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夜莺》玥瑾汐

9、8.像死去一样离开

　　问了安白年的偏好，薛霖瑰挑了家轻奢国风餐厅。她让安白年点单，安同学也没客气，安安静静选了几个菜又把菜单传给薛霖瑰让她看。
　　薛霖瑰加了甜食和饮品，便让服务员传给小厨房去做
　　等菜的时候，安白年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他偷瞟了薛霖瑰好几眼，见她在看手机，欲言又止。

　　薛霖瑰终于注意到了这家伙的小动作，抬起头看他
　　“怎么了？”
　　安白年被抓包，只好老老实实没话找话：“什么时候去修车？”
　　薛霖瑰道：“下午吧，一会儿吃完饭送你回去我就去修。”
　　安白年忙道：“不用送，我直接地铁过去就行。”
　　薛霖瑰也没说什么，这些事之后再说，作为一个老学姐还能让人坐她车来坐地铁走么。

　　安白年还想说些什么，但之前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的话，现在却落荒而逃没了踪影，没用……
　　薛霖瑰继续低头处理消息，刚刚开会时董事长给她介绍了一个来头不小的新编辑，这刚联系上总得寒暄客套一番
　　她正忙着回消息，安同学又开始清嗓子
　　招数还不少……薛霖瑰抬头，撞见安白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奇怪
　　“你后面有个人在看你。”安白年压低声音小声提醒。他觉那可能是玫瑰的粉丝，便有点攀比的小心思 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举止雅致不落俗，长头发落在后面扎成个丸子，很有艺术家的气息。安白年再一细琢磨，觉得圈内好友这个身份的可能更大，便有点泄气。

　　薛霖瑰本来压根没在意，见面前的人脸色阴一阵雨一阵的，才回头瞄一眼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一看不要紧，四目相对时，凝固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她曾经青涩纯白的那三年。

　　和迟靖岚第一次见面是大一，薛霖瑰是去上艺术选修课的划水选手，迟靖岚是上台做展示的耀眼学长。
　　这时的迟靖岚已经是美院小有名气的水彩天才了，薛霖瑰作为文院的小新生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抬头扫过去时，那幅画美得让她有点想哭。梦幻的紫色和浅蓝嫩绿交织，不可名状的线条却在书写着一段悲欢离合的故事。薛霖瑰虽然经常涉足美术馆，但她还是被少年的作品彻底折服。美术本来就是天赐的奇妙，而迟靖岚出生就握着神笔，只管尽情泼墨挥毫。

　　那时候还小，崇拜和喜欢的界限又太模糊，薛霖瑰的性格让她选择主动出击。迟靖岚相貌俊美，骨相奇佳，加之气质不凡又才华横溢，不说美院，全校的女生没几个不心动的，但他这个人天生带着冷气，很不会说话，天聊几句就尬死了，追求的女孩不少，坚持下去的倒是没几个。
　　可薛霖瑰不一样，从小到大她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青春期执着劲儿也足，就是不放弃不服输。况且她样貌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知情人大都私下看好两人。

　　追迟靖岚并不容易。薛霖瑰以前从来是拒绝别人的，如今身份的转变让她费了不少心思。最厉害的时候每天卡点和迟靖岚打照面，混个脸熟再大大方方要微信，暗戳戳发些话让人家看得云里雾里。
　　薛霖瑰太文艺了，迟靖岚整日泡在艺术圈子里，但文学和美术还是有代沟。薛霖瑰给他发的那些句子，写的小信，不是看不起，是根本看不懂。但也越发好笑，越发好奇，越发想要接触她，了解她。

　　那个情人节，薛霖瑰把迟靖岚约到操场走圈，说有重要东西要给他。
　　迟靖岚知道这姑娘的脾气，不做成不罢休的执拗，便答应了。
　　散步走了两三圈，闲话鬼话兜着圈子说，当然大都是薛霖瑰在说，迟靖岚听着，谁也没提送东西的事。突然，薛霖瑰向前加速蹦跳了几下，转过身和迟靖岚拉开一小段距离，路灯的淡黄灯光打在她的眼底，泛上一层亮晶晶的柔和光芒。

