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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第四十六章 朱家的喜和忧

      2003年6月7日,在深圳的南峰被派出所带去的那一天,岳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谢泽明到临水县召开干部大会,宣布县委主要干部的任免决定:县委书记肖练军调任市政府秘书长,县长朱东峰接任县委书记职务,县长由原任北山县县长的周成钢调任。
      在这之前,□□唐志雄到临水县考察了三天。□□在一个县停留三天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唐志雄在肖练军和朱东峰的倍同下,一个乡镇一个乡镇的走。他们走的都是新修或整修好的乡村公路,看到的是不同乡镇不同的特色产业。在最偏远的曲直乡,乡党委书记邓友光请唐志雄一行去看了一个种板栗的大户,看了一个养牛蛙的大户,看了一个养小龙虾的大户。这是一个有种植和养殖特色的乡。邓友光说,路修好了,农民养殖的这些东西,销出去就方便多了。路与江西相连,牛蛙和小龙虾早被江西的客户订购一空。
      唐志雄十分高兴。他对肖练军和东峰称赞说,这叫做打通一个出省通道,带来了致富效应。邓友光汇报说:“朱县长说修路是修致富路,起初有些农民还不理解,现在尝到甜头,都托我请他去品味牛蛙和小龙虾呢。还有一个老农背了袋板栗去县政府,要找朱县长送板栗,说是他答应了朱县长,只要修通了路,就要送板栗给朱县长尝鲜。他没见到朱县长,留下了板栗,最后从乡下赶回的朱县长托我给了老农两百块钱呢。”
      “农民多朴实啊。只要为他们做了一点实事,他们都会记得。”唐志雄感慨说。
      邓友光接着汇报:“我们这个乡的特点是山多,县里要求我们因地制宜,山上种板栗、黄桃和奈李,山下就搞养殖。全乡十三个村,做到了一村一品。”
      “这些特色产品的销路如何呢?”唐志雄问。
      “种植的不如养殖的,养殖的销路好些。关键是我们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那些来收购的客户把农民的价格压低了。”邓友光说。
      唐志雄沉思着说:“市县两级都要加大宣传,这样才能让我们的特色农产品走出去;县乡也要多在形成规模效应上做文章,不能仅仅满足扶植大户,所有的农民都要发动起来,村组可以采取公司加农户的形式发展特色产业。有了规模就有影响,销售的渠道就自然广阔。”
      “我们一定朝这方面努力。”东峰表态说。
      在县城,唐志雄也看了正在建设中的两个小区和一家酒店,看了处于半停工状态的机械厂和氮肥厂,还有一家茶厂。他听取了县委县政府的汇报。东峰汇报时说下一步准备抓两件事,一是解决好县办企业的问题;二是县城改造的问题。他展示了新修订的县城规划图,表示要着力改变和整治破旧的县城面貌。唐志雄频频点头,在讲话时,充分肯定了县里的工作,肯定了班子的团结,他说顺着这个思路干下去,一年有一个变化,临水就有最美好的明天。
      唐志雄回去之后,登门看望了已退休的市委副书记陶介林。他深有感触地说:“我这次到临水县看了三天,感慨颇多。你推荐的朱东峰确实不错,当县长三年,比上两届县长干的事情还多。如果我们的县长们都能像他一样干实事,那该多好!”
