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之海和无望的人》我爱打饭

1、0-海岛和会说话的猫

　　“欢迎欢迎！这里是生态丰富多彩，曾经有科考队在此下海研究的海域！不仅如此，现在坐快艇还可以打八折哦！”
　　在令人睁不开眼的阳光中，“咔”的一声后船舱门被打开。一群驮着巨大书包的高中生成了今天第一批到达这个海岛的人。
　　他们用褶皱的袖子挡住猛烈的海风，拿着一沓厚厚的复习资料低头走过。
　　在一群埋头学生中的某处，叶雨桐顾不及收拾被风搓乱的头发，边走边心算着这边的海岸平均每分钟会飞走多少海鸥。直到老师带着小蜜蜂在大巴边上大喊“同学们在这边集合”的声音把思绪整个打碎。
　　“老师老师，我好紧张，怎么办呐～”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围着老师吵闹起来，叶雨桐只觉有一阵痉挛的腹痛攀上了她的身体。自己刚刚放假，却又马上为了获得进入更好补习班的资格继续参加选拔，她都能想到那些同学在考试间隙尖叫着对答案的模样。
　　海鸥是不是不用考试？她看向这条街，此时正是下午两点，戴着墨镜的大爷摇着蒲扇听着广播，几只野狗在树荫下昏昏欲睡——可是她还没吃中饭，不如说是根本吃不下去，那吃饭也算时间的，而且她坚定的认为饭会把脑子堵住。
　　视野内登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色块，叶雨桐以为是影子，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做工粗糙的黑猫玩偶。她挪着步子从校服中钻出来，发现那个黑猫玩偶一下子被拖进了两个店铺中间的巷子。
　　啥啊那是，野狗吗？叶雨桐摩挲着右手的茧子，往巷子里一瞅——除了远处的泔水桶以外什么都没有。蝉鸣，人声，脚步声，海风声，混在酷热中几乎将她燃烧殆尽。有什么东西可以凭空出现又消失呢？叶雨桐觉得自己像巷子里被人铲走的狗皮膏药广告，和着墙粉被人摔倒在地上。
　　几个泔水桶在高温下扭曲变形，臭气熏得叶雨桐止不住想呕吐。不知是出于猎奇心理的驱使，还是单纯有希望解完一整道题的强迫症，她靠近泔水桶往里一看：中间的泔水桶里面有一坨黑黑的东西——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
　　来不及细看，只听得“砰”的一声，黑色的东西爆发出来，她一后退，只见到了散落一地的黑色纸币。随后纸币扭曲，变形，重组，变成了奖状和礼物盒。无数黑色的奖状如同苍蝇一样在小巷里到处乱撞。
　　在回头狂奔的那一刹那，叶雨桐看到了无数黑色的礼物盒、金币和奖状交织粘合在一起，不断发出滋滋的噪音，扭曲变形后，聚拢成无数手——布满皱纹的，稚嫩幼小的，纤长如葱的，无一例外试图揪住她的脖颈。
　　叶雨桐的腿捧着身体往前硬撞。小巷不长，她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书包勒的生疼。视野中的天空越来越长，滋滋的噪音也渐渐消退。她在半个身子逃出小巷时，看到了即将开走的大巴车。
　　喉咙好干，叫不出声音……那堆手应该不在我身后了吧……上不了车好歹别上贼船……
　　“……所以，我表妹啥时候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现在。”一个声音应答道。
　　“我不信。”巷口的一个长发男人捧着一份刚吃完的盒饭与仓皇逃命的叶雨桐擦肩而过，“妈呀那真的是我妹！”
　　一大堆的手争先恐后地钻出小巷，如此壮观诡谲的场景让长发男人一激灵。几乎是一瞬间，他出现在了叶雨桐的背后，左手捧着便当盒，右手抓起刚刚吃饭的一次性筷子，朝着泔水桶的方向极快地投掷出去——一下子便把桶打穿了。随着泔水桶的破裂，那些张牙舞爪的手顿时偃旗息鼓，在暴晒的余韵中失了声响。
　　滋滋声在一刹那消失了，叶雨桐一个急刹险些跪倒在地上，大腿隐隐有抽筋的趋势，气息也乱的不成样子。不过刚刚经历了一轮死里逃生，她已经说不上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表哥？好久不见……”她缓过气来，对着眼前身着店员制服，将长发扎成小辫，表情有些凝重的男子道出问候。
