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种田]》云之路

27、纸

　　前半夜这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后半夜也没闲着，抓到的十几个细作审讯一番，该杀的杀，有几个南阳城和安州城派来的留下来。

　　能买通的使一些银子，不能买通的先关押下来。

　　昆仑山以南的这些城镇忌惮山中势力，朱茂他们也想要知道外头的情形，这些细作能为别人所用，也能为他们所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果然查出来崔三被人收买，对方不单给了大笔银钱，还许诺了官职，崔三禁不住诱惑，盘算着对梁岳下手。

　　原本他们打算梁岳去安州城的时候动手，结果梁岳没给这个机会，那边催的紧，不得不赶在梁岳回营地之前。

　　事实上，他们选的时机不错，当时崔三有五六十人，而梁岳这边近身的只有十几个，只要动手够快，杀完人钻进山林，便能脱身。

　　只可惜技不如人，全都葬身山野。

　　这些事情方桥不用打听，李丹青一早就过来，全都告诉了他。

　　方桥听他说，一边用铡刀切锥过的树皮，之前处理过的秸秆和树皮差不多了，这次回来正好料理一番。

　　方桥手酸了，换李丹青去切，俩人轮流，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做好。

　　三生是个极乖巧的孩子，他平时一直盯着方桥，方桥做什么，他就跟着学，就算方桥去南山村那边画舆图，他也在营地这头泡了许多秸秆。

　　因梁岳在营地里威望高，方桥也沾了光，不少人看他们干活就过来帮忙，很快，纸浆就倒进了池子里头。

　　回到营地的第四日，柳西回来了，他带着百人左右，后面黑压压的一片则是在南山村训练的新卒，梁家几个兄弟也在其中。

　　二顺又黑又瘦，一身的彪悍之气，看上去就像是山中的积年老匪一般，到营地就从方桥这里摸了半只鸡和两斤面饼。

　　梁文生回来才知道方桥去了安州城，他一直以为是去了山中炼硫磺，看梁岳的眼神带着几分幽怨。

　　梁岳对这几个弟弟十分严厉，只撇了三生一眼，梁文生就躲到了方桥的身后，不敢再造次。
　　虽然分了营，这回安州之行所获之物也要分，梁岳离开营地也是一件要事，一群人进了山洞，许久都没有出来。

　　今日阳光很盛，二顺和梁文雨站在池子两边，俩人手里抬着方老爹新做的竹排，竹排上面铺了一层白叠布。

　　哥俩喊了一声，竹排一侧下水，随着他们左右震荡，淡绿色的水落吓，白叠布上剩下一层薄薄的纸浆。

　　沉淀片刻，李丹青将白叠布上的将将成型的纸张揭下来，挂到树枝下面阴干。

　　听说这东西晒干以后就是纸，不少人过来看热闹，这东西可是金贵的玩意，寻常人看不到，更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

　　从始至终方桥都没有避着，有人大着胆子问，方桥就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

　　最后才道出了他的目的，“若是头一回做的粗糙，写字不好用，也不要紧，叠几层能做衣服。纸裘不透气，秋冬穿暖和，就是注意避开火。”

　　营地里有布匹，可士卒们还没有换装，普通人很少能分到，不少大人孩子缺衣少穿，方桥看到不少光屁股的。

　　现在暖和，再过几个月没衣服穿可是会要命的。

　　在场人大都觉得新奇，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门不传的技艺。

　　人群后面的朱子凡十分诧异，他出身商贾之家，看不懂方桥此番是何目的。

　　里面的方桥开始讲做油纸，朱子凡向前挤了挤，想要听个真切。

　　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一看，一个黑瘦的小子盯着他。

　　“看你面生。”二顺将朱子凡从人群里半拖半拉出来，虎着脸问道：“盯着方哥做啥？”

　　肩上的骨头疼的厉害，朱子凡哪里遭受过这个，咽了咽口水，“我、我是随着梁将军上山的……”

　　押着朱子凡去找梁有才，听说这家伙是安州城里的少爷，二顺这才松手，“你喊我二哥就行。”
　　朱子凡早就打听过，知道梁岳这个亲弟弟比自己小，但他此时寄人篱下，只能低头，“梁二哥。”

　　二顺跑回池子那边，朱子凡没再凑过去，坐在石头上叹了口气。

　　他是被父亲送到山上的，确切点说，是专门听梁岳差遣的。

　　朱家家大业大，子嗣众多，如今天下大乱，偌大的朝廷危在旦夕，覆巢之下无完卵，朱家想要存续下去，必须要多方下注。

　　现如今各方势力不明，不宜有大动作，梁岳早些时候同朱家做过生意，知道他们有些兵马，趁着这次机会，朱长启将这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儿子送到梁岳这里。

