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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寄生虫之神 ...

  •   借着酒吧的灯江游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位堪称最尽职NPC的脸,他一时无法准确描述这人给自己的感觉。乍一看似乎完全贴合自己在鬼屋时的想象——棱角分明的五官透露出浓浓的攻击性,眼睛虽然正弯成柔和的弧度却也挡不住其过多的留白,审视玩味的意味明显——但这又好像是种先入为主的误导,抛却那段过于惊悚的回忆这张脸似乎又很是亲和——甚至带了点活泼。

      几乎完全相反的感觉在一个人身上怪异地重合,仿佛被棉花包裹的匕首,又好似那人侧颈上那条被风衣领子遮住大半的痕迹,似乎是道疤。

      江游扯扯嘴角,只觉得喉咙又开始隐隐作痛,但出于礼貌还是握上了逸空的手:“我叫江游。”

      “嗓子很哑呢。”逸空指了指江游的喉咙,好笑地看着默默退了一步的少年。

      “……喊得太过头了,”江游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把酒水单推给逸空,“说起来这个时间你不用去物色实验对象么。”

      “这个啊,”青年的手指毫无目的地在单子上面划着圈圈,如在赌盘里翻滚的骰子般随意地停在一个名字上,“玩腻了。”

      “啊?”

      “我本来也不是受聘的NPC,不过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还原我的故事而已。”

      “你的……?”

      “原来没和你说过吗,”逸空似乎思考了一瞬,很快耸了耸肩,语气里隐隐透着得意兴奋,“这次的主题,改自我的投稿。”

      “他们自然也不反对投稿者亲自下场,为玩家带来一点点特殊体验,”青年的眼睛弯成个有些夸张的弧度,“不过仅限今天。”

      “……那我还挺荣幸。”江游眼角抽了抽,把一个shot杯推给逸空。

      “嗯哼?”逸空弹了弹杯壁,里面的白色条状物体随着他的动作在透明液体里微微颤动,“难怪叫寄生虫。”

      “味道很怪,喝不惯还是——”江游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逸空过于豪放的一口闷堵了回去。

      逸空细细品着口腔残留的味道,辣和苦首当其冲,飞快地在味蕾上走了个过场,甜和咸随即黏糊糊地附了上来,带的舌头阵阵发麻。

      奇特的味道,青年思考着合适的比喻,就像……没错,惊吓与窃喜。

      “你还好吗???”看着半晌没吱声并且逐渐有戴上痛苦面具趋势的逸空,江游表示很慌,“难受到说不出话了?”

      “怎么会?”逸空轻笑出声,“我很喜欢。”

      似乎是为了充分证实自己的话,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逸空俨然将这里当成了打卡地,每日定点打卡,而每次的必点单品都是“寄生虫”,凭一己之力将酒吧的蛋黄酱消耗量与其他配料强势拉平。

      “我替蛋黄酱谢谢你,‘寄生虫’之神。”江游郑重地举起一瓶蛋黄酱,煞有介事地对逸空进行“封神”。

      “哈哈哈,你真有趣。”

      在这段时间里江游发现自己和逸空意外地聊得来,除了偶尔会因为对方过于丰富的情绪——他似乎有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外,相处的倒也愉快。

      期间还来了位自称旅行画家,目前在大学兼任美术教授的客人,名字叫柏骅。在他偶然看完宜欢的即兴个人solo之后便成了常客,偶尔和江游聊上几句,但更多时候都是坐在能完整观察到打碟机的座位里安静地画画。

      日子似乎很安稳平淡,倘若抛却三不五时出现的失踪案的话。

      “……未免有些恐怖了,”当再次看到小电视上播放类似的视频后,江游忍不住皱眉,“而且为什么大都和‘神隐’扯上关系。”