　　迟靖岚，我写了首诗送你。
　　少女鼓起勇气，落落大方地念出那些句子，带着崇拜和钦慕，是相思成缠，记挂如丝。迟靖岚没怎么听懂，但还是动容的。面前的女孩有才华又美丽，没有什么比喜欢上她更容易的了。
　　薛霖瑰，我们在一起吧。
　　带着喜爱和一些好奇，高冷天才对痴情的姑娘作出了他的应答。
　　“为什么？”
　　“想知道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可惜后来呀，薛霖瑰被迟靖岚带着进了美术圈子，他却依旧读不懂她的诗。都是抽象的东西，一个百转千回，一个直白随心，迟靖岚觉得在堆砌的文字里玩找答案的游戏太累，舞导色彩才是他的战场，他的洒脱。
　　不懂就不懂吧，距离产生美，艺术上的差别并不会阻碍他们的情感。
　　薛霖瑰一直以为，迟靖岚不是一个好的读者但却是个好的男友，起码对她是真心的，这就足够了。
　　她把真心看得那样重，才在最后被刺伤得那么深，那么痛。

　　事情的起因很戏剧化。薛霖瑰一直是个说话直白、爱恨分明的优秀女孩，太容易讨人喜欢，相应的也招小人。文1班的班长张静雯曾和她关系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理人了。不理就不理吧，薛霖瑰不缺朋友，只是觉得挺遗憾的，微信问过几次，人家都装作没事发生，见了面又装作看不见。
　　直到后来，学院交流群和学校论坛上出现了对薛霖瑰抄袭的举报，她才察觉不对。匿名举报说得有鼻子有眼，还附上薛霖瑰考试的照片，但具体证据拿不出，这就只能算谣言。薛霖瑰心里难过，不是因为指指点点的误解，而是她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只有张静雯能拍到那个角度的照片。薛霖瑰这才往回推导了一段，猜测出了事情的缘由：因为她成绩比张静雯好，人气也高，所以班里唯一一个推优名额最终给了她，张静雯可能没想明白，就背后捅了刀子。
　　朋友们劝她去贴吧解释，最好直接和张静雯当面对峙，薛霖瑰却还念着旧情，犹豫不决。
　　去问高一级的迟靖岚，他说这种事越洗越脏，不要理会的好。薛霖瑰便做罢了。

　　没想到纵容的后果，是更加恶劣的报复打击。
　　薛霖瑰大三的时候写了几首诗都成功发表了，一时名声很旺，这显然再一次挑起了某人的嫉恨。
　　有人在贴吧散布谣言，扒出当年薛霖瑰追迟靖岚的事，又带着水军发帖说迟靖岚是被逼和薛霖瑰装作男女朋友的，其实他早就有了未婚妻。

　　正值迟靖岚大四实习不在学校，谣言自然悉数落到薛霖瑰头上。
　　事关迟靖岚，薛霖瑰彻底坐不住了，直接拉上一群好队友在这边反击，文学院的女侠们全都是以笔为刃的，那话说得既尖刻又刺骨，还包装上虚假的礼貌伪装，让人挑不出错来。
　　薛霖瑰要是真想证明自己和迟靖岚的感情其实很简单，俩人在学校公开官宣一下，发个视频上传，目击证人自然会热心帮助说明一切。
　　薛霖瑰也是这样想的，但她是个浪漫的人，也太在意迟靖岚的情绪，于是，她决定重演表白那天的过往，让谣言不攻自破。

　　五一小长假，迟靖岚返校取东西，薛霖瑰又把人约到了操场上。迟靖岚说手里还有事，外面接了一个画，所以只能陪她走一小会儿就得回去赶工。
　　薛霖瑰提前让舍友帮忙录像，特意找了操场上人多的时候，万事俱备只等山风。见到了人，她清清喉咙开始背诗。自己曾经写的情诗稚嫩而青涩，有些矫情，薛霖瑰还挺不好意思的，背完期待地看着迟靖岚，少女情怀泛滥。迟靖岚没反应，过了半晌才勉强夸了句不错。
　　薛霖瑰脸上有点挂不住，舍友这还看着呢，你这家伙有没有心呀。
　　没办法，只能如实相告。迟靖岚听了她的计划，眉头皱起竟生气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薛霖瑰追上去拉他袖子，被他甩开