      陶介林笑了。用好一个干部,用了一个能干事干得成事的干部,是他的成就。他为自己能发现和培养东峰这样的干部而感到欣慰,事业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接着干的,能把班交到像东峰这样的人手里,他觉得放心。他乘势说,怎么样,还让他继续当县长?“我想让他当书记,这样他更能放开手脚干事情。你看如何?”唐志雄说。“这就对喽,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陶介林说。
      几天后,唐志雄就召开市委常委会,研究一批干部的任免。他安排组织部长谢泽明去省委组织部汇报,争取上级组织的支持,作出了临水县委主要领导的调整决定。

      东峰成了临水县实实在在的一把手,他要在这个舞台上施展才干,要为临水百姓的富裕而大显身手。笫一天,他主持第一次常委会,通过了《县委常委带头接受群众监督,做好廉洁自律的规定》,通过了《为全县群众办几件实事的决定》。他表示要以崭新的风貌取信于临水的干部群众,以看得见的业绩取信于临水的黎民百姓。
      下班的时间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东峰还没有回家。听说丈夫被任命为县委书记,杏芳心像蜜样甜。嫁给了一个如此出色的男人,功成名就,仕途光明,更重要的是对她情深意重,她怎不甜蜜呢!她在晚餐时特意多做了几道菜,做了东峰喜欢吃的大蒜炒腊肉和水煮活鱼,等着东峰回来。东峰没回,儿子石强回来了,进屋就放书包,瞄着一桌的菜,说:“妈,我饿了,要吃饭了。”
      “你先吃个苹果填填肚子,今天必须等爸爸。”杏芳说。
      “他不就当个县委书记吗?你跟着起劲干什么。他更会忙得脚不落地,哪有时间顾我们?”石强故意不屑地说。
      读小学时的小石头,现在的石强,已读初中二年级了。他是父亲东峰当县长的第二年,也就是2001年从云阳镇小学毕业进入到县一中读初中的。家从南塘村搬进县委大院,父亲当县长工作忙,妈妈要照顾爸爸的生活,只能从老家搬过来,家里只留下奶奶,还有苏爷爷和苏奶奶。他问妈妈:“我们不去县城,我在云阳中学上学不好吗?我三叔是从云阳中学毕业的,我要走他的路。”“傻孩子,我们不能把你爸一个人丢在县城啊。”妈妈说。他们就这样到了县城。他的转学手续是舅妈张颖颖帮着去办的,学校里不知道他是县长的儿子。父亲不让他说,他也不认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学校里的人只看成绩,哪管你父母是谁?成绩好,是农民的儿女一样被高看,就像三叔和北凤姑姑;成绩不好是县长的儿子反而被轻看。他不愿被人轻看。
      “不能这么说你爸。你还记得吗?你去上小学的第一天,你爸去桃水县当县委副书记,他说他是去赶考的,他跟你约定都要好好考试。他当临水县长是满票,说明老百姓给了他满分。他当县委书记也是要争取满分的。你说,你不该等等要得满分的爸爸一块吃饭吗?”杏芳说。
      “那好吧。妈,我的几门主课也是满分呀!也不比我爸差呢。”石强嘟噜着说。
      “我知道,父子都一样,都是满分。妈高兴,你看妈今天不是多炒了几个菜慰劳你们吗?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呢。”杏芳说。
      “谢谢妈。”石强说。他转身进厨房去洗苹果。
      就在这时候,杏芳接到一个电话,是小雯打来的,慌乱地说南峰被派出所带走了,戴着手铐上的车。小雯带着哭腔,声音都变了,说:“姐,他又抛下我一个了,我可怎么办啊!菲菲和亮亮哭成一团,找我要爸爸。”
      杏芳大吃一惊。这电话仿若一阵台风似的,把丈夫当上县委书记的欢喜吹得烟消云散。她抽搐着,安慰小雯说:“别着急。小雯,我们那么多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你要先了解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案子。南峰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有大事。我晚上就订车票,明天就过来。记住,千万别打电话告诉妈。”
      “我没打电话给妈。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爸妈。”小雯哭泣着说。丈夫突然被带走,击懵了习惯过平静日子的小雯。小雯的性格原本是坚强的,也是有主见的,但有了孩子当了母亲,她的顾虑也多了。

