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倾寒》玄杳的梦

3、回门

　　回门的日子，秋沅挑了件极素的衣服，发饰也是一支极单一的玉簪，原因无它，只是倘若秋府那几位少爷小姐看到她过的太好，容易招来麻烦罢了。
　　何况，她今日心情极佳，毕竟第一次同将军坐马车，她不愿被其他事分了心。
　　自二人成亲以来，秋沅的罗裳坊便到了繁忙之时，虽她依旧每日回将军府，但多半是夜深，两人见面的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苏轻寒对她可谓毫无约束，她何时回何时走都仿佛与她无关，虽是十分自由，但她也知晓这大概是因为，她在将军眼里，无可厚非。想到这，她心头冒出了一丝凉意。
　　两人虽说新婚燕尔，却是心照不宣的分房而居，秋沅也并非不满，苏轻寒则是以公务繁忙，怕打扰到她休息为由，住到了书房旁的厢房。
　　这偌大的卧房，留给了秋沅一人。
　　一路上，苏轻寒都在闭目养神，秋沅则是每喝一口茶便在茶杯的遮掩下瞥她一眼。
　　这相貌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秋小姐，吾的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秋沅一惊，手里的茶都撒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指尖。
　　苏轻寒睁开眼，转而用那双柳叶眼扫她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没那么冰冷。
　　秋沅轻咳一声，“咳，只是有些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好奇？”
　　“往日里将军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脸，难得可以一睹将军的芳容不免有些好奇。”
　　苏轻寒忽然压下身子，身体前倾，与比她稍矮的秋沅平视，“看清了吗？”
　　秋沅被这张心心念念已久的容貌晃了眼，呆傻地眨巴着眼睛，迟钝地点了点头。
　　莞尔，她一直注视的面容上多了一抹让人抓心挠肝的微笑。
　　澄阳王亲临秋府，秋建赫领着一家老小到府门迎接，倒是给了二人十足的排场。不过外人看不出来，秋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秋建赫这么做就是假把式，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待马车到了门前，秋府一大家子便看到，澄阳王先行下了马车，连头都没回，径直走了过来，秋沅一身素衣扶着青允的手慢慢走了下来。
　　秋建赫笑吟吟地迎上来，脸上的褶子都被他强扯的微笑压弯了，“微臣，见过澄阳王。”
　　苏轻寒看着他这张虚情假意的脸，神情淡漠，“秋大人，别来无恙。”
　　几番迂回周转，唇枪舌战，两人一来一回地互相试探，听得站在苏轻寒身后的秋沅昏昏欲睡，在她打了第二个哈欠时，苏轻寒似是有所察觉，先一步斩断了话语，秋建赫这才带人进到府里。
　　秋沅余光之中瞥到几只眼睛，她这个时候倒是恨不得自己瞎了，看到那几只快被瞪得掉在地上的眼珠子，满是觊觎讽刺，登时反了胃。
　　回门也就那几件事情，都是走个过场罢了，秋沅也看出来苏轻寒不想多待，不过她还有一件事想带苏轻寒去做。
　　“父亲，我想去看看阿娘。”
　　“也好，去吧。”
　　此话一出便是告诉苏轻寒，现在站在秋建赫身旁的女子，并非她的亲生母亲。
　　“将军可愿陪我一同前去？”秋沅看着她是眼底是藏不住的期待，苏澧自然不会拒绝。
　　“好。”
　　她们来的是秋府的祠堂，准确的来说，是祠堂的内阁。
　　秋沅燃了几只香，她没打算让苏轻寒跪她阿娘，自己点完香便对着站在一旁的苏轻寒说道：“将军稍等我片刻。”
　　她自顾自地跪在蒲团上，又阖上双眼拜了两拜，再度睁眼，身侧空缺的位置多了一人。
　　苏轻寒手中举着两只竹香，一如她般眼中敬畏，俯首跪拜，十分虔诚。
　　最后一拜则是两人心照不宣，同起同拜。
　　她想，或许这也算是弥补了高堂一拜了。
　　回将军府的路上，秋沅先行离开，说是罗裳坊有些要紧事，苏轻寒也不留人，自己一人回了府。
　　马车旁，忽闻两声轻响，齐清贴近窗口，听里面那人道：“齐清，派人盯紧罗裳坊。”
　　齐清立即应道：“是。”
　　马车上独留苏轻寒一人，她阖着眼，若有所思。
　　秋沅这人待人以礼，府中下人也对这位王妃称赞有佳，竟揪不出什么差错。
　　苏轻寒本不欲来这秋府，只是好奇，她这位王妃与秋家关系到底如何。可在刚才看来，不似世人所说。
　　有人传，户部尚书长女不知尊卑，目无尊长，多次顶撞其家母，屡次犯其家训。更是有诸多不堪入耳的骂名。
　　不知为何，她这一家子，与其说是对这位长女不同寻常闺阁女子般贤淑，感到羞愤，更像是对这位长女，有所忌惮。
　　秋沅行事妥帖，处处谨慎，可她终究是秋建赫之女，她必定有所顾忌。
　　片刻后，齐清便听到自家将军道：“调头，去罗裳坊。”
　　不知是不是错觉，如若是往日，将军此话一出都是去抓犯人恶霸或是奸细，可现在他竟然觉得将军的语气平缓，比没有那么急躁，反而有些，温柔。
　　罗裳坊，青瓷街。
　　一辆马车远远停在众多小店旁，一位身披大氅，身高八尺，手里握着把竹伞的女子，立在风雪中。
　　远远望去，好似仙神出山，自甘落入混乱凡尘。可待那人转身，一股威压扑面袭来，恍若她周身杀气比这寒雪更冰冷。
