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叙利亚仓鼠

4、第 4 章

　　完成阶段性的任务后我回了家里住，空荡荡的房子里了无生气，只有扫地机器人日复一日地在每一层楼转悠，有时候还撞了南墙不回头。

　　入夏之后我总是格外不安，猛然意识到这脱离现实的感觉迟早会摧残我的意志，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运转着，我却觉得风雨欲来，总是浅眠。

　　深夜时我被雷声惊醒，迷迷糊糊察觉到楼下好像有什么动静，戛然而止的噩梦将我想象的天平往恐怖元素的方向压去，我咽了咽口水，下床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缝窥探。

　　客厅里竟然亮着一排小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垫着脚地从扶梯下走去，静静地隐匿住声音。

　　告假已久的管家没到日期就回来了，他正在收拾东西，手里拿的纸张应该是清单之类的东西，他一边清点一边查漏补缺，六个箱子里满满当当，大概需要一个两个推车才能顺利运走。

　　核对结束，他把纸张放进了碎纸机，令人疑惑何至于缜密至此。

　　我走到他身后，冷不丁地出声：“李叔，你要把这些东西运去哪里？”

　　李管家认真工作着，猝不及防抖了一下，看清是我后舒了一口气，镇定自若得不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换个房子安置。”

　　“贵重的东西都要搬空了，怎么？挪窝不告诉我啊。”我狐疑地凑上去盯着他的双眼，想从里面看出真相。

　　“这是先生和夫人的意思。”管家的态度明晃晃有所隐瞒，他礼貌地向我欠身后便封上了箱子，紧接着一通电话叫进来几名搬运工，手脚麻利，两三下就转移了所有的东西。

　　若不是我自小就认识他，了解他的为人，很难不觉得这行为是在打家劫舍，但正因为我了解他，所以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来重要的信息。

　　货车启动的声音提醒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再执着于纠结钱财方面的问题，转而寻找别的答案：“你知道他们人在哪儿吗？”

　　“都在国外度假呢，他们让你不要担心，尽量也不要打扰他们。”李管家在他尽力的范围内想让我安心，“要不把我的身份证和护照放你那里。”

　　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黑眼圈连连摆手：“没有这个必要，你再办一份也是顺手的事。”

　　尾气散去，这栋房子越来越冷了。

　　我焦虑不已，没有目的地在一楼绕着圈散步，和动物园里出现刻板行为的动物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我知道怎么让自己现在停下来，只是不想寄希望于那已经变了样的解药。

　　本打算就这样耗到天亮，一身酒气的顾垣希却突然回来了，我诧异于一两个月没见他竟然已经学会喝酒了，心中尚有怨气的我双手抱于胸前，决定冷眼旁观，不对他施以援手。

　　顾垣希一进卧室就栽倒了，几分钟后才挣扎着起身脱掉上衣，朝着角落随意扔出去，他性感的身材猛然暴露在面前，我看了一会儿才心虚地移开眼。

　　“好看吗？”顾垣希从落地窗的倒影上看见了我环顾四周的假动作，转过身来强行拉住想往外跑的我。

　　我脑子里有无数种对付现在空有蛮力、没有理性的顾垣希的方式，但都不太道德，掰他手指没掰动，只能气急败坏地威胁他我要给叶南洧打电话。

　　他哼笑一声：“小气鬼，你肯定没有要她的号码。”

　　我从他裤兜里抢出手机：“那拿你的打。”

　　顾垣希看着我连续几次解锁失败才开口：“我换密码了，也把你的指纹删了。”

　　“那你不让我走是什么意思啊？”我把他的手机精准投进脏衣篓，想象着他因为醉酒而没注意把自己的手机一起倒进洗衣机的画面，“非要让我当伴娘......”

　　“我很想你。”顾垣希收拢他的臂弯，将我拥进怀里，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和气息无法阻止地攀附进我的脑海。

　　我承认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他捏住了我的心，但在这一两秒之后我还是果断推开了他。

　　湿漉漉的眼睛配上低沉的嗓音，他在故意诱惑我，还好我明察秋毫、明辨是非，没有就此落入他的陷阱，我不允许自己没有保留地喜欢一个人两次。

　　顾垣希清醒了许多，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用和方才完全不同的冷静到极致的语气说：“能不能把你的股份卖给我。”

　　闪电从密集的云层降下，劈到了院子里的白杨树，我觉得那道雷应该落在顾垣希的头上，可惜上天不长眼，那道乍然明亮的光不仅没有让他遭报应，反而如紫色氛围灯似的给他加了一层滤镜。