      东峰回来了。听到南峰被派出所带走的消息,东峰心里一沉,眉毛抖动了一下。当上县委书记的志得意满,被一扫而空。一桌子的菜,三个人都没有心思吃。
      东峰拿起电话,给小雯拨过去。他又问了一遍情况,小雯哭着说:“几天前,很少下厨的南峰,特意做了一桌的菜给我们娘仨吃,要菲菲和亮亮听我的话,好好读书。现在想来有些反常,哥,我怎么就这么傻,没有一点敏感呢?我真是后悔死了。”
      “你别着急,既然他作了准备,事情就不会坏到哪里去。你嫂子明天就过来,她跟你一起商量着想办法。”东峰沉着地说。
      东峰放下电话,脸上出现忧虑神情。他想到了母亲。假如母亲知道这事,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母亲七十岁了,身体已不硬朗,血压也偏高,再也不能受折腾了。“这事不能告诉娘。”他说。
      “我已经跟小雯说了。”杏芳说。
      “这还不够,要跟西峰和北凤说。要跟所有与娘有接触的人打招呼。”东峰说。
      “那你跟江海打个电话,他不是经常去看娘吗?他与南峰的公司有联系,他说不定也知道南峰出事了。”杏芳提醒说。
      东峰拿起电话,拔江海的手机,让他来家里一趟。
      石强瞥着母亲,懂事地说:“妈,你明天安心去深圳吧,这几天我回家做饭给爸爸吃,我会煎荷包蛋,会做酱油炒饭,还会下面条。”
      “不用。爸带你到机关食堂去吃。”东峰转过脸,对石强说。

      江海在城东开发了一个芙蓉小区,36万平米,20几栋房子,半年不到就销售一空。江海是2000年10月过来的。他通过建设局,了解到县城的规划,然后选定在城东的旧街上开发楼盘。小区动工时,江海的父亲谢明山来找东峰汇报,希望他抽空去视察。谢明山刚刚退休,两口子原本想着去深圳帮忙带孙子,安度晚年,没想到江海回来做事业,两口子就只好留下来。谢明山觉得儿子在县里投资兴业,自己脸上光彩。谁都知道他的儿子坐过牢,他为此多少年都抬不起头,现在儿子出息了,他真是扬眉吐气。再说建小区对儿子的事业发展有利,对县城的发展也是好事,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帮忙呢?谢明山人缘好,只要是他出面的事,大家都给他面子。短短一个月,小区的各种手续就办好了。谢明山不知道儿子炒股亏损了公司六七个亿的事,儿子也显财气粗,用地手续一办,就给国土局的账上打去了3000万。国土局说,这回来投资的是真老板。那时候,在县城嚷嚷要投资的多,酒醉饭饱之后,大都不见了人影,没有几个能拿出真金白银的。谢江海拿出了真金白银,人们就信他。人都有拜高踩低的心理,既是真老板,大家就高看几分。于是,深圳回来的谢老板开发的楼盘,成了县城的一大新闻。还只动工,就有人到售楼部要买房子。
      东峰对谢明山很尊重,谢明山来请他看江海的楼盘,他自然要去。而且,他把分管城建的副县长石光辉也带去了。石光辉是原任县委书记石怀明妻子的表弟,当年市委提名东峰为副县长候选人,没有被提名的乡党委书记石光辉通过非组织活动,当上了副县长,而东峰落选,成为当年全省县区换届的新闻。石光辉当上副县长后,分管了城建,城建在政府的分工里属于肥缺,不是什么副县长都能获得的分工,而他有石怀明的背景,这肥缺就给了他。东峰来当县长后,石光辉心里忐忑,担心东峰记恨他。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谁来不好,怎么让东峰来当县长呢?而且直接管着他。东峰上任之后,没有调整他的分工,而是跟他交了一次心,说过去的事一风吹,大家都要向前看,把精力用在临水的发展上。东峰对县城的建设工作提出了新要求,要求他迅速取缔乱搭乱建,组织制订县城的规划,一切按规划来建设。石光辉感觉到东峰的胸怀,也感受到东峰的信任,表示一定要遵照县长的要求,做好份内工作。这次交心之后,石光辉在工作中显得谨慎多了。
      东峰在小区开工的现场,看过了效果图,意外地见到了付大鸣。他感到亲切,也有些奇怪,就问付大鸣怎么在这里。付大鸣笑着说,谢老板要建临水第一楼盘,没有我们一级建筑企业的参与,那怎行呢?他说得大家一片笑声,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东峰对江海说:“这是临水县城的第一个小区,一定要建设好。小区建好,既可以让老百姓住上好房子,又可以提高县城的品位。如果这小区开发成功,那么我支持你开发第二个第三个小区,还欢迎你参加旧城的改造。”
      县长这样表态,让江海十分激动,他表示一定保证质量,加快进度,为家乡奉献出一个优质的小区。东峰对小区取名为南江小区表示了不同意见。他说临水有芙蓉花开,芙蓉乃君子之花,而你的小区也规划了一个种莲荷的小湖泊,叫芙蓉小区或芙蓉城不更好吗?
