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逃难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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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有才去马山村报信早，村里的人家准备足，田婶子将家里一大半的粮食做熟了，赶路的时候省去埋锅做饭，饼子可以直接吃。
家里没油，饼是蒸的，凉了以后越来越硬，用火烤烤更好些，毕竟是正经粮食做的，比野菜强多了。
方桥分给四个长辈的肉干，他们都没吃，有的存下来，有的偷偷给了二顺他们。
空旷的地上燃起无数火堆，有人在林间寻野菜、树叶，有人坐在地上歇息，跑了几乎一天一夜，实在是撑不住了。
坐在火上的陶罐里的水开了，里面翻滚着褐色的肉丝，这是方桥用刀子切好放进去煮的，肉干里面有盐，喝点正好能补充白天失去的盐分。
方家一直跟着马山村的人，此时也围坐在火堆旁喝汤，方桥将一大一小两把刀给了爹娘。
逃兵乱不比在村子里，啥事都可能发生，他没办法保证自己能时时刻刻保护好家里人。
吃完饭，方桥注意到，梁岳和吴青山他们的人都在四周警戒，并没有跟人群在一起。
跟娘亲要了一些饼，烤了烤，热乎乎的，方桥揣着饼到旁边，送给那些放哨的人。
这些人应是在山中风餐露宿不少时日，吃的津津有味。
还剩下最后一个饼时，方桥看到树墩子上面的年轻人正低头看着什么，他刻意加重了脚步，那人猛的抬头，手里的东西差点被风吹走。
方桥将饼递给他，年轻人先将纸和笔都小心的收起来，然后才接过来，不忘记道谢，大口的吃起来。
“你们救了我们这么多条命，些许吃食当不起这个谢字。”方桥道。
“李丹青。”年轻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方桥。”方桥没走，靠在他旁边的树杈上，“你在画舆图？”
“是。”李丹青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你也懂这个？”
“算是知道一些。”方桥道：“跟你画的略有不同。”
听到这个，李丹青一下来了兴趣，“你是如何画的，给我瞧瞧。”
从树上掰了根树枝，方桥在有土的地方画了起来。
李丹青蹲在旁边，看着看着就迷糊了，“这些圈是啥？”
“这是山峰，这是山脊……”方桥沿着今日走过的路，给他解释道。
使劲抓了抓脑袋，李丹青还是没听懂，方桥给他解释等高线，图形和地形之间的联系、疏密、延伸方向等等。
“这只是大概数值，实际上要经过测量才是准确的。”方桥道。
李丹青没学过地理，头一次听说这些新鲜的东西，但他是画画的，比常人更敏锐一些，当即从怀里把纸和笔掏出来，将地上的图原原本本画在纸上。
“你这个法子比我的好……”李丹青很兴奋，又向方桥继续请教起来。
说着话，方桥正要用脚将地上的画给抹掉，就听旁边有人说，“我看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方桥停下动作，扭头就看到梁岳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手里挽着一张巨大的弓，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
“梁大哥，你回来了。”李丹青同他打招呼，“看看方桥自己琢磨出来的舆图画法，像是比咱们的更准。”
梁岳已经在看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从问的问题上看，比李丹青理解的更透彻一些。
为了说的更详细，方桥从脑袋里搜寻出一张从前做练习的散点图，刚写完数字，突然意识到不太对。
“这些是什么？”李丹青指着字问道。
方桥便先放弃这张图，解释阿拉伯数字，然后再继续解决问题。
李丹青已经完全听不懂了，急的频频看方桥，但是他没打断俩人的说话，只能将听到的默默的记在心里。
慢慢的，天完全黑下来，点起了火把，吴青山将烤熟的野鸡拎过来，方桥终于停止了地理课。
吴青山撕下最肥的鸡腿给方桥，“不够吃再跟哥哥说。”
方桥吃了饭，倒是不饿，只是馋肉，吹了几口，撕下一块肉，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方家人和梁家人也在吃鸡肉，方宁吃的小嘴周边油光闪闪，家里的鸡在离开之前都杀了，肉被娘亲用盐腌上，此时正在火堆下面的泥里面煨着，她嘴里的是梁有才送过来的。
此地的林木稀疏，再加上他们一群人动静不小，附近猎物不多，梁岳和吴青山打到的都分出去了，有些断粮的人围着大铁锅，锅里满满的都是野菜，偶尔看到肉块上下浮动，香味扑鼻。
掌勺的是铁匠，铁锅也是他背的，只等着熟透了，再分给周围的人。
“石头，我瞧着差不多了。”等着人有些急了，不停的催促道。
铁匠石头摇了摇头，“还差点，再等等，好不容易有个荤腥，我可不想吃夹生的。”
一众人只能再坐回地上，叹气，“不知道下顿在哪……”
也有人心要宽些，“这里野菜比山里多多了，可就是别被毒虫咬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铁匠终于开始分发野菜煮肉，大家伙儿终于不再围着铁锅，有顾不得烫直接吃的，也有一口都舍不得动，转身就去找家人的……