      “我倒是很喜欢这个词。”逸空轻哼一声,抿了口飘在酒液上的蛋黄酱。

      “那个不是重点,”江游有些无奈,“最近不安全,你再喜欢‘寄生虫’也尽量别来了。”随后他又对酒吧内明显变少的客人说了一遍。

      “你还是太小看我了江游。”逸空的食指在杯口一圈圈打着转,其余四指交叠在一起,指甲泛着白。

      “这叫谨慎——”

      “……最后查出失火原因是马戏团的帐篷使用了违规防水布,相关管理人员被除以三年有期徒刑——”江游的话被突兀的男声打断,似乎是桩失火案,不知何时已经看完了大半。视频自动读取了上次的观看进度,自顾自地播放起来。

      啪。江游一言不发地关掉了电视。

      “嗯?不看吗。”逸空似乎有些遗憾,伸手想拿遥控器却被对方收走。

      “不看,”少年的语气难得生硬,仿佛那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猛兽,“我讨厌马戏团。”

      “是吗?”逸空摁开手机,视线落上屏保上的一串数字,半晌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哧哧地笑,很快便演变成了捧腹大笑,甚至带的浑身微微发抖。

      “笑什么?”

      “啊没什么,”青年终于从大笑中脱身,擦了把眼角的生理盐水,“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你话题变得也很快。”

      逸空对此只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这件事也很快被视为小插曲抛诸脑后。

      宜欢刚刚结束一场单人solo,她摘下耳机,还沉浸在方才两首不同风格歌曲完美转换的喜悦中,这时一张画纸递了过来。

      “诶?谢谢!”画纸上画的是她,画面中的女孩一手按着缓动盘,一只手在密密麻麻的按键间跃动。女孩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中,尽管只是静态的画面,却将她雀跃的神情和肢体动作刻画了十成十,宜欢甚至能隐约听到方才的音乐。

      她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位每次来都埋头画画的青年,想过搭话但一直没鼓起勇气,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

      “不要客气,”年轻的画家弯了弯眼睛,“你的演出很棒。”

      “谢谢!你的画也很好看!”宜欢小心地把画收好,冲着柏骅笑了笑。

      “各位!最近不大安全,所以请尽早回家哦。”

      “真细心啊。”柏骅看向江游的方向。

      “呼呼,还相当可靠呢。”

      “你们很熟络呢。”

      “那当然!我们可是重要的家人。”宜欢挺挺腰板,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最近的失踪案她也看了,大多数的主角都和从前一样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有一桩……一张女性的面孔闪过宜欢的脑海。

      似乎是父亲现在的妻子。这个认知让宜欢心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是对女人的惋惜还是对父亲的厌恶。

      叮铃。

      门口传来的风铃声打断了宜欢的思绪,她抬起头,命运或许就是这么狗血,恰巧就是那张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脸。

      宜欢往打碟机后面缩了缩,尽量掩藏自己的身形,祈祷进来那人不要看到她。柏骅有些疑惑,但还是配合着宜欢的动作挪了挪。

      但酒吧只有那么大,那人扫了一圈便捕捉到要找的人,几步便走了过来。

      “你说你……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在这种地方混日子呢?”

      “还轮不到你来对我的爱好指手画脚。”

      “离开家这么久连怎么和父亲讲话都不知道了?”宜司没想到宜欢敢这样和他说话,不由得恼怒起来,“看来宜芷根本没好好管教你,在外面得了那么多奖项有什么用——”

      “你还好意思提哥哥?”宜欢只觉得气血上涌,“我生病的时候是哥哥每天照顾我,你个抛弃孩子的人怎么好意思和哥哥相提并论!”

      “要不是我,你哥哥也没能耐读完大学!”男人瞪起了眼睛,“就算走了再久我们也是一家人,是时候回来了!”

      “一家人?”宜欢差点笑出声,“我病还没好的时候可不是你的家人,你如今假惺惺的过来,是为了哥哥的名誉,还是说——”女孩顿了顿。语气里充斥着嫌恶和悲哀:

      “担心没人给你养老于是退而求其次?”