　　“站住！”薛霖瑰还处于懵着的状态。以她的了解，对于这事迟靖岚顶多不屑，说她几句也就照办了，这次显然并非如此。
　　“怎么了你？”她盯住他的眼睛，蓦然发现这眼神冰冷得看不透。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了，语气也是冷硬的“你到底怎么回事，总是牵扯上流言蜚语，你自己处理别拉上我。”
　　薛霖瑰只觉得心头冷得要结冰，强忍着辩解道：“她们就是嫉妒我，败坏我名声，我也不想牵扯你呀，我们澄清一下不就好了？”
　　迟靖岚显然不想再多说一句，自顾自走了，留下薛霖瑰一个人慢慢蹲下蜷缩了起来。

　　更让人愤怒的是，这段视频最后被别有用心之人私信发给薛霖瑰，删除条件是要她五首诗的著作权。
　　那段时间的薛霖瑰总是昏昏沉沉的，经常会钻牛角尖，第一次怀疑真心，让她的世界观有了裂痕。因为她太真诚了，太坦荡了，所以从前没有接触过的阴霾和黑暗才会在她这里更加浓烈骇人。

　　薛霖瑰做得也很决绝，迟靖岚的冷漠自私让她彻底绝望，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用爱来弥补创伤。她断开了与他的一切联系，也不再为他辩驳。她在看清之后极度失望，不只是对他，也为她所认识的这个世界。

　　迟靖岚的转变绝不是发生在一瞬。实际上，在看过更大的世界后，在被巨大的利益吸引着不愿退回原来的小圈里，迟靖岚就已经默认放弃了有些人和东西。薛霖瑰从伴侣变成负担，他对她的喜爱早变成了敷衍。网上那些留言只是导火索，是最后一嗞火星。他是要做大名鼎鼎金牌画家的，怎么能有污点，有牵绊？任何的麻烦他都想规避，清冷得快要成仙了。他容不得任何人做他的累赘，尤其是在得知导师有意帮他引荐名人画家女儿的时候。

　　他精明地认为，只要让薛霖瑰觉得是自己错了，她就能乖乖主动放手，自己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审判者，就能潇潇洒洒地继续自己的辉煌之路。
　　却不料，这么多年来，情场辗转，自己总还是忘不掉初恋的美好。而薛霖瑰也一直清醒的看透了他所有伪装。

　　此时，多年后再次看到薛霖瑰，迟靖岚压制不住的激动。他明知道曾经自己的无耻，却还想着勉强能用年幼无知当幌子。
　　他站起身来，朝薛霖瑰这边走来。
　　“好久不见霖瑰，你还好么？”话语温柔有礼地落在安白年他们面前，他一下子就明白这男的究竟是什么身份了。这就是薛霖瑰传闻中的前男友，是她不愿提及的过往与伤痛。

　　薛霖瑰冷着脸不说话也不去看他，全然当做这边是团空气，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迟靖岚有些尴尬，便转向安白年，递过去张名片。安白年随手接了，就听见这人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薛霖瑰的朋友。
　　薛霖瑰听不下去了，也不愿安白年掺和进这陈年旧事里，开口骂了句：
　　“滚。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薛霖瑰虽然爱开玩笑，但从前生气时，最多笑骂他是猪头，还从未听她说过脏话。
　　迟靖岚知道，一切都太迟了。但还是不死心，深深看着她：
　　“霖瑰，你要好好的。”
　　“离开你后我一直很好。”不会被看轻，不会一颗真心被狗吃了。
　　三十多岁人模人样的大男人不自在地站餐桌前，像是被惩罚的小学生，但薛霖瑰一点也不心软，反而厌恶更甚。

