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夜莺》玥瑾汐

10、诗的两边

　　进入大四，就是大学生们最紧张最焦虑的招聘季。
　　几个舍友整日四处投简历的时候，安学霸就已经被校推保送到B大读研。安白年现代诗研究的课题做得漂亮，冯时这次输得心服口服，只能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觉得自己的名字简直是讽刺，明明生不逢时呀。

　　而此刻可本该肆意逍遥的安白年看上去并没有多开心，还成天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他的情绪本就不外露，所以看起来清冷，长久的沉默众人也都见怪不怪，所以自顾不暇的舍友们没有觉察出他的不对来。
　　还是薛霖瑰最先发现端倪。

　　这日，薛霖瑰又回总部取文件，就顺道看看安同学的小工生活如何。
　　她顺着书架边溜过去，借着空隙，捕捉到了那枚干净澄明的背影。
　　咦这家伙干嘛呢——
　　安白年此时的姿势并不坦荡，他背着阳光缩在书柜的边角，带着些遮遮掩掩的心思，让薛霖瑰忍不住放轻脚步蹑手蹑脚挪过去。
　　她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是去年新生诗人杨风风的诗集，前段时间还作为特别推荐在展示柜摆过。薛霖瑰突然玩心大发，学着经理的语气沉声道：“干什么呢”
　　安白年肉眼可见的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把书藏到身后，背着手急等着挨训，见是薛霖瑰才勉强扯出个笑来
　　“任务完成了，没干什么。”安白年乖巧地解释，掩盖自己上班时间干私事的小心虚。
　　薛霖瑰不依不饶，挑眉逗他：“什么东西藏着掖着？”她全然忘了自己刚刚鬼鬼祟祟摸过来的行为，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好像又女侠附身了似的。
　　“就……就随便看看书。”安白年不知薛霖瑰先前的偷窥，身后的手正努力把书掖回进架子里，他这副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儿让薛霖瑰觉得挺逗
　　“行了你继续看吧，我工作去了。”薛霖瑰也就是顺道看看安同学，没有深度交流的打算，可转身走后，还是觉得这人有事瞒着

　　的确，安白年正在筹谋一件事，从当初处心积虑进新悦当临时工，到现在整日翻看新出版诗集，都是为了这件事——他要送给薛霖瑰一个礼物：为玫瑰出版专属诗集。
　　被保送去B大意味着三五年的离开，安白年知道薛霖瑰的世界少他一个不少，但还是贪心——不想只做她的擦肩而过，还是想要留下痕迹，让她记住自己。
　　所以，安白年决心为薛霖瑰出版诗集，作为属于玫瑰的荣光，也是他离开前送她的最后礼物。
　　他借着新悦的庞大书库，学习优秀编辑的排版技巧，亲自搜集汇聚那些烂熟于心的诗句，想把最好的作品呈现出来。他要她的光芒被看到，要玫瑰永远璀璨夺目，永远光彩迷人。

　　于是，在其他同学投简历、面试、备考的时候，安白年每日勤勤恳恳地来，披星戴月地走，一门心思扑在出版诗集上面。专注于一件事的结果往往不会太差，何况是安白年。他费尽心力打磨出来的礼物，用心血和真情包装，那一定是尽善尽美的艺术品了。

　　因为是秘密礼物，所以安白年只私印了一本，想着要把底稿交给薛霖瑰，由她选择后续是否出版发行。

　　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安白年约薛霖瑰在H大见面。他要把礼物当面送给她，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说出他按捺已久的心事。哪怕没有回应，他也完成了他该做的。他永不后悔。

　　薛霖瑰之前已经借着工作的事由婉拒了几次，这回安白年搬出“告别”两个字时她霎时心软了，终于同意见面。
　　H大的清水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安白年的浪漫，是记得所有的特殊时刻，将仪式感融进生活。

　　薛霖瑰提前到了，坐在长椅上闲看校园风景，偷偷怀念一下自己的青春，再感叹一下岁月蹉跎。老远看见安白年小跑着向这边赶，手里还提着个白色手提袋，看着沉甸甸的
　　“什么呀”还没等人家气喘匀呢，薛猫猫就好奇心作祟去瞅袋子，安白年把手伸到后面不让她看
　　“送你的礼物。”他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笑来，眼里却掩盖不住有些小慌乱。
　　咳咳。薛霖瑰面上有些挂不住，安白年毕业，她这个做学姐的不准备礼物就算了，怎么还能拿人家的。
　　安同学的礼物可不是白送。他侧身穿过去坐在刚刚薛霖瑰坐的长椅上，这里被紫藤低垂的繁茂枝条遮蔽，隐隐还有花香，很安逸闲适的空间，正适合接下来的话语

