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如岸

4、众人

　　田大夫看完信后仔细收起，对着银簪注视良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口气。

　　“她在信里把你托于我照顾，你今后就在这住下吧。”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有力，反而透着一股浓的化不开的疲惫和无力。

　　语罢，他便向后堂走去，身形佝偻，步履蹒跚，仿佛一瞬苍老了十岁。

　　田大夫离开之后，杨逸尔却是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田大夫说完让她住下之后便离开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该怎么办。跟着进去后堂吗？还是继续站在这里等待？她举棋不定，左摇右摆。

　　还在纠结，刚才那位男子出声唤回了她的思绪，杨逸尔这才发现自己身旁还站了一个人。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我是林川柏，是在医馆跟师的学徒，你跟着我进来吧。”语罢，林川柏便在前带着杨逸尔向后堂走去。

　　“你好，叫我杨逸尔就行，麻烦了。”杨逸尔跟在他身后悄悄打量着周围。

　　香草华是典型的前后两进建筑，前面是行医的医馆，后面便是医馆众人生活的地方。

　　穿过正厅后摆的屏风，便可以看到屋后的天井，天井中央放着一口大缸，缸中养着一株荷，荷叶下还游着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

　　过了天井是用来待客的正厅，抬头便可见正厅上悬着的一块悬壶济世的匾，正厅左右两边各有着一个通往后院的窄门。

　　杨逸尔跟着林川柏从右边的窄门进到后院，只见院内摆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桌旁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杨逸尔认得他，她在香草华门外蹲着的一个多时辰，因着蹲在右边，并不很能看到在屋子右边看诊的田大夫和在其旁协助的林川柏，除了观察从脚边成群结队走过的蚂蚁之外，也就只能看着左边药柜前上上下下忙碌抓药的男孩。

　　男孩身量不高，堪堪到她肩膀，生的倒是不瘦小，却只算作中等，不能说是魁梧。
　　他一身褐色布衣，下面穿着同色裤子，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笑起来却是眉眼弯弯，显得喜气洋洋。

　　林川柏走到男孩旁边，对杨逸尔介绍道：“这是吴飞，是李婶的儿子，也是医馆的学徒，主要负责抓药。”

　　“小飞，这位是杨逸尔，今后也要同我们一样跟着师父学习。”介绍完吴飞之后，他又向吴飞介绍杨逸尔。

　　“同我们一样的话，是不是就是师妹了？！那她是不是要叫我师兄！”吴飞听得眼前一亮。
　　“不可以的哦，她也比你大。”林川柏俯下身笑着摸了摸吴飞的头。

　　吴飞打落他头顶的手，觉得他的笑里透着一股阴险，嘴巴一撇道。“那我也不能叫她师姐，她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嘛！”

　　“叫我名字就好，不用太过在意”杨逸尔在一旁说道。

　　这时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稍胖一些的妇人从厨房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

　　林川柏接着向杨逸尔介绍道：“这位就是李婶了，医馆里的大小事都归她管。”

　　“李婶好。”

　　“哎，你好你好！”李婶把菜放在桌子上，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两下，走到杨逸尔身边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你别听川柏乱说，我哪里管什么医馆大小事呀！只不过蒙田大夫收留，干着些杂事而已，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
　　“哈哈，总算来了个丫头，你可不知道，在这院里，都是些小伙子，我都找不到人说话。你来的正好，以后多陪婶子说说话。”

　　“嗯，好…好的”面对李婶的热情，杨逸尔眼睛闪过一瞬的慌乱，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

　　林川柏见状对李婶道：“李婶，师父已经回房，说今日吃饭便不用等他了。”

　　“这么突然，是出什么事了吗？”李婶面露疑惑道。

　　“是师父的私事，他说想一个人待会，我们便不要去打扰了。”

　　杨逸尔趁机从李婶的手里退了出来，站到一旁。

　　“那也不能不吃饭呀，我去给他留点饭菜，万一晚上他觉得饿了再热热。”李婶说完便回厨房拿了两个碗，每样菜都给田大夫留了一些。

　　其他三人坐着等着李婶留好菜落座后方才动筷。

　　杨逸尔看着桌上的菜，辣椒炒肉、青椒土豆丝、酿豆腐、还有两道清炒的时蔬，无一例外都放着辣椒。杨逸尔咽了咽口水，只是夹着看起来辣椒比较少的清炒时蔬。

　　杨逸尔刚来，言语行为尚觉拘谨，因而吃饭时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其他三人的话，林川柏吃饭惯来安静，李婶因着忧心田大夫也没怎么说话，吴飞看着大家的沉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跟着沉默，故而杨逸尔来香草华的第一顿饭吃的沉默且漫长……

