也只能用一次。
      一番威逼利诱,听白也只得答应。
      首要任务,便是离开公主府,避过即将到来的泼天大祸。
      听白想着,不知不觉已出了巷子,大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尚存着白日的繁华热闹,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之声,随之而来的是惊呼不断,待他仓促间回头,只见街边狼藉一片,沿街的摊子被撞得东倒西歪,马蹄已近在眼见!
      已经来不及闪躲,听白出于本能地抱头蹲下,闭上了眼睛。
      只听马儿嘶鸣一声,向上一跃,跨过了听白这朵长在地上的蘑菇。
      可还未等听白松下一口气,怀中药瓶忽然滑落,咕噜噜顺着道路往前滚去,正巧落在马蹄之下。
      “啊!天杀的!我的药!”听白目眦尽裂,连滚带爬地跑至马腿旁,瓷瓶四分五裂,里头唯一的一粒药丸已被马蹄踩了个粉碎。
      听白怒极,抬头自下而上瞪着始作俑者,马镫上扣着一双靴子,用金丝线绣着锦绣云纹,再往上是玄色衣摆,镶玉腰带,那人也睨着他,长眉斜飞入鬓,眼底皆是倨傲,手上的黑鞭不耐烦地抽在地上,“你方才说什么?”
      听白观其颜色,怒火已哑了一半,自小接触的达官显贵多了,旁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可是顶顶要紧的保命本事。
      此人非富即贵,惹不得。
      听白讷讷答道:“我说,我的药……”他指了指马蹄,“被踩碎了。”
      “还有呢?”
      “还,还有?”听白心道,那不就是那句天杀的。这恶煞倒是耳聪目明。
      “没,没了……”听白摇了摇头。
      那一刻唇边忽然传来剧痛,铁锈味溢满唇齿之间。
      “唔!”听白吃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正正好倒在马上,抬眼便是健硕的马屁股,他抬手一抹,猩红满手。
      这天杀的,竟用鞭子抽他的嘴!听白恶向胆边生,伸手狠狠拽了一下马尾巴。
      马儿瞬间受惊,嘶鸣一声,胡乱尥蹶子,纵是扯紧辔头亦是无济于事,当即狂奔而去。
      “你……大胆!”
      纵马之人慌乱间回头,想要看清那个胆大妄为之人,围观行人见马受惊当即四散而去,哪里还有旁人的踪影。
      听白如游鱼一般在小巷中穿梭,纵使是疼痛他仍是笑得开怀,待他遁入公主府,倒是要看看那人要如何寻他报复。
      公主府在城南,大门邻官道而设,即便是显贵云集的都城,亦是少有的尊贵。
      当然,这个听白无甚关系,槐树地下的小门吱呀一声被人从推开,听白探出一个头来,扫视一圈,四下无人,忙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这是素日里打发死去的婢女仆从才走的门,大家皆嫌它晦气,素日里皆绕道而行,倒是给晚归的听白行了方便。
      负伤而归,他低头疾行,以袖子掩住口鼻,只想快点回房上药。
      好容易行至面首居住的小院,只见其余十二名面首低头跪了一地,一灰衣男子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回头,定定地望着他,笑问道:“听白,私自出府,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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