　　方铭遂半蹲下和叶雨桐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上下下把她扫描了一圈，揶揄道：“你那巨大的包挥舞起来完全可以把所有的手都抡成碎片，如果你没干那就是因为你没吃午饭～”
　　“我哪有那么暴力！虽然今天确实没吃……”叶雨桐越说越虚。
　　“你个高中生把自己搞得比黑奴还惨……啊我不是说我是黑奴。”方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那个玩偶好像在泔水桶里……”
　　“来让我瞅瞅……里面啥也没有耶，就是一个空的泔水桶呀。”方铭又打开了其他泔水桶的盖子，仔细观察一番后摇了摇头，　“要不到店里蹭点空调？可别中暑了，很难受的。”
　　店？叶雨桐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店铺，那个“食全食美”的大招牌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推开门便迎来了冷空调的凉爽气息。叶雨桐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的装潢还算干净，放了不少绿植，里面还有一个字写的很好看的黑板，上面是一些简单的菜品和价格。还有一个吧台内里用作备餐——一只巨胖的黑猫窝在吧台上悠闲地吹着空调。
　　“你表哥我现在在里面当服务员，有的时候也送一点外卖。”方铭随手递上菜单，“不得不说，不用每天给小动物打针输液做手术的生活还算是比较轻松……我猜你应该啥也不想吃，算了。”
　　叶雨桐不自觉靠近了那只大黑猫，把手指伸到它的鼻子下面想要打个招呼。“跟这玩意这么打招呼纯粹浪费你宝贵的时间。”方铭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凶狠，他一把揪住猫的后脖颈。黑猫半眯着的黄眼睛登时因为吃痛睁开老大。
　　“干嘛骂我。”黑猫张嘴，发出了深沉的男性声音。
　　？
　　叶雨桐试图捂嘴不让尖叫顶破屋顶。
　　“以防万一我还是事先告诉你，不是对你有意见，朕只是不喜欢说话。”猫在叶雨桐的对面正襟危坐，爪子上拈着一本《万事不求人》。
　　“这蠢猫喜欢自称‘朕’，在店里白吃白喝真觉得自己是皇帝了。”
　　今天的梦确实是有点过于光怪陆离了，叶雨桐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大巴都走了，你待会又要考试，不如让王姨送你去吧？”方铭话音刚落，后厨就有一个人慢慢地挪了出来，是一个店员打扮的阿姨，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在叶雨桐的印象里似乎所有善良的饭店阿姨都共享一个长相——但是这个阿姨的脸上有一道被刀划到的小小的疤痕，不过这不影响她弯弯的眉毛和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和善。
　　“宝宝，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王姨一边调着摩托车的把手，一边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袋饼干。
　　“等我进考场前吃吧，谢谢阿姨。”叶雨桐看着这黑白配色锃光瓦亮的摩托车，心里禁不住担心阿姨究竟骑的骑不了这辆车。
　　王姨慢悠悠地给她戴上头盔，调试了一轮摩托车的装备，走前又是反复确认叶雨桐是否已经坐好，这慢性子让叶雨桐的担忧更深了。“阿姨，您能开快点吗？我怕来不及。”
　　“好嘞，坐稳了哦！”王姨爽朗地笑了。
　　五分钟后，叶雨桐，十六岁，因为飙车而导致强烈晕车，伴随呕吐，头晕等一系列症状，正在机构旁的药店买药中。
　　“……路宇，韩茹，郑思涵！好，这就是本次考试入选暑期火箭提高班的同学！”老师抓着一堆试卷，嘶哑着喷出一堆名字，可惜这一堆名字里没有叶雨桐。
　　叶雨桐捏着王姨给的饼干，在角落里蹲下，撕开，麻木地咀嚼着。她还是没有食欲，但是她害怕如果王姨见到自己什么都没吃，会不会难过。
　　明亮的灯光把她从黑暗里拖出，胃酸在喉管里奔腾，饼干的甜味又恶狠狠地刺激着脑髓，无数兴奋的，失落的同学在她面前走过。就好像她不是在走廊里，而是电影院拿着饼干观看一部影片的游客，演员的喜悲，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产物。