　　“薛霖瑰，有些话我还是想要你知道……”安白年两只手攥在一起，眼睛虚望着面前的一点
　　“我从高中读玫瑰的诗，第一首不是《雨后》而是《向阳而生》。那时我就爱上了这样的文字，蓬勃而有生命力的。我选文学也有你的原因，你是启蒙老师，让我明白文字对我多么重要。”
　　“在大学，我又寻来读‘岁月系列’，更加惊叹于玫瑰笔下文字的张力，也为字里行间那藏不住的伤感而揪心。你知道么，你一直是我的救赎。”

　　薛霖瑰此时已经有些难为情了，但还能浅笑着缓解黏腻的氛围：
　　“喂，你这有点矫情了哈”
　　“是吗”安白年也笑了起来，但语气依旧认真：“薛霖瑰，你没有懂‘救赎’这个词。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就算是众人口中的学霸、系草，可我的心却有荒芜。无端的寂寞，像夜风呼救，无人应答。”
　　薛霖瑰微愣，又是她写的句子。这人到底考古到了什么时候
　　不是考古，是真真正正陪你走过冬夏，只是他在书页这边，你在诗句那边。
　　“而你是我的救赎，是我贫瘠土地上的盛放。”
　　安白年说得真挚而动情，让薛霖瑰也被这情绪裹挟住了。那些靠着诗句走过的日夜，那些在字里行间找寻自我的时光，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所以可以坦然告诉你，所以一定要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这些是说给玫瑰听的，和对薛霖瑰的不同。”安白年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像是在画分割线。“虽然更早崇拜玫瑰，但先喜欢的是你。”
　　薛霖瑰转头去看少年的眸子，里面盈盈满满是自己的影子

　　“遇见你是巧合，但我觉得更像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我要推掉那天的课去见你，命中注定我会一见钟情。”
　　“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被吸引了，莫名其妙又回味深长。和你同行的那段路，我慌乱无措甚至犯傻，但靠近的每一秒都快乐。”
　　“而你走上台的那一刻，我吃惊的不仅在于玫瑰是你，也在于你就是玫瑰。这太美好了，灵魂和外型的契合，才华与气质的相撞。你聪明而美丽，优雅又热烈，让我觉得感动而自得，沾沾自喜于很早以前就作为读者与你相识。”
　　“喜欢和崇拜不一样，这点我分的很清。就算你不是诗人玫瑰，惊鸿一瞥的那一面，也足够我魂牵梦萦了……”
　　我没有搞混这两者，从来没有。

　　薛霖瑰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好像这么多年都白活了。她第一次安安静静听完这样一段深情的告白而无法反驳，心脏被填满得烘涨着，有感动，也有浅浅的难过。

　　“是不是觉得我的喜欢太肤浅了，觉得我年龄小什么都不懂，可我想让你知道，薛霖瑰，我比你更了解自己，我也是个成年人，能够对自己言行负责。对你的喜欢绝不是幼稚或者心血来潮，而是情不自禁的怦然心动。”
　　“我也从未混淆仰慕着的诗人玫瑰和那日遇见的耀眼的你。虽然你们是同一个人，可我以不同的方式喜欢着，以不同的感情对待着。”
　　你是我特别特别的存在。

　　“所以，不要误解好么？”安白年的眼里恍若含了一池秋水，见者动容，他直视着身侧的人，像是要将她淹没
　　“误解什么？误解你把我看做偶像而非情人？”薛霖瑰垂眸浅笑，与他错开了视线。
　　其实，她并没有混淆安白年说出口的爱慕，是他误解了她。况且，就算这爱慕中含有崇拜又有何不可？心心相惜志同道合的爱侣在这世间还少么？她看得到他眼里的炽热，却不敢接住，不是怕这感情太浅，而是怕这心意太深。
　　他的青春从四面八方渗入，让她原本自在安然的生活添了些无处安放的失措，一些小麻烦，很多小无奈，还有一次次的阴差阳错、不谋而合。
　　只有薛霖瑰知道，自己这是怕了，不敢接住他的真心。她一直懦弱地躲避着“真爱”的字眼，还没有做好被爱的准备。
　　也许，如果我们早些遇见，在我历尽千帆之前，轻舟已过上篇……

　　见薛霖瑰一如既往的沉默逃避，安白年淡然地低下头盯着脚尖。他绝不会逼迫她去做什么，哪怕敏感的心鼓起的全部勇气都落了空，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事。
　　终于，安白年把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提袋递过去，残留的温度顺着手指传来，让薛霖瑰的心尖微微发颤
　　“下下周毕业典礼，你能来的话，我会很开心。”
　　说完他就站起身朝薛霖瑰摆摆手，没等她的回应 转身快步离去。他怕听到拒绝，那是比沉默更让人难过的事。
　　安白年私心希望，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薛霖瑰目送了一会儿，坐在长椅上没动。
　　你看这小孩儿多有心机，知道她心软，一次次给自己留有余地，一次次预谋着下次的再见。这不是扮猪吃老虎么。
　　借着落日余晖，薛霖瑰小心翼翼打开了手提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