锅里的水煮过两次，油星都没了，最后只剩下几个烧火的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
石头从灰里面扒拉出几个蛋，悄不声的塞给他们，“你们梁大哥打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几个孩子像是做贼一样，扒开蛋壳，赶紧吃了下去。
方桥的鸡腿还剩下大半，他用油纸包起来，放到怀里，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看他困的东倒西歪，梁岳没再问什么，只让他回去睡觉，明日要起早赶路。
自从被方桥天天交代晒稻草，梁文生就养成了习惯，白天背着的稻草此时铺在地上，隔绝了地上的潮气，躺上去还能感觉到一点热意和淡淡香气。
方桥歪到稻草上，闭着眼睛跟梁文生说了两句，立刻睡了过去。
梁文生原本还想骨碌到方桥身边，看他大哥没走，默默的向旁边挪了挪，在中间闪出一个空地。
那边的二顺已经睡死过去，不老实的手甩到方桥的身上，猛的一下，力道可不轻。
方桥也没醒，只是嘴上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又饿了？”
闭着眼，方桥手伸进怀里，将鸡腿拿出来，摸索着塞到二顺的手里，转过身。
这回，顾不得大哥在旁边，梁文生翻身，将二顺手里的油纸包拿了过来，打开，吃了两口，重新包好。
他正要放回方桥那里，突然停下来，抬头道：“大哥，你吃不？”
“吃过了。”梁岳站在黑夜中，看着稻草上三人，喉头动了动，最后甚么也没再说。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人都起来了。
半夜有几个老人去了，早上才发现，亲人们眼泪都没掉几个就赶紧埋了，这年月日子难过，没受罪就死了，算是喜丧。
随便吃口早饭继续赶路。
刚启程李丹青就过来找方桥，继续请教绘制舆图的事情，方桥将家里几个小子也都喊来，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东西还挺重要的。
为了能让嗓子歇息一会儿，方桥用麻绳测量山的高和水的宽，让他们实际操作。
进山的第二日，方桥一直都在讲课，梁岳带着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路上也有人磕碰，还有被蛇虫咬到的，一天的功夫就有不少人受伤丧命，队伍拉的更长了。
路边的草和树叶子都被摘光了，林红云也弄到了不少，将叶子跟米混在一起蒸，还很高兴，“山里头的树比外头就是多，就是药材还没长出来，要不戴在身上多少能驱虫。”
农家人并不认识山里的树，梁有才他们有人告诉，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在这里乱吃，吃坏了就只能硬抗，大家伙饿是真的饿，但也不敢随便拿什么东西入口。
方桥没吃几口，当天晚上就发高烧，并不是中毒，而是赶路太累，身体受不住了。
不单方桥，也有不少身体弱的人都有不适。
身体仿佛置身火炉之中，方桥难受的低声呻吟，没有药，他生怕自己烧坏了脑袋，感染肺炎，哑着嗓子让二顺给他用沾水的布给他降温。
他们这一天都没碰到水源，方桥自己烧糊涂了，方老爹正要去寻水，梁岳带了一坛子酒过来了。
“我来吧。”梁岳说着，坐下来，将方桥的衣服脱下，垫在身下。
方桥生的白，此时烧的发汗，身上泛着淡淡的红色。
酒水倒在手里，掌心相对，摩擦几下，待酒热了，粗糙的手心搓过滚烫白皙的胸口。
梁岳搓了几下，方桥身上的红色更深了几分。
方桥嗷嗷的喊了几嗓子，痛是真的痛，只是疼完了，凉爽的感觉又很舒服。
不大的鼻翼扇动个不停，有点圆，上面布满细密的汗珠，梁岳低头看着，不知怎的，想到了之前在山里吃过的一种果子，手下不由得加了几分力道。
方桥这个时候还在迷糊，本来就害怕，闻到酒味，更加的担心，眼中显出几分水色，“完了，我烧的发酵了……”
梁文生蹲在旁边，“啥是发酵？”
“酒知道吗？”方桥闭着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那就是粮食发酵得来……”
“哦。”梁文生给他擦擦汗，“哥，你不是粮食。”
“人体是蛋白质、碳水化合物……”方桥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听他嗓子都哑了，梁岳道：“闭嘴。”
不知怎么的，方桥听出了梁岳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看到那张脸，突然放松下来，嘟囔道：“原来是做梦啊。”
说完，闭眼歪头睡觉。
搓完了正面，梁岳将人抱起来，正要翻个，就看到昏睡过去的人脸上两道明显的水渍。
他伸手过去，指尖上沾染了滚烫的水珠，一颗接着一颗。
停顿了一下，梁岳将人放在自己的腿上，继续用酒搓后背。
“真管用。”林红云摸着儿子的额头，十分惊喜。
搓完，几个人着急忙慌的给方桥穿衣服，梁岳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裤子，头一次看到这么能哭的人。
作者有话说第9章 逃难之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