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苏靖]山风倦》IdoRingo

4、12-16

　　12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梅长苏被由萧景宣与夏江等人组成的各怀鬼胎联盟敬了几壶，间杂萧景桓和谢玉等人假惺惺的劝阻：“二师兄、夏首尊，你自己好酒，不要以为其他人也都嗜酒如命，梅宗主身体不好，你这样汹汹是不是太不考虑人家身体？”
　　萧景琰心里呵呵一声，他倒是不担心。他担心过的，最初，然而好几年前梅长苏就告诉他，他有法子躲酒。
　　“是什么法子？”
　　梅长苏狡黠地眨眨眼，扳手指数道，什么江左盟一号站起来挡、挡不住江左盟二号顶上，什么早就派人去把酒换成清茶了啦，什么假装喝了其实倒进毛领子里啦，什么琅琊阁秘制特效解酒药啦。
　　原来还有这么多办法躲酒啊，萧景琰恍然大悟，一把将装醉的梅长苏推开。
　　小新姑娘上来添了烛油，静姨娘垂目轻声提议，今晚各位已经酒足饭饱，不如就到此为止，贵客早去休息，明日再作打算。
　　萧选最近几年也愈发显老态，当即表示赞同。
　　梅长苏手肘撑在食案上，双颊飞红，微醺地眯着眼，目光犹如柳丝，被暖风吹得朝萧景琰那儿不住地飘。萧景琰如坐针毡，低低咳了一声，梅长苏才收回视线。他作为嘉宾是要先离席了，梁山的主人才能起身的。
　　“多谢梁帮主的热情款待，”梅长苏站起来说，“那我们明日再叙。还请帮主好好考虑一下苏某之前说的事宜。”
　　“好说好说。”萧选大佬似的摆摆手，由静姨娘扶着步入屏风后。

　　13
　　宴会结束后萧景琰没有马上回院子，而是随着萧景禹去了大弟子住的地方，借了两个暖器。
　　“大哥，嫂子的汤婆子和手炉现在用不着了吧？”
　　萧景禹瞥了他几眼，“前几天刚停下用，怎么，方才席上看你咳嗽几声，是染风寒了吗？”
　　“没有啊，”萧景琰答道，突然生硬地一转，“唔，可能是有点，借了防范于未然嘛。”
　　萧景禹没再为难他，让妻子从房里把东西找出来交给萧景琰。
　　这还不够，萧景琰又敲了列战英和戚猛住的厢房。戚猛在里面吼道：“谁啊？”
　　“我，萧景琰。”
　　列战英跑来开门。
　　萧景琰皱皱眉，严肃到像是命令，“战英，你让戚猛以后晚上说话小声点，这都吵醒多少人了。”
　　“是，我会让他注意的。”列战英一丝不苟地答应，“七师叔来是有什么事？”
　　萧景琰被后辈叫了声师叔，怪不好意思地问：“你们俩晚上睡觉一个火盆够不够，多的那个可以给我么？借三天。”
　　“可以啊，但是七师叔院子里不是一向不点火盆的吗？”
　　“倒春寒。”
　　哇，你说得好有道理，倒春寒分明不是这个时候好嘛，师叔你不要欺负我没读过私塾，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先生天天跑去你院子里和你私会。列战英把积了尘的火盆抱出来，想要帮萧景琰直接搬到他的院子，被萧景琰制止了。“辛苦你了，早些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等萧景琰忙前忙后，一方面是不停来回走动，另一方面也被屋子里的升腾的热气蒸出了一额汗，梅长苏总算来了。来的步子不太平稳，萧景琰迎上去牵住他。梅长苏掌心发热，萧景琰摸了摸他的脸，也滚烫的。“先生怎么真喝醉了。”那一二三四五条躲酒小窍门呢？都失效啦？还是这回又装醉骗我？这几句话没讲出来。
　　更深露重，梅长苏只身前来，路上吹了不少冷风，难受得很。他不说话，跟着萧景琰进了内室，除去外衫，便靠在床边开始闭目养神。萧景琰挣开他们相握的手，去客厅给他倒了杯茶，也不把茶杯给他了，亲自送到梅长苏唇边让他自己小口小口啜饮。
　　“景琰，你说萧景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梅长苏撅起嘴说，轻轻的语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我大哥？不会吧？”萧景琰弯起嘴角，拍拍他的背，“茶烫不烫？你慢点喝。”
　　梅长苏对付梁山其他人是绰绰有余，只是这次上山没看黄历，不知哪里惹到了梁山大弟子，宴会上居然一改常态地跟他敬酒——其实比起敬酒，说是斗酒还更准确些。梅长苏虽不晓得萧景禹是哪里看他不顺眼，但总归不肯认输，明里暗里跟萧景禹斗了几轮，这才喝多了。不过这些，是没必要告诉萧景琰的。
　　夜很深了，萧景琰帮梅长苏除去鞋袜，移到榻上。梅长苏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我就去熄个灯。”
　　梅长苏这才松了手。
　　萧景琰在烛台旁听到梅长苏惊喜地问：“景琰，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暖器，还有汤婆子。”梅长苏浑身舒展在温暖的被窝里，觉得什么都好，就差一个萧景琰。
　　“去找大哥借的。你不是怕冷嘛。”萧景琰回来了，摸黑爬上床榻，梅长苏红被一翻，把他卷进怀里。
　　谢谢大哥，梅长苏在心里喜滋滋地想，算是明白了萧景禹今晚的举动，梁山祁哥应该是发觉了七弟和江左盟梅宗主之间的蛛丝马迹。发现就发现咯，梅长苏又在黑暗中冷下了脸，慢条斯理地啃着萧景琰的颈窝，你发现又有什么用呢。

