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业》洛川Sherry

1、相遇

　　大业十一年，杨广北巡至雁门郡，随行的嫔妃公主、亲信重臣都在此落脚。天子亲临，山西十六郡郡守均来此述职。北方的突厥人也虎视眈眈的盯着城内的一举一动。一时之间，雁门郡内隐隐涌动起一股暗流。

　　这天，雁门郡的天气晴好，阳光懒懒的照耀着城内这方最大的赌坊——醉仙赌坊。

　　赌坊里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只见赌坊内设牌匾上写着“日夜开局”，左右两边对联分别是：“大杀四方，四海通吃。”

　　这里人色各异，有白袍圆领的士人，青色襕衫商贾，还有粗衣麻布的平民百姓。

　　此时，赌坊最中央的荷官正在摇骰子，赌桌被人群团团围住，人们一边喊着“来来来”“好！好！好！”“来个大的！”“小的小的一定是小的”，一边紧紧盯着庄家手中的骰子筒，连空气中都流动着兴奋的情绪。

　　李世民此时正单腿踩在条凳上，随着众人一起喝彩。只见他身着大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鎏金革带，足蹬墨黑白底长靴，在一众闲家中格外引人注目。而他自己却毫不在意，大喇喇地撩起下裳，露出黑色长裤，双手还在空中乱比划，让人感叹又是哪家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出来鬼混了。

　　木质的骰筒随着荷官粗糙的大手在空中快速地摇动了一会儿，只听“砰”地一声，稳稳地落在了赌桌上，荷官紧紧握着骰筒，狡黠地笑着说：“各位闲家，可以下注了。”

　　一旁的李道玄刚才还在拊掌叫嚷，随着骰筒的落地，也跟着紧张起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便扯了扯李世民的衣脚，问道：“二哥，我们押大还是押小啊？”

　　李世民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目回忆刚才所听的方位，像是确认了什么，突然睁开双眼道：“围骰。”

　　所谓围骰，就是三个骰子正面的点数全部一样，在赌局中，这样的概率自然是极小，但要是赌赢了，赚的也是极多的。

　　李道玄睁大了双眼，有些震惊也有些疑惑。

　　长孙无忌向来都是信任李世民的，对李世民的任何决策，都不感到意外，便笑道：“你二哥逢赌必赢，咱俩就跟着你二哥下注吧。”说完，就和和气气地将一贯铜钱放在了下注围骰的区域。

　　李道玄收起了刚才的表情，鼓着小脸，拍着胸脯道：“无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有些惊讶！我二哥我还不知道嘛，赌场牛人！”说着，利索地将一贯铜钱也放了上去。

　　李世民眉眼笑笑，拍了一下李道玄的后背，说道：“跟着你二哥混，有饭吃。”

　　这时候压注的人已经差不多了，该到开骰的时候了，众人都紧张地看着，荷官也正准备击钟。

　　“哎呀，终于挤进来了，本小姐真是，哎？暮绯，你怎么还在外面呢！”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了过来。

　　李世民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男装：香白色紧致长衫搭配软黄色腰带，稍显韵味又不失英气。

　　桃花不及她容貌娇艳，远山不如她眉目清远。

　　李世民看地有些失神，直到长孙无忌默默捅了他一下，他才晃过神，转过头看向骰筒。

　　这时杨暮绯终于来到赌桌前面。

　　两人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在犹豫到底是该如何下注，杨韵仪定了定心神，拿出一枚银锭放在压小的一边，喃喃说着：“我们押小。”随后，杨暮绯也跟着押小。

　　李世民见她毫不客气地拿出一枚银锭下注，挑了挑眉。

　　荷官看到这么大一个银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朝两个少女微微一笑，道：“两位娘子不要急，我们马上就要揭晓，这里日夜开局，你们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最后还朝两人抛了个媚眼，惹得杨韵仪一身恶寒。

　　然后，打钟声响起，他提高声音道：“各位注意咯！买定离手，童叟无欺！”说着，他用力提起骰筒，只见骰筒下的三个骰子显示着：

　　三个六！围骰！

　　虽然早已预料到，但当真看到齐刷刷的三个六的时候，李世民还是忍不住兴奋地直呼：“喔喔喔！”

　　长孙无忌也来了精神，惊讶道：“真被你小子给猜着了哎！居然真的是围骰！”

　　李道玄则是在一旁得意地说着：“我说吧，我二哥就是厉害！”