　　安白年本来还想着让薛霖瑰过过嘴瘾，见她沉默便亲自上场。他这辈子就没跟人红过脸，吵架也是极少，话都说不长，所以才得了个清冷系草的名号。如今仿若吞了一百颗“巧舌如簧丸”，嘴下毫不留情：
　　“别站在这碍眼了，没看见人家根本就不想理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要有点数，你不要脸的么？”安白年夸张地皱眉瞥名片，“还自称画家，别侮辱了艺术家的名声。”

　　“你谁呀你？”迟靖岚最要面子，慌乱地四下张望，又转过眼来瞪着安白年高声恐吓
　　“我是她粉丝，也是她现在的追求者，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看到你我一下有信心了。”
　　安白年骂人还是有点功力的，看来这事也讲天赋。他把迟靖岚说得起了火，对着二十出头的少年又不好真动手，于是悻悻地憋红了脸。
　　安白年这边还没完呢：
　　“你后悔了，想追回薛霖瑰，这点心思我懂；但我劝你千万不要再自取其辱了，她根本瞧不上你，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她自成风景。”
　　这话听着有点矫情，薛霖瑰终于忍不住制止了安白年的狂轰乱炸，给迟靖岚留了个口气 灰溜溜逃了。

　　见他跑没了影，安白年这才拿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润润喉。
　　薛霖瑰把手嗖地伸过去，比了个大拇指。
　　安白年想开口劝慰，又不知说什么合适，他根本不了解一丁点前因后果，却没来由的心痛。
　　薛霖瑰看着面前的少年，纯净无害的模样，一如当年的她。她想护住他的单纯，却知道成长的伤疤是来得越早才好的越快。

　　薛霖瑰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像是在说谁的传记历史，安白年却心疼得说不出话。他曾经猜想过，为何玫瑰的诗前后风格差别如此之大，现在恍然大悟，竟是他最不想猜到的一种答案。
　　安白年知道自己无法感同身受，但他正在慢慢读着她的过往，她的心魔。便是更心疼，更小心，更视为珍宝地护着喜欢着。安白年不觉皱眉，嘴抿成一线，目光沉沉。
　　薛霖瑰一看吓着了小孩儿，赶紧给呼噜呼噜毛：
　　“我怎么会吃亏？经历这事后文思泉涌，写出的那些诗谁也没给，哦我那首成名作《雨后》就是有感而发。成名就有了话语权，毕业典礼发言我给他们狠狠敲打了回去，谁丢人谁知道。想威胁我薛霖瑰，他们还差得远呢。”
　　看着薛霖瑰云淡风轻的样子，安白年委屈巴巴地眨眨眼
　　她在他心里更立体也更完美了。临摹的依旧是盛放玫瑰的形象，但用的是金刻刀，一笔笔刻画勾勒，痕迹很深。坚韧不屈、正直勇敢，好像这些词本该属于她，属于不羁又耀眼的玫瑰。

　　“好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消失”安白年看着薛霖瑰愤愤说道
　　“对，祝他像死去一样离开。”薛霖瑰笑着举杯，没等安白年碰上就一饮而尽。
　　安白年知道，她一定还是难过。
　　可实际上，薛霖瑰并不是难过。难过早就成为了过去式，后悔、自责、怨恨、埋怨……到后来，只是悬着一口气。今天安白年对着迟靖岚这顿输出后，连这口气也吐了出来，是彻彻底底的和过去道别，爽快！

　　安白年还是捕捉到了那点落寞，有时候，他比薛霖瑰更清楚的看透她
　　“薛霖瑰，别隐藏起自己的情绪，那些沮丧，失望，伤痛的过往并不会改变你是一朵自由玫瑰的现实，况且正因为这些，你才是你呀，你才更加独一无二，勇敢而洒脱。”
　　薛霖瑰挑着眉看向对面，觉得也许不该总把安白年当成孩子。

　　世间的纠葛何其纷乱复杂，谁说得清从前，谁又算得到今后？
　　有两颗心，曾经距离那么近，如今是分道扬镳老死不往；有两颗心，却在一次次抽丝剥茧中靠近取暖，一个痴情，一个默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玫瑰（摸摸）远离渣男，从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