      东峰已经从南峰口里知道,江海已经跟他分了家。南江是南峰和江海两人创办的公司名字,东峰担心这名字容易引起外人误会,以为小区是南峰和江海一起开发的。他在这里当县长,假如自己的弟弟在这里搞开发,难免不了有人议论。他既选择了从政,选择了为老百姓做事,就不希望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江海说,那就按县长说的,叫芙蓉城,芙蓉城这名字好,有想象意味。江海本是性情中人,自己头脑发热去炒股,亏了公司六七个亿,他是带着负罪的心理回临水来打翻身仗的。他要脚踏实地做几件事给南峰看看,他要在家乡的土地上证明自己。他回临水,是考虑到父亲在临水有人脉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手里只有5000万,这5000万在深圳不值一提,但在内地就算是大老板了。在临水开发楼盘,5000万起手足够。在临水谁又知道他只有5000万呢?他和南峰都是传说中的亿万富翁呢!他想了,赚了钱要分一半给南峰,他亏损的六七个亿,他要按股份比例还回去,哪怕是还一辈子账。做人要讲情义,南峰对他有情,他应当有义。当然这都是他心里的计划,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每个星期,江海都要去一趟南塘村,带箱水果或城里买的一些营养品,去看南峰的母亲和南峰的岳父母,嘘寒问暖的。他要带南峰尽孝,南峰难得回来一趟,他在县城可以常常来。南峰原本是想回来发展的,他来了就好比南峰回来一样。“我已知对不住南峰,南峰是孝子,我代他尽孝理所当然。”他在心里说。
      6月7日晚上,江海正在父亲家里吃饭。他听父亲说东峰被任命为县委书记的消息,心里为东峰高兴。这么些年,他一直视南峰的兄弟妹妹为自己的兄弟妹妹,他从内心里尊重他们。他刚放下饭碗,就接到东峰的电话。他刚要向东峰祝贺,东峰却要他过他家里去。
      东峰跟江海说了南峰的事,说:“你在深圳来来回回,这事你迟早会知道。你常去我老家,要记住千万不能跟我娘透露半句。我娘老了,她那身体已不能担惊受吓。”
      “我知道。”江海答应。他的内心惊骇,脸色像幽灵似地一片苍白,嘴唇打着哆嗦。
      江海做梦都想不到南峰会被派出所抓走,他那么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出事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或是掉入一个什么陷阱里?他跟他一起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去坐牢的呀!江海也想不到刚刚上任的县委书记东峰居然会碰上这样的烦心事,想不到东峰心思缜密,沉着冷静,首先考虑的是母亲的感受,是不能让年迈的母亲忧心。这哥哥和弟弟一样都是孝子啊。这一家人都是那么善良,可恶的命运之神却常常去捉弄他们。“谁家遇上这样的事不心焦、不惶惑呢?南峰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该为他做些什么。”江海打定主意,决定回一趟深圳,他要去打探情况,想方设法救南峰。
      东峰告诉江海信息,明说的意思是要他配合着向母亲保密,没说的意思他相信江海明白。他希望江海回一趟深圳,江海在深圳有朋友和熟人,以他的渠道为南峰的事出出面,至少能把案情了解清晰。

      一个星期之后的傍晚,杏芳从深圳回来,东峰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江海也从深圳打来电话,跟杏芳说的情况差不多。听了杏芳的叙说,东峰没有做一句声。吃过晚饭,东峰说去办公室,就一个人出了门。
      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沿着县委大院的树林,没有目的地行走。树林寂静,没有行人,只有半边月亮像缺了一半的灯盏,在树林里移动,穿梭,好像要探寻人间的秘密似的。
      东峰在想自己的心事,在想着南峰的事。南峰是为了报当年若晨的搭救之恩,代若晨出头,威逼谭松林签署离婚协议,构成寻衅滋事罪,已被逮捕。原来这么多年,若晨过得那么孤寂,那么凄苦,那么狼狈。她曾经是骄傲的公主,是他心中的女神。她还是省委副书记的女儿啊,她怎么那么傻呢?怎么不跟家里人说呢?怎么不起诉离婚呢?怎么不通过法律手段解除那无爱的婚姻呢?
      他想,她或许是爱面子,不希望让人知道她被伤害,不想让父母伤心;或许是想尽可能地维持那无爱的婚姻,维持表面的和谐和光鲜,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可是,她越忍受越退让,谭松林就越得意,越混帐。读书时代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变得如此软弱,己被不堪的生活磨去了棱角。她是顾忌太多了,以至不顾自己。若晨遇人不淑,那谭松林是个什么人呢?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品质败坏的家伙,以续香火为借口,家外有家,既有家了却还要霸占若晨,毫无廉耻,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
      可是,自己就没责任吗?对若晨今天的窘境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原本是相爱的,若晨的心里一直有他的位置。可他退缩了。他的身份和他的自卑,不允许他向她靠近。他想起和若晨一起上学的情形,想起跟她一起学骑自行车,一起在大河边上看江豚。若晨送给他的相片还收藏在那个若晨用过的军用挎包里,那军用挎包收藏在母亲的衣柜里。那是多么年轻的明亮的相片啊!有好多次他不由自主地到母亲的房间,偷偷拿出那个军用挎包,打开枣红色的笔记本,把她的相片拿出来,看了又看。原来他心里是牵挂她的。虽然日子像肥皂泡一样,每天都在变幻,但他的牵挂没有变过;虽然人到中年,那些复杂而微妙的情感逶迤进了岁月,但总有一些惆怅在风中摇曳。他一直想方设法去获得她的信息,西峰和若曦回来,他试探地问过,若曦说我姐好着呢,当大学教师,是她喜欢的职业;家里也好,姐夫开公司当老板,小孩子也听话,己上初中了。他听到的都是她过得好的信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她生活在凄苦和混乱之中。这些年,她居然是从荆棘丛中走过来的!