　　好不容易吃完饭，林川柏和吴飞收好自己碗筷，各自洗漱后都回了自己房间，杨逸尔则留下帮着李婶收拾了桌子。

　　“你放在就行，等下我来收拾。”李婶看着杨逸尔收拾剩菜忙伸手去拦。
　　“没事的，我在家时常收拾，很快的，对了，这菜渣倒在哪里？”杨逸尔熟练地把各个盘子剩的菜渣倒在一起，但是端着盘子也不知道该把这些倒在哪里。这是她第一次到城里，和寨子里很多东西都不一样，她不确定。

　　“倒在厨房的潲水桶里就行。”李婶边擦着桌子边回答她

　　“有人帮忙就是收拾的快，不过你也就今晚能帮帮我了。”李婶看着这么快就收拾好的桌子止不住笑道。

　　“啊？”在厨房准备洗碗的杨逸尔浑身一僵。

　　“你是来这里跟师的，今天第一天来还有些闲暇时间给我帮忙，明天开始之后便不会再这样空闲了。”李婶边说边走进厨房和她一起洗。

　　听到这话的杨逸尔放松下来，手下活不停。

　　“小林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样，还能帮我扫扫地，还有我家那个小子，你看看今天，吃完饭最多就只能把自己的碗筷收一收，田大夫每天给他们的课业可不轻松，你到了明天就知道了。”李婶说完神秘一笑。

　　“田大夫有安排你住哪吗？”

　　“这个还没有。”

　　“现在还剩两间房，有一间在田大夫对门，老人家睡觉一般都比较浅，你住上面那间可以吗？就二楼左边那间。”

　　“可以的。”杨逸尔看着二楼左边那间房点头答应着。

　　杨逸尔见着二楼右边的窗子透出烛光点点，时不时还有人影晃动，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见二楼右边那间房点着灯，不知道是谁住在哪里呀？”

　　李婶闻言从碗筷中抬头看了一眼道：“右边那间房啊，是小林在住，不过不用担心，虽然你们都住在二楼，但是左右两边都有梯子可以上去的，不会不方便。”

　　“你的那间房子很久没住过人了，等下我帮你一起去收拾收拾。”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和李婶一起收拾好厨房后，杨逸尔问李婶要来了扫帚、拖把、木盆和抹布，便一个人上楼去打扫去了。

　　二楼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房外有一条走廊联通。杨逸尔提着东西爬上二楼，经过一小段走廊才看到房门，她把东西放在房门外，又下楼问李婶要了一盏油灯。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呛的她连连咳嗽。

　　她用手扇着面前灰尘走进房内，打量着这个她以后生活的空间。

　　这个房间不大，但是家具齐全。房中除了一张木床，还放着一个衣柜一个衣架，甚至后院临窗还放着一张书桌！

　　杨逸尔把油灯放在桌子上，又把行李放上床之后马不停蹄的把窗户全都打开来通风透气，接着便打扫起了房间。
　　待她把房间打扫好之后，李婶给她送来了被褥。杨逸尔铺被褥的时候，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套女子衣裙，拿在身上比了比，是她穿的尺寸。一想便知是李婶看着她身上与时下不同的衣服，直接给她衣服怕她拒绝，便偷偷塞在被褥里送来。杨逸尔看着这身衣服，暗暗在心里记下。

　　铺好被褥、又去楼下洗漱好之后杨逸尔回房呈“大”字躺在床上。

　　“婆婆，我见到他了，你的眼光很不错。”
　　“我现在有地方住，有床睡，还有饭吃，这里的人也都很好，我很也好。婆婆、娘亲，阿爹，你们都放心。”
　　杨逸尔看着天花板喃喃道，眼泪无意识的从眼角滑落。

　　良久，眼角泪痕已经干涸，杨逸尔就这样躺着快要睡去，门外响起来“咚咚”的两下敲门声。

　　“有什么事吗？”杨逸尔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正欲去开门。

　　像是听到她往门口走的动静，外门人开口道“不用开门，在下只是来提醒姑娘一声，深秋夜寒，记得关窗，告辞。”

　　话音刚落，杨逸尔便听到他脚步声渐渐远去。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杨逸尔“阿秋！”一声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杨逸尔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忙不迭的去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