　　我感觉再和他待在一起就要折寿了，于是踩了他一脚愤然离去。

　　第二天顾垣希早早地把我捞起来，简单洗漱完又把我塞进他车里带去了公司，我不明白他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如果没有记错我们昨天晚至少是凌晨三点半之后才睡下的。

　　“这么早去干嘛啊？”我横躺在后座上补觉，眼睛都睁不开。

　　顾垣希淡淡开口：“股东大会。”

　　我听见这四个字几乎弹射起来：“又开？”

　　顾垣希和我的视线在车内后视镜中交汇，“你不会把我们的较量忘了吧，不是说走着瞧吗？”

　　“那也太快了吧。”我粗略地算了持股百分之十以上的成员有哪些，从那小范围中猜测是谁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又和大家见面。

　　顾垣希毫不掩饰地针对我： “为了让你打没准备的仗。”

　　“那也不至于不通知我吧？”要不是我也在这辆车上，我真想现在就把我充满力量的双手勒到他脖子上去。

　　“这不是通知你了吗？”

　　“提前一个小时也叫通知？你太阴险了吧。”我打开车窗四处张望，“你昨天喝了酒多少啊，肝脏分解完了吗？”

　　顾垣希默不作声却特意绕路经过一个交警，主动去吹了一口，轻松过关，他轻挑嘴角贱兮兮地说：“一杯白酒。”

　　我无语至极：“那你昨天装什么呢？”

　　“装什么了，不就是让你把股份卖给我吗？”顾垣希把车开到公司门口，车钥匙甩手扔给助理，在我妄图出手从后座偷袭他之前下了车，又绅士地给我开了车门，“本来我就不会喝酒。”

　　我看他颇有抵死不认账的意思，等进了专用电梯，只剩我们二人时才指责他：“你昨天晚上狠狠地勾引我了。”

　　顾垣希看了一眼手表，开始心不在焉：“是吗？那你有没有中招。”

　　我摆摆手：“怎么可能，我都烦死你了。”

　　“你还会恨我的。”顾垣希理了一下衬衣，周身透露着他要稳操胜券。

　　十四楼到了，电梯门无声打开，我们没有交流，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参会人员陆陆续续到齐了，会议开始便直奔主题，关于解任我董事一职的审议拉开序幕。

　　从我没有得到适时的通知就能看出，顾垣希动了手脚，但我没想到这次会议竟然直接是由他召集起来的，这就代表着他已经搞到手了足够的股份。

　　他拿出的股权转让书上是言晟和陆妍的名字，而我竟然还是最后一个得知他们已经递交了辞呈之事的人，我父母把他们名下的所有都给了顾垣希，让他一跃成为占股最多的人，如果他们退出竞争了，以顾垣希的手段，必然将董事长的位置收入囊中。

　　从前也没发现我爸妈是重男轻女的人啊，不知道顾垣希使了什么手段，让他们放弃了亲生女儿这个选项，然而不管我再愤懑不平，被开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

　　曾经我要海侓集团的一切，包括他。

　　现在他要海侓集团的一切，除了我。

　　看顾垣希在董事长那里赔笑脸的虚伪样子，联想到他曾经对我也是细致入微，我毫不怀疑他会为了早点拿到董事长的位子而给这个高血压高血糖老头儿下降头。

　　他应酬完这边又移动到了我附近，表情和煦得好像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抨击我工作能力的不是他。

　　“回家吗？”

　　“回。”

　　我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副驾驶，让他把空调冷气关掉，我的心已经够凉了，不再考虑什么说话的艺术：“你是不是想吃绝户啊。”

　　顾垣希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问我要不要把厨子叫到家里来做菜，说我忙于事业，总是吃得很随便。

　　“没胃口。”我自嘲道，“都这么努力了还能出那么多差错，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走到决策层吧。”

　　顾垣希说：“你很厉害，只是不适合海侓。”

　　“怎么一到紧要关头就出岔子，海侓克我是吧。”

　　“对啊，海侓克你。”顾垣希看路的时候抽空看了我一眼，“所以把你的股份卖给我吧。”

　　“你好烦。”我伸出一点手感受风的速度，听他旧事重提，表面没什么反应，其实已经在用他年少时送给我的吉他拨片抠他的车漆。

　　原来随身携带喜欢之人的信物还有这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