      东峰的心,像被针刺、被刀割般难受,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遭受虐待而无法伸出援手一样煎熬着。“时光不能倒流。我负了若晨!我这辈子欠若晨的,还不了啦。”深刻的遗憾,让他胸口一阵阵发闷。
      他想到南峰,有血性的南峰,他帮着若晨去怒斥谭松林,迫使他签下离婚协议,把套在若晨身上的枷锁取下来,让若晨解放,让若晨自由。南峰宁愿坐牢,义无反顾,他是为了报恩而不惜涉险。1980年代的严打运动,如果不是若晨出手相救,南峰可能就没命了。他说过若晨姐救了他的命,永不相忘。二十多年了,他没有忘记。他终于有了报恩的机会,于是就不顾一切。这也是个傻孩子呀,怎么就不跟哥哥说一声呢?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不行吗?我们一起来面对不行吗?你为什么要独自担当呢?你真傻呀,不顾了妻子儿女,不顾了年迈的母亲,还有那残疾的岳父和岳母。你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恩人的自由,你怎么这么倔,去钻死胡同呢?你是有前科的人,你应该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但你不在乎。若晨姐有难,你一定要站出来!
      东峰觉得对不起南峰。因为自己当年的自卑和放弃,因为自己的错,导致若晨的不幸福,导致她受尽生活的磨难。如果若晨过得好,南峰就不会有所谓的报恩之举了。“哥对不起你。哥对你关心不够,如果哥经常跟你打打电话,问问情况,你或许会把知道的若晨的情况告诉哥,哥就会拦着你,就会由我们一起来面对。我们生活的时代毕竟是法治社会啊!”
      这县委大院里,若晨一家住过十余年。这残月下的大树林里,一定还留着若晨的青春足迹。东峰走着,想着,他仿佛是踩在若晨走过的脚印上。他想到他们在辉辉小吃店吃馄饨,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们互相拥抱了。然后分离,各奔东西。那一幕过去了二十多年,却恍如昨日。他想,若晨解除了无爱的婚姻,像卸下身上的沉重包袱,以后就轻松了,就是自由之身了,她一定会过得愉快吧!她有一个可爱的伊伊,她们一定会过得愉快的!他想他主政临水,这临水既是自己的家乡,也是若晨的家乡,他当县长时就有一个宏愿,他要把临水建设得好好的,发展得好好的,让临水人民有一个值得炫耀的家乡。这临水人民也包括若晨,她是临水的女儿。他的努力和他的付出里,也包括为她的努力和付出。
      半轮月亮挂在树梢,挂在更远的山顶,它像一片叶子,悬挂于空旷之中。月光穿过树林,稀稀落落地洒在地上,洒在他的身上。树林里忽然有受惊的小鸟鸣叫,叫声过后,树林更是寂静。东峰想,平常天天从这片树林经过去办公室,怎么没有发现这树林的寂静呢。他想是他心里装着的事多了。他想,他要利用一个假日去趟深圳,去探视南峰,去看看若晨。看不到他们,他的内心一定会受煎熬,一定会不平静,一直会像雨夜挂在门口的灯笼,左右摇摆,忽闪忽灭,无法安宁。

      西峰和北凤都知道二哥出事了,他们在杏芳回临水后,一个从北京飞去,一个从长沙过去,都到深圳的看守所探望二哥。因为案子简单,南峰认罪认罚,态度好,办案单位同意南峰被逮捕之后,亲属可以会见。
      兄妹俩由小雯陪着去看守所。小雯已经从南峰出事时的惊恐和无助中缓过神来。杏芳姐过来后,两妯娌说了很多说,杏芳说:“当年你在临水法庭上的勇敢哪里去了?这道坎我们必须走过去。”她想她只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厄运,为了两个孩子,为了年迈的父母。江海通过朋友的关系,约了办案人员见面,办案人员说只要原告谭松林夫妇出具谅解意见书,对南峰的处罚就会轻得多。江海去找了谭松林,谭松林说如果南峰和若晨同时向他写出道歉信,并赔偿300万的精神损失费,他可以考虑出具谅解意见书。江海和小雯去看守所征求南峰的意见,被南峰坚决拒绝了,扬眉说,我需要一只狗来原谅自己吗?杏芳在深圳时陪着小雯去请了深圳有名的律师,律师了解案情原委之后,说既然写道歉信违背我的当事人的内心,也就不要为难他。律师表示了争取从轻处罚的信心。
      小雯不能责怪南峰。南峰是个有恩报恩的人。当女儿和儿子问爸爸是为什么出事时,她没有说事情的起因,只说你们的爸爸是真正的男子汉,了不起!她原本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西峰和北凤,但杏芳姐说他们总归会知道的,而且他们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于是打电话跟他们说了。他们不约而同地飞来深圳,他们急切地要去见南峰。