　　就算梁岳日后未能成事，被胡人荡平，朱家不过没了一个儿子，余下的血脉犹在。

　　临别之际，朱子凡听父兄说，安州城之变就有梁岳他们的动作，他还很高兴，以为离开家能找个大靠山。

　　结果到了山上才发现，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这些人尚且不如散兵游勇，而且还要前往冀州，冀州离安州城路途不近，他可能一去再也没法回家。

　　思及此，朱子凡不由得红了眼眶。

　　被晒的有些头晕，方桥从人堆里出来，去溪边洗把脸，驱走胸口的那点闷气。

　　洗完脸，他看到河边有个穿着整齐的少年独自一个人在难过。

　　“饿了？”方桥低头问道，掏出一个面饼递过去，“吃吧。”

　　朱子凡抬头，方桥楞了一下，这人他在青楼时见过，怎的上了山？

　　朱子凡并没有认出方桥，盛情难却，他收下了面饼，小声道谢。

　　听他说话文绉绉的，方桥灵机一动，“你可识字？”

　　朱子凡点头，方桥高声叫好，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吃完了帮我一个忙……”

　　就在一群人在溪边看捞纸时，方桥带着朱子凡去抄书。

　　崔三的事情惹的柳西大怒，他要赔礼，梁岳摆手，“你身边也有些心思不明的人，今后要多加小心。”

　　“梁哥，你们一定要去冀州？”柳西是所有人中最不愿意梁岳离开的，一起并肩作战多年，一时难以接受。

　　“你们想种地，渭城外面大片荒地，何必要走那么远？”柳西极力劝说，“冀州北面早年就被胡人占了，你们去那，就是同胡人抢地盘。”

　　“在哪都要同胡人抢。”梁岳道：“冀州两山夹一川，南有上河阻断，东出入中原，如此地利，必要一争。”

　　听他这样说，柳西自知再劝无益，垂下头不再言语。

　　晚些时候，方桥被请到山洞，当着几个领头的面，说起了火药的事情。

　　“昆仑山没有硝石矿。”方桥道：“我同姜掌柜谈硝石生意，他倒是有意，只是梁州之困不解，绕路有些难，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苗老点头，“那硫磺先炼制着，不定何时能用上。”
　　说到这里，苗老夸赞方桥能干，他不知硫磺的巨大用途，倒是觉得纸裘用处更大。

　　因柳西招揽人有些多，粮草不足，这回分东西，他只要了一半种子，多添了些粮食。

　　朱茂三人都依着他，很快分完。

　　这回梁岳得了不少粮食，分配到辎重的不在少数，愿意同去冀州的，大人发两斗，孩子一斗米，做路上的干粮。

　　寻常四口之家，夫妇加一对儿女一下就能得七八十斤粮食，高兴的不知说甚好，心中暗自发誓，不管前面路如何艰难，都要跟着梁岳。

　　粮食很快发下来，营地升起无数炊烟，家家户户忙着做干粮，方桥也不例外，他煮米的时候，偷偷将娘亲留的长毛的鸡肉扔掉。

　　这肉出在家里养的鸡，之前逃难，林红云狠心把鸡都杀了，用盐腌好，想着路上吃。

　　一些留到现在，变味了，她舍不得扔，说蒸一蒸还能吃。

　　这东西能不能吃方桥太清楚了，不能为了一块肉搭上性命。

　　吴青山他们的伙食都是营里管，他抓了一个晚上的鱼，让方桥帮着弄，一半鱼当酬谢。

　　当然，如果不是梁岳在场，最后一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为了能在这样的天气放的久些，方桥做了坛子鱼，浓油赤酱，既是肉也管咸，适合赶路。

　　他是一番苦心，可是还没启程，这些鱼就被吃光了，因为咸，二顺他们还额外多吃了几斤米。

　　方桥做的饭团，一个二两，空了半盆……

　　“哥，你来伙房，嗝……”二顺苦苦哀求，从前在婶子家吃饭，他如今才知道方桥做的饭食如此好吃。

　　几个小子可怜巴巴的盯着他，方桥几次张嘴，道：“下回我去伙房帮把手。”

　　“太好了。”几个人欢呼出声，二顺更是笑的开怀，“哥，还好你烧的是我们家的坟。”

　　方桥：“……”

　　梁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听了，不知道要如何骂这小子。

　　忙忙碌碌中，几千人再次动身，向着不知在何方的冀州而行。

　　就在他们离开的当日，荆州援兵到了安州城，因王晋等将领下落不明，担心再出变故，城中守军拒不开门，双方僵持起来，只能请旨回京，等圣上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