　　王姨在路边听着广播，看到她一来，便露出了喜悦的笑脸。“宝宝今天有什么想吃的没？姨给你做。你们高中生都好辛苦哦，一下子要考这么久。”
　　叶雨桐刚想说离开的船可能马上就要开了，又害怕自己因为飙车加晕船吐个半死，便把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王姨你就正常开吧，如果没赶上，我就找个旅馆休息一下。”
　　“好呀～你可以住我们店楼上，我们楼下可以吃饭喝饮料，楼上就可以住哦。”王姨打开广播，这次就不飙车了。
　　已经是黄昏时分，落日把天空烫出一个大洞，海面的波光闪的晃眼。霞光下的世界移动到了摩托车的身后。咸涩的海风中，伴随着老音乐的悠扬歌声，叶雨桐看到了试卷之外，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果不其然，她们没赶上。不过叶雨桐并不觉得是一件坏事。
　　叶雨桐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起来，王姨来接我了，表哥你是服务员，后厨也没有其他人了，店里的饭都是谁在做啊？”
　　“老板做的。”
　　“我做的。”大黑猫从出餐口探出了脑袋。
　　不对，一天都想着考试，这么离谱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吐槽？先不说那泔水桶里的黑色物体，会说话还有做人类饭还当老板的大胖黑猫在大家眼里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叶雨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等待会儿八点多打烊了，我再跟你解释一下，如果你愿意听……”方铭深表理解。
　　“这么早吗？”叶雨桐以为所有店都精神百倍地开到凌晨。
　　“因为我不想上班，店里晚上一般也不会来其他人。”确实，除了一些小烧烤摊，只有一些居民楼隐约的灯光让人觉得岛上是会住人的。和叶雨桐原来生活的a市不同，那里的夜晚是晚自习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激情音响，嘶吼和大笑，摇摇摆摆的人们，还有破碎的酒瓶。
　　“芋头，你最想达成的事情是什么？”方铭擦掉了后面黑板上的菜单。
　　“考上好大学？”叶雨桐反刍着老师平时的谆谆教诲。
　　“好无聊。”猫老板用爪子开了一根猫条。
　　“相信你听说过马斯洛需求金字塔，”方铭在黑板中心画了个火柴人，“一个人想要生存的话就必须想要吃喝，想要安全的住所，这些都可以在现实中很直观的得到体现，水、食物和住所都是具体的事物。对于原始人来说，大自然就能接收他们所有的基本需求。”
　　“但是随着人类的不断发展，人们不满足于生存，而是希望生存的更好。通俗来说，想要吃更便宜好吃的东西，住更大的房子。”
　　“这种欲望会导致那些黑色东西的产生吗？”叶雨桐想到了那些纸币和奖牌。
　　“真厉害啊。”猫老板爬到了叶雨桐的手边靠着她躺下。
　　“单纯的愿望不足以让这些超自然现象发生，”方铭在火柴人旁边画了个类似超级赛亚人的特效，“当你希望某种东西到病态，认为自己如果达不到人生将会毫无价值可言，那种愿望就会变成「执念」。从这几年开始，因为某些未知的因素，执念成为了可以外化成能力，物品的一种能量。比如我的能力就是快速移动，可以瞬间出现在你的背后。”
　　“哦。”叶雨桐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怎么不觉得他用筷子打穿泔水桶是一种超能力。”猫老板被人类极高的阈值深深折服了。
　　“他一直这样的。”叶雨桐顿了顿，“那为什么泔水桶里的执念会试图攻击我呢？”
　　“因为住大的房子不算好，比别人大，那才是真的好。”猫老板摆出一副抢答的架势，“再加上这些能量会时刻外化，吃饭作为一个解决生理需求的必要手段，人会在张嘴吃饭的时候释放一部分体内的执念，泔水桶里也难免会混杂一些执念进去。”
　　“执念强大的原因在于，它们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因为只要有第一名，第二名就做不了第一名了。当然，它有被引导的可能性。”
　　“猫老板作为古希腊掌管执念的神，他的任务就是带领我们要找到异动的原因，防止有心之人利用这种超越自然法则的能量。如果失败了的话——”方铭瞬间出现在了叶雨桐背后。