      在看守所的门口,他们意外地遇见了若晨。西峰和北凤迎上前,西峰说:“姐,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见南峰,说不是亲属,不被允许。”若晨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的脸色煞白,没有光彩。
      小雯上前拉着若晨的手,说:“姐,你忙你的吧,不用来看他。南峰让我转告你,他知道你的事情太晚了,没有保护好你,对你不起。他说他的命都是你给他的,他欠你的,他做的这件事微不足道。”
      小雯的话,让几个人的眼圈都红了。若晨叹气,说:“还说什么当年的事,当年的事我早忘了。就是这王美美多句嘴,惹出这么大的祸来。哎,这南峰怎么这么傻呢,他还是个老板,不值得为姐把自己搭进去呀。”
      “姐,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北凤宽慰若晨。
      那一天,阳光强烈,白茫茫大水一般,汹涌着,动荡着,仿佛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

      四个月之后的2003年10月,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法院开庭审理朱南峰寻衅滋事案。那一天,小雯和杏芳、西峰和若曦、北凤,还有若晨、王美美都参加了法庭旁听。东峰因为省人大主任洪伯军视察临水,他有接待和汇报任务,不能前往深圳,就特意给小雯打了个电话说明。洪伯军已由省委副书记转任省人大主任,这是他在任上最后一次视察临水,到年底的省人大会上,他就将卸任了,所以岳州□□唐志雄对他这次视察岳州和临水特别重视,亲自陪同,亲自给东峰打电话,要求临水做好接待安排,要让老领导看到临水的建设发展成就。临水和岳州都是洪伯军的故地,唐志雄要让洪伯军感觉到岳州对他实实在在的尊重。这样,不管有天大的事,东峰是不能离开临水的。
      法庭上,律师为南峰进行了无罪辨护,说所谓被害人谭松林,道德品质败坏,有妻子女儿,又在外与人同居,生育孩子,妻子不堪受辱,多次提出离婚要求,谭松林不仅不同意,反而对自己妻子进行威胁和恐吓,甚至殴打。被告人朱南峰与谭松林妻子是临水老乡,出于公理和义愤,挺身而出,找到谭松林的家,要求谭签下与其妻子的离婚协议。虽然在这过程中有言辞和动作激烈的表现,但他是出于要谭松林签署与妻子解除其婚姻的目的。对谭松林这样的无赖,如果跟他客客气气的商量,他会答应吗?所以本律师认为,不仅不应追究被告人朱南峰的刑事责任,反而应以重婚罪追究所谓被害人的刑事责任。如果说坚持要以寻衅滋事罪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那么是因为被害人有错在先,且情节显著轻微,也没有造成后果,建议适用缓刑。
      法庭没有采纳律师的辩护意见,认为追究谭松林的重婚罪与本案无关;认为朱南峰持匕首进入私人住宅,对被害人进行殴打和威逼恐吓,性质严重,已构成寻衅滋事罪,同时因为被告人有犯罪前科,本应从重处罚,但被告人归案后认罪态度好,考虑到事出有因,被害人存在过错,依法从轻判处被告人朱南峰有期徒刑五年。
      “五年,怎么这么长?这哪里从轻了?”小雯忍不住从座位上跳起来,她哭喊道:“法庭不讲人情和公理!”
      法官用棒槌敲击桌面,沉声说:“保持法庭安静。被告人有上诉的权利。”
      西峰和北凤都主张上诉,西峰说从北京请律师过来。律师请来了,律师的意见与一审辩护律师的意见一致,但是最后,上级法院维持了原审法院的判决。北京律师已没有来深圳时的志得意满,显得沮丧。他对小雯说:“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通过大学同学的关系,把二审法官请出来了。法官酒后向我透露,谭松林有亲戚在公安局,还有一个远房表哥是法院主管刑庭的副院长,非得重判南峰不可。副院长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现在是深圳的地,外地人的天,是该捅桶这天了。法官说我不维持原判咋办?”
      “我明白了,外地人在深圳发财的多,广佬心里不平衡。这哪里是判案,分明是以法律名义的嫉恨和报复。可这么多的外地人在深圳发财,为什么锤子偏偏要落到我家南峰身上?”小雯泪水长流。她不能怪律师,律师已经尽力。原来南峰的案子从进入公安的程序开始,就被人算计了。她不甘的是,丈夫受过七年的苦难,难道这还不够吗?命运之神既眷顾丈夫,却又如此打压他。“我们这是一个怎样的命啊!这又是一个什么世道?”小雯发出无奈的悲呼,“只要能过上平安的日子,只要与南峰长相厮守,我要什么财富呢?”