　　这哪是神仙下凡，分明是煞神现世。
　　可没人顾得上这是煞神还是神仙，罗裳坊这边倒是热闹非凡。
　　苏轻寒撑着伞，大概是周围人觉得她周边过于严寒，愣是给她退了条道出来。
　　视野开阔，苏轻寒便看到秋家长女手里握着跟长木棍，居高临下，似有些嫌弃地俯视着面前的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
　　见围上的人多了，那男子大喊道：“秋溶月，你怎么敢打老子！你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的罪！”
　　秋沅嗤笑一声，目光又多几分嫌弃。
　　见她不答，那男子竟以为她怕了，他咧着嘴俨然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态，说道：“我告诉你，把三娘赶紧给我，不然我现在就去衙门告你！”
　　秋沅是气笑了，可那笑容满是嘲讽：“这条道，左转就是衙门，不送。”
　　那男子登时从地上弹起来，指着秋沅便是一顿痛骂：“艹dan的玩意！你这个贱人，你是当老子不敢去告你吗？！不就是一个尚书的女儿，你还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秋沅眉间一挑，来了兴趣，压着火气又问道：“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
　　那男子雄赳赳气昂昂，尾巴登时翘了起来：“老子是刘家二少爷刘子皓！”
　　“刘家，莫不是那个地头蛇刘家钱庄的刘家？”
　　“就是啊，据说这刘家极其有钱，这刘家老爷还是个皇亲国戚！”
　　“这可不得了啊，这秋家小姐怎么得罪这刘二少了？”
　　“听说啊，这刘二少相中了这罗裳坊的李三娘，想是要跟秋家小姐买下来，这秋家小姐不同意，这不就，唉。”
　　“可这秋家小姐不是嫁与澄阳王了吗？也算是个王妃了啊。”
　　“什么王妃，这澄阳王就没正眼瞧过这秋家小姐，空有名头罢了。”
　　“听说这秋家小姐品行不端，秋大人都管不了她。”
　　人群愈发嘈杂，苏轻寒听这议论愈来愈大，她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可那被抬上舆论中心的女子，却恍若未闻，依旧气定神凝的站在人群中心。
　　齐清见舆论愈发难听，低声说道：“将军，这。”
　　苏轻寒没有作声，只是轻摇了下头。
　　“那又如何？”
　　刘子皓更怒了，本就扭曲的脸更加歪扭，秋沅都不忍直视。
　　“你这个贱/人，仗着老子没跟你动粗就当老子怕你是吧，来人，把她这破店给老子砸了！”
　　刘子皓又大骂一声，他身后几个仆从立马冲了出去。
　　秋沅动了动手腕，“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一刻钟后，苏轻寒似乎知晓为何秋府那一家会她有所忌惮了。
　　这位秋小姐，练过武。抬手举足，一招一式，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要她出手手中的棍棒就没有落空过，必定是往最疼的地方落。
　　秋沅垂眸看着地上呻吟一片的人，又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刘家少爷。
　　“还不滚？”
　　刘子皓最终还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了秋沅的视线。
　　秋沅将木棍丢给下人，又将挽起的衣袖放下，重新簪好发钗，又是那副端庄贤淑样。
　　“诸位，罗裳坊近期推出几件新服饰，欢迎各位前来挑选。”
　　人是要打的，这钱更是要赚的。这八卦可不能让别人免费吃，正好宣传一下自家服饰，一举两得，划算。
　　苏轻寒看了出好戏，她现在对这位秋家小姐，自家王妃倒是生起几分好奇。
　　这个冬天怕是有好戏要上演了。
　　夜半，罗裳坊。
　　秋沅提前同云棠打了招呼，她今晚留宿罗裳坊。
　　处理好罗裳坊的事务，她便登上二楼准备休息，子时她便熄了烛火。
　　在监视她的护卫看来，此时她正怡然入睡。
　　房中，秋沅换下衣裙，穿上深蓝的衣裤，带上黑色的手套，又在脸上扣了一只面具。
　　换好了衣服，她走到房间一处死角，挪开书架，映入眼帘的地面上的方形木板。她握住木板一角，抬手拉起，一个通往地底的阶梯展露出来。
　　这阶梯极深，又有多处机关。这机关设计巧妙，倘若有一处错，即可将来人困死在这地底，永不见天日。
　　秋沅轻车熟路走到头，阶梯的底部是一条廊道，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春宵阁。
　　春宵阁的门也是机关构造若没有令牌，就算是来者武功高强杀了守卫，也会被门上的机关拦在此处。
　　守卫见有人来往，刚想出手索要令牌，便看见来人脸上的面具，还有腰边两侧悬挂的银白剑鞘。
　　守卫：“属下拜见阁主！”
　　秋沅腰侧拿出令牌，“无论来者何人均要出示令牌。”
　　守卫接过令牌，连忙道：“属下遵命，阁主，请！”
　　等守卫记录下行踪，又将令牌还予秋沅。
　　“今日红景可在？”
　　守卫：“回阁主，红景大人此刻正在春宵阁接待客人。”
　　“客人？”
　　守卫：“红景大人只说，若是阁主来了，请阁主立即前往。”
　　“我知道了。”
　　看来今日，是没有一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