　　其他闲家则是“哎呀呀”地颓丧起来，望向李世民的目光充满嫉妒。

　　正在他们三人叽叽喳喳欢呼鼓舞的时候，李世民余光看见了自己掉落在地上的玉佩，便下腰捡起。还不待他擦拭，一只手就向他伸了过来，堪堪停在了他胸前。

　　他疑惑地抬头看了看。

　　只见那杨韵仪伸着手，自然道：“多谢郎君帮我拾起，这玉雕转心佩正是小女子的，还请郎君相还。”

　　李世民看向停在他面前的手心，愣了一下，大脑飞速旋转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似是想明白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可思议，最终还是开口道：“娘子怕是认错了，这玉佩正是在下刚刚掉落的。娘子的玉佩许是落在别处了，要不您再好好想想？”

　　杨韵仪有些生气，但面上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郎君说笑了，自己的东西哪能不认得？你拿来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的。”说着，四指微微抬了抬，示意他将玉佩放在手心里。

　　李世民看她姿貌风流，落落大方，不像是来找茬的，便放心地将玉佩给了她。

　　杨韵仪拿着玉佩细细看了看，客气道：“郎君，这玉雕转心佩确实是我的。”随后拿出三枚金币，放在桌上，道：“一点谢意，还请收下。”

　　李道玄瞪圆了双眼看着她这一番动作，又惊又气，拒绝道：“大姐姐你这是在抢劫！这玉佩真是我二哥的，他都戴了两三年了，我可以作证！”

　　长孙无忌在一边看着，心道她这是看上了这玉雕转心佩，想拿金子来买呢。便出言道：“娘子，你要是想买下的话，也得问问这玉佩主人的意思呀，哪还能这么做呢。”

　　李世民也感到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娘子，这要是别的东西就算了，可这玉佩是先母留下来的，意义深重，在下实在不能拱手相让。”这话说的倒是留有余地，既没说她偷又没说她抢，只说不能给她，含义模糊。

　　杨韵仪气不打一处来，简直不想再见他们一眼。于是背起双手，看向别处，道：“巧了，这玉佩也是先祖母留给我的，我都戴了十二年了，还能认错不成？”

　　杨暮绯觉得自己一直默默站着也不太好，便出声道：“三位郎君，这玉佩我们来的时候还戴在姐姐身上呢，只是下个注的功夫，就不见了，你们就还给我们吧。”

　　杨韵仪摆了摆手，道：“暮绯，别跟他们多费口舌了，我们直接去官府对峙。”

　　李世民本是怜香惜玉之人，见这位杨韵仪此时已全无淑女风度，青天白日之下竟想耍赖，少年心性顿起，赌气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官府吧。”

　　这俩人谁都不让着谁，更不把“去官府”当回事，好像官府是他们家开的一样，想去便去，想走便走。

　　此时双方周围早就站满了一堆人，全都围在这看热闹，只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道：

　　“哎呀，这玉佩就掉在他俩中间，到底是谁的还真说不上来。”

　　“我看啊就是这位娘子的，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还缺这么块玉不成？”

　　“你怎么老是向着女人，这郎君模样哪点差了，穿的不一定比她便宜。”

　　“你可别说，我看就是这郎君看上这位娘子了，故意跟她搭讪。”

　　“那娘子露富，一下就下那么大一锭银子，被人盯上也不奇怪。她那玉佩，肯定是被人偷了。”

　　“肯定是那郎君赢了太多，别人眼红，偷了他的玉佩呗。”

　　“不至于闹到官府去吧，坏名声啊。”

　　“一人一半得了，弄这么麻烦干吗？”

　　庄家见大家都不赌了，而是围在一起看戏，想到这每时每刻都浪费掉好多钱财，顿时急了起来，便把骰筒摇的桄榔响，边摇边吆喝：“闲家都不要看了啊，看这边看这边，我们继续下注！”

　　自然是这边的戏更好看，因此没人理他。

　　杨韵仪只觉得厌烦，一边说着“借过”一边翻过人群就要去官府。

　　李世民见她要走，便着急忙慌地也要跟上去。

　　就在这时，忽听得“啪”地一声，推搡之间，一人掉落了包袱，金属玉石散了一地。

　　杨韵仪刚要说抱歉，就一眼看到一堆铜钱中白花花的玉雕转心佩，而此时包袱的主人连忙蹲下收拾着地上的铜钱白玉，动作又快又急，试图掩饰已经无需解释的事实。

　　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李世民就一脚踩住那人收拢东西的双手，问道：“这玉雕转心佩，你是偷谁的？”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跳脚，喊道：“哎呀，我也丢钱了！”“你这个偷东西的贼！”“原来是你偷的！”

　　那人见事情败露，便停下了动作，跪在地上，难堪地低下了头，道：“你的，要打要罚，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