      南峰已作了坐牢的打算,他对上诉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他宽慰小雯:“别折腾了,几个上诉案子又能改判的?只是对你不起,又让你等我五年。”

      春节之前,东峰利用到深圳开同乡会的机会,去监狱探视了南峰。岳州有不少的人在深圳打拼,有的在政府部门当上了一官半职,有的是腰缠千万、亿万的老板。岳州市委市政府从2001年开始,每年的春节前夕,都去深圳开一次同乡会,明面上是向老乡拜年,实际目的是招商引资。开了两次同乡会,引来了七个岳州籍的老板回乡投资,有一个在岳州的开发区建了个大型电子元件厂。□□唐志雄和市长周正开对同乡会发挥的作用大为赞叹,要求各县区高度重视发挥深圳同乡会的窗口和桥梁作用,为本县区引来几只金凤凰。2004年春节前夕,东峰跟县长周成钢商定,留周成钢在家主持工作,由他亲自带队跟市长周正开去深圳开同乡会。
      开过同乡会之后,东峰跟市长周正开请假,说弟弟一家在深圳,他要去他们家看看,需要停留一天。周正开笑道:“停留两天也没问题,现在是过年时间了,回去也是过年。”
      在停留的一天时间里,他由小雯陪同去监狱探视南峰。南峰以为是小雯过年前的最后一次来会见,没想到是小雯陪着哥哥来了,又惊又喜。东峰说:“早就想来看你了,一直拖到今天,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们,给家里人添麻烦了。”南峰说。
      看上去,南峰的状态还好。他的经纬残痕的脸上,有沧桑,有坚毅。这一次坐牢,全然不像第一次那样惊恐和怯懦。东峰以为,自己的二弟在犯案时就有坐牢的准备,所以他是沉着的。东峰没有责怪南峰,反而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他说:“我理解你。过去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在这里好好改造,别耍性子,多听管教干部的话,争取减刑,早日回家。全家人都等你回家!”
      “我知道了,哥。你不怪我?”南峰问。
      “不怪你。你是有情有义的。我们朱家人都有情有义,有血性。我相信这次事情之后,我们朱家再不会有什么事了,你一个人把老朱家所有的苦难和厄运都扛过去了。”东峰感慨地说。
      东峰的眼光上下打量南峰,心里却在流泪。在朱家的四兄妹中,南峰为家里作的贡献最大,而吃的苦和受的罪又是最多的,这茫茫人世间,一生坐两次牢的又有几人?
      “我跟妈说过,我有底线,我知道坐牢的苦。但是这次,我是想一命换一命的。我的命是若晨姐救的,若晨姐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不能装作不知道。若晨姐解脱了,我也如释重负。”南峰敞开心扉说。
      “我知道。”南峰说。
      “家里的事就靠你了。我只觉得我让娘失望了!”南峰说。他的眼里闪着泪光。
      “家里的事你放心。娘不知道你的事,我们决定瞒着她。你不是可以打亲情电话吗?记得每个月给她打一次亲情电话,特别是逢年过节一定要给她打电话,否则她会敏感的。至于你不能回家的理由,你自己去编。”东峰叮嘱说。
      南峰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哥。”
      见过南峰之后,东峰去见若晨。他给若晨打手机。若晨的手机号码是小雯告诉他的。南峰出事后,若晨跟小雯联系多。若晨听到东峰的声音,非常意外。东峰说他到深圳开同乡会,想见见她,还说在一个小街巷里找了家馄饨店,想请她一块坐坐。若晨说她带孩子回娘家过年了,刚进屋。“我爸退下来了,我们三姐妹约好都回家陪他过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在深圳等你一天就是,我晚一天回来无所谓。深圳的馄饨就别吃了,下次有机会到临水,你请我到辉辉小吃店去吃吧!”
      “我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东峰说。他感到十分失落。到了深圳想见见在深圳工作的若晨,居然错过了。他后悔没有早一点找小雯要若晨的号码。“我们两个人,连相见一面都难,像两条铁轨,永远向前延伸,永不相交。这缘分啊就是天注定。”他在心里感叹。
      “有机会欢迎你回临水看看。临水也是你的家乡呢!”他又说。
      “会的。我知道你当县委书记了。你可好好当啊,把我们的家乡建设好。我可不希望看到我的家乡是个破旧的乱糟糟的老样子。”若晨用玩笑的口气说。
      从若晨的玩笑口吻里,东峰感觉出她的心情很好,这让他高兴,也让他有了好情绪。二弟南峰用自己的自由换取了她的解脱,这对十来年生活在沼泽中的若晨来说是值得的。他得到一种宽慰。他用打趣的口气对若晨说:“一定接领导的指示落实。也欢迎领导随时回来检查!”