      “你!”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宜司勃然大怒,手也在一瞬间高高扬了起来。

      柏骅一瞬间挡在了宜欢身前,而那快落下来的巴掌也被另一个人拦在空中。

      “这位客人,要闹事的话还请您出去。”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杂种!”宜司用力一抽手,居然没抽出。

      “我不是杂种,我是宜欢的弟弟。”少年声音淡淡,手下发力就要把人往外面推。

      “哈哈哈哈哈哈,弟弟!”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宜司哈哈大笑起来,一把甩开江游的手,顺势揪起他的领子,“宜芷真是长本事了,对自己的亲弟弟不闻不问,倒是对这么个——”另一只手意有所指地划过江游脸上的创可贴,随即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少年的身体顺着力道歪向一旁,丢垃圾一般被丢在了地上。

      “对这么个小混混上心,他真当他是捡垃圾的么?”

      “阿游!”宜欢一把拽下脖子上的耳机就要砸向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庞,“你才是垃圾!”

      “真是缺乏管教,回家之后我一定好好教你。”宜司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要强行动粗,没注意身后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

      “没办法了,”江游擦了把鼻子,捏紧拳头径直挥了上去,“是您先动手的。”

      待宜芷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名义上的父亲被自家徒弟牢牢钳制着手腕,大半个身子被摁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那人看到他进来仿佛看到了救星,恬不知耻地大声咒骂:

      “宜芷!这就是你捡来的混混,还不快点——”

      “我劝你闭嘴。”宜芷拍了拍江游的肩示意他松手,弯腰附在宜司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男人一瞬间变了脸色,看向宜芷的眼神仿若在看什么吃人的怪物,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他,身体却不断向门口后退。

      “你,你这个疯子……”
      宜芷挑挑眉,向着宜司的方向踏出一步,声音冷冷:

      “再有一次,我说到做到。”

      伴随着一阵杂乱的风铃声,不速之客总算没了踪迹。

      “抱歉师父……吓到别的客人了。”
      宜芷叹了口气,扳过徒弟的脸查看他的伤势,所幸除了脸颊有些红肿外并无大碍。

      “道什么歉,是我——没事吧?”江游摸了摸胸口,神情一下子变得惊慌,宜芷以为他哪里受了伤,急忙询问。

      “我的,玻璃瓶,不见了。”少年有些焦急地侧开身体,伸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

      ——看师父给你做了什么?

      ——等你长大有了喜欢的姑娘,再来找师父我拿另外一个。

      ——你的人生还很长,多期待下未来吧。

      不在这里,到底去哪了……少年的鼻尖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手指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你是说这个么?”江游循声望去,只见逸空勾着一根绳子,下面有一只小小的玻璃瓶晃晃悠悠。

      “是的!”江游松了口气,几步跑过去接过那枚玻璃瓶,小心地将它挂回脖子,“谢谢你。”

      “小事,”逸空眯了眯眼,忽略了宜芷警告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说起来,你这里是怎么搞的。”

      原本贴在少年左脸颊的创可贴在争斗中不堪重负地耷拉下来,露出一条褐色的疤痕,从下眼睑延伸至靠近鼻梁的部分。

      江游顿了顿,把创可贴彻底撕了下来。半晌突然笑出声,伸手指向放在吧台角落的一块小牌子。

      上面写着:禁止耍酒疯与员工互殴。

      “你看,所有东西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少年指着脸上的疤痕,吐了吐舌头。

      “说起来,这好像是江游第一次说自己是我们的弟弟诶。”宜欢正帮忙给江游肿了的脸冰敷,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戏谑地开口。

      “……”江游微微别过头去,似乎想掩饰自己的羞赧,却被耳朵尖浮起的一层红出卖了个彻底,“因为你们说过,我们是家人。”

      “……”

      “啊啊啊超可爱的!”

      柏骅看着闹成一团其乐融融的三个人勾了勾嘴角。

      是值得画下来的画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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