　　“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我就不工作了，我有超能力，我要去当假面骑士。”方铭瞬间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猫老板是希腊人？”听了好久的王姨一只手揉着猫老板大肚子上厚实的绒毛。
　　“朕没听说过。”
　　完了……好兴奋……完全学习不进去……
　　叶雨桐和试卷大眼瞪小眼。这是什么？这是动画片都不一定能出现的奇幻冒险！每天和悲伤，痛苦搏斗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你早点休息吧，还是有其他的作业？”方铭敲了敲门，“真不行我帮你抄点作业？反正你知道我字还是不错的，店里的字都是我在写呢。”
　　于是方铭抱着一沓纸坐在了一楼的桌子前。“一个晚上根本抄不完吧。”猫老板绕着店里踱着步。
　　“不不不，今天我要挑战自我，我要自己写！”方铭自信满满地打开试卷，“我也是高考过的人呐，高一难度的试卷还能拦得住我吗？”
　　“不知道现在的题是什么样的。”猫老板叼了一只铅笔，爬上了桌子，“你抄都抄不完，写更写不完，我说的。”
　　两小时过去了。
　　猫老板和方铭彻底燃尽了。
　　“我不记得高一会考高等数学的内容吧？”方铭打开某APP试图拍题，结果发现根本拍不到。
　　“人类进步真快……朕撑不住了。”猫老板几近驾崩。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方老师！今天我拍到海鸥抓鱼的照片了！我相信今天是我的lucky day！”一个戴着墨镜，挂着望远镜和照相机，身着运动装的男人兴奋地拿着照相机从后门闯了进来。
　　“好晚。”
　　“我想不明白安阳同志你为啥每天说话非得夹点英文，观鸟还需要英文加持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方铭赶紧收拾桌子，生怕被人看到自己根本不会写高中题目了。
　　“Wait for a minute,你俩这是在写啥……”安阳抓起了一张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卷子。
　　“朕在批奏折。”
　　“你别理他，他有神经病。”
　　「特殊剧情」关于睡前故事
　　“哥，我想给你讲睡前故事！”8岁的叶雨桐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某位痛苦高中生的房间。
　　“……女皇您请讲。”方铭正抓着一本《试题调研》，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如同棺材里的尸体一般卧倒在床上，“我要卧沙了，你要说什么？”
　　小叶雨桐拿起了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王国有人类和动物一起生存。人类负责为动物修建房间，种植食物，动物负责保护人类不受恶魔的伤害。
　　但是有一天，人类种的植物突然有了自我意识。
　　“啊？”方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它们说：你们和人类和平共处，就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死活吗？其实我们曾经是天使，我们受到了恶魔的诅咒才变成了不会说话的植物！
　　“说真的，你的思想境界真不像个八岁小屁孩。”方铭愧疚地望着窗台上的多肉。
　　而且？你们有没有想过，恶魔完全可以轻易地捏死你们，为什么他们不这么做？因为我们仨都是一伙的，人类才是一切恶的根源！
　　于是，动物，植物和恶魔一起，把人类赶出了森林王国，失去动物和植物的人类从此走向灭亡。
　　“人类怎么又灭亡了……你有没有人类不灭亡的版本？还有，这完全是你想人类灭亡吧！”
　　“我觉得人类的灭亡是合逻辑的，总有一天人类也会灭亡，我们俩也都会死的，那只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叶雨桐板着小脸说道。
　　“我想八十年后自然死亡，不可以吗……”
　　那天晚上，方铭做了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