      他说得两人都笑了。
      放下若晨的电话,东峰的心却没有放下。大街上细雨乱飞,街两旁的店铺灯光迷离。那汹涌的车流,一辆接一辆,湿漉漉的闪烁着水光。到处都是伞,像是一朵朵移动的漂浮的蘑菇。每一朵蘑菇下都有一个人,看上去他们显得那么从容,那么不慌不忙。可又有谁知道呢?有多少说不出口的东西,难堪的痛楚的,无奈的悲凉的,他们都藏在内心里。收藏着秘密是艰难的,他们就这样忍着,或许忍一时,或许忍一生。东峰在弥漫的雨雾里,有些惶惑,有些惆怅,有一种复杂的滋味。这人世间啊,有人是大海苍茫,有人是千帆过尽,有人是种下柳树却开了桃花,有人望穿秋水化作了望夫崖。而自己呢?自己内心的秘密一半阴暗,一半忧伤,而表现出的坚强,也是那么脆弱不堪。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细雨里。他要回临水了。只有临水的土地才让他感到踏实。
      从深圳回来后,东峰召开常委会,通报了去深圳开同乡会的情况,说有两个临水籍的老板有回乡投资办厂的意向,明确由县政府负责招商引资的副县唐纯杰负责对接。接着,他又作了春节期间常委们分头去看望问贫困户和困难企业职工的安排。
      东峰亲自到最偏远的里溪乡和曲直乡走访慰问了十几户贫困党员。这些贫困党员在县里的乡村路建设中,带头拆迁,带头做义工,没有一句怨言。东峰感动他们的付出,说党和政府不能忘记他们。忙完这一天,已是除夕了。东峰听到远远近近的有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传来,他就要司机径直送他回老家去。杏芳和石强已先一天回南塘村了。

      2004年的春节,朱家院子是热闹的。东峰一家回来了,北凤一家回来了,西峰一家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这天回来的,住了几天就去省城若曦家过年了。西峰跟母亲解释说有几年没在若曦家过年了,今年若曦的爸爸己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女儿们已约好回去陪爸妈过年。母亲说那是应该的,她准备了一大堆的土特产让西峰带去。她本要安排早已回家的北凤代表她跟着去拜年的,西峰和若曦说没必要来回跑,她爸妈不拘这些礼节。母亲就没再坚持。
      西峰一家去省城的腊月二十八,那一天正碰上小雯也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小雯跟母亲说南峰在深圳有个大项目,领导要在春节期间去视察,他必须留下来陪同。母亲就说工作要紧,老二上进是好事,只是全家福今年又照不成了。
      东峰回家后,母亲主动跟他说,老二工作忙回不来,老三去岳父家过年了,但家里还是有一大圆桌的人,还是热闹。东峰就笑着说,我妈支持儿子干事业呢。母亲故意嗔道,我什么时候没支持你们去干事业?
      东峰把灿烂阳光展现给母亲,心里却是酸苦的。南峰在深圳的监狱服刑,全家人都知道,连母亲的孙子孙女们都知道,唯独母亲不知道,还以为是忙工作忙事业。这对于母亲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和西峰、北凤决定要瞒着母亲,是担心年迈的母亲受不了南峰再次坐牢的打击。为了不让母亲感觉出什么异样,他们决定在南峰坐牢的五年,每年过年都回来陪母亲,家里人一多,一热闹,母亲或许不会察觉出什么。
      东峰心里酸苦,他的三弟西峰和妹妹北凤的心里何尝不是酸苦的?他们守在高龄的母亲身边,心里牵挂着在监狱服刑的二哥,恨不能把心撕成两瓣,一瓣守候母亲,一瓣陪伴二哥。北凤背着母亲问大哥:“二哥在监狱有肉吃吗?能看春节联欢晚会吗?”
      “现在监狱的条件应该比过去的监狱好。应该都有吧。”东峰说。他也不敢肯定,他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正在这时,客厅里有电话铃响。北凤跑过去接,然后大声说:“妈,正在陪领导的二哥打电话来拜年了。快来接!”
      母亲喜滋滋地从自已房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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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寒门》是一部贫寒之门的苦难史、奋斗史和爱情史,也是一部城乡改革史、巨变史。这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时间跨度从1974年到疫情解封的2023年,以中国南方农村朱姓为代表的三家寒门儿女打开一个时代的大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