　　14
　　从梦中惊醒，梅长苏紧紧抱住萧景琰，一股暖意流窜、刺入一阵心酸，他再次收紧手臂，一股战栗爬过、剩下一阵无担。
　　荒唐之间萧景琰伸手摸索摸索，替借酒行凶的梅长苏解开束发，用梅长苏喜欢到愿意吻上十刻钟的手指将那三千烦恼丝梳理整齐。一觉不觉，纷乱尘杂铺陈而来，两人的发丝也缠成一团。梅长苏又凑上去嗅了嗅，只有极近时才能闻到的几缕干净皂角混残梅花瓣的余香，几步开外便消散在窗外山风水雨的土腥味中。干草帘与糊窗纸后阴涔涔的灰青色透露出今日的天气，那雨从昨夜后半开始下了多久又要何时停，自己是否是因为夜雨声烦才犯了噩梦，梅长苏并不在意。他在意雨水有没有滴进萧景琰的梦里。
　　被褥经过颠簸，边角早已散开，凉气满怀恶意地不速而来。两人虽然贴得不能再近，却抵不过清早湿寒，梅长苏动动与萧景琰搭在一起做伴的长腿，想要踢开脚下那坨现在冷得要命的铜暖器。结果左脚踹到了右脚。
　　萧景琰醒了过来，面颊与梅长苏碰得将触未触，近到视线先是失焦，然后才慢慢看清，但看清了，那五官也像是陌生的。他在由梅长苏臂腕铸成的牢笼中无处可去，风雨不移，与那人熟悉得像是不熟悉的东西。
　　四目相对，梅长苏无辜地眨眨眼睛，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萧景琰的后腰，萧景琰用侧脸轻轻蹭了蹭他。
　　“景琰，早啊。”梅长苏感受他浅显的亲昵，弯起眼睛。
　　“先生早。”萧景琰想腾出手揉揉眼睛，腾不出来，也懒得动，干脆又散漫地闭上。他感觉到外面在下雨，而梅长苏探手紧了紧盖在他俩身上的被褥、嘴唇一下一下贴着他微颤的眼皮，亲一下又移开，换个地方又亲一下，弄得他不想离榻了。萧景琰安慰自己，和梅长苏在一起学到的东西可要比两个时辰的晨练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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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琰对下雨天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他要做什么，很少因为天气受到影响，别说是天气了，外物真的很难使萧景琰改变。有过几次，师父师兄给他安排了繁重的任务，根本不顾那几日风雨如晦，可萧景琰还是按时完成了。接下来几天多喝几碗静姨娘熬的姜汤，裹在被子里看苏先生之前寄来的信就是了。他披着单衣在后院里晾晒自己的湿衣时心想，其实自己很爱玩，也愿意冒险孟浪，但他需要一个合得来的玩伴才行。因为他幼时没有这样的玩伴，连架都没人打，也没有过共同闯进雨帘里追逐奔跑的经历，所以才会这么久不下山。他又想，要是苏先生小时候也在梁山，他们说不定早就结伴跑下山做对……江湖好汉去了。
　　转念一想，梁山规章这般刻板无趣，怎么可能养出梅长苏这样的人，现在的梅长苏明显受琅琊阁的熏染颇深。那样子的梅长苏将不再是梅长苏，萧景琰也不是萧景琰，也就不会有所谓梅长苏和萧景琰了。
　　萧景琰自第一次得到如此结论后，便不复思虑这个问题。
　　而梁山日益混沌蒙昧的迟暮风气，才是萧景琰昼夜悱恻的真正原因。萧景琰想了很多年，终于在见到梅长苏的前一天下定决心。
　　一切都是那么巧呵，正如梅长苏到最后都在懊悔的，若是他能提前一日抵达梁山踏进那片竹林拦下那位少年跟他说这位公子在下迷津了，事情是否会有不同；萧景琰也始终认为，他与梅长苏在后一天的相遇，已经是对他生命最大的弥补了。

　　16
　　“对了，”萧景琰猛得睁开眼，问道，“你跟师父有什么协定吗？”
　　梅长苏并不惊讶萧景琰还记得洗尘宴最后他对萧选说的话，搂着萧景琰支起身子，靠在床头肩抵着肩，“景琰想知道？”
　　“如若先生方便告知。”萧景琰做垂眸受教状。
　　“我向他要你。”
　　萧景琰身子一僵，梅长苏被他的反应引得有几分慌乱，立马接着解释：“我说，为梁山江左盟相辅与学，宜常交换些人员。”
　　萧景琰一语不发，直接要掀被子走人了，被梅长苏一把拉住手腕。“景琰……”他语气苦涩，暗含不解，“跟我走，不好吗？”
　　简直要被气笑，萧景琰冷冷道，“梅宗主，我先前一直以为我们两个算是朋友了，至少是真诚平等的。”
　　“你不愿意？”梅长苏凄切地盯着他，“还是在怪我去跟萧选说了这话？”
　　萧景琰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避开梅长苏的眼神，说：“我也以为我们是有这个默契的……”
　　半晌沉默，梅长苏松开手，淡淡道：“我是这世上最不愿逼你、使你做你不乐意的事的人，这你大概不清楚。”
　　“我清楚！”萧景琰最怕自己言不达意，未曾表达出本该传达到的东西，也不下床了，对着梅长苏大声说道。
　　“你大概也不知道我梅长苏喜欢你。”
　　“我知道，”萧景琰反问，“那你又明不明了？”
　　“你我都心知肚明，”梅长苏捏了捏萧景琰的脸，叹气，“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肯跟我走。”
　　萧景琰泄了气，只说，“我们不要再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