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叙利亚仓鼠

3、第 3 章

　　顾垣希二十四岁时便进入了海侓的管理层，董事会对他的评价只有短短四个字——后生可畏。

　　本来应该和他齐头并进的我，却在好几个重点项目的最后关头出了大差错，顾垣希常常安慰我说这只是历练而已，海侓到最后还会是我的，让我不用那么介怀。

　　我无法不在意，谁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也曾怀疑过是有人从中作梗，可那些机密确实没有经他人之手，仿佛一切真是我的过失所致。

　　但我从未觉得我和他的未来会出现偏差。

　　顾垣希做我的哥哥只能得到海侓的一部分，做我的丈夫却可以共享集团的一切，况且他又那么体贴我，没理由会走到现在这步。

　　股东大会是自他宣布和叶南洧的恋情后我第四次见他，两次叶南洧在场，一次他开了我的门就走了，所以这是我们许久未有的正面交流。

　　他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风度翩翩，如果没有正派女友的存在，我或许会立刻告诉他——他真的很适合西装，成熟稳重、相得益彰。

　　今天顾垣希几乎没有发言，只在每次我提出企划的时候投了反对票，连理由也不肯给，他这故意找茬的行为任谁都能看出是在针对我。

　　我忠诚的秘书给他添茶的时故意撒了他一点水，他不慌不忙地拿纸巾擦拭洇湿的部分，我没等他抬头就对秘书下达了指令：“你先走吧，顾董需要赔偿可以找我。”

　　显然那些人不知道我和顾垣希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还以为我们只是闹矛盾了：“一家人，搞什么赔不赔的。”

　　我和顾垣希都没接话，这小插曲在紧锣密鼓的进程中一晃而过。

　　我听着他们那些宏伟蓝图觉得有些陌生，虽然一早就被选进董事会，可我从未参与过核心决策，如果没有顾垣希作比对，我还可以安慰自己年纪尚轻。

　　会议即将进入尾声，顾垣希在那些无聊的陈词中突然提出来：“我认为言栀不再适合担任董事一职，希望下次股东大会的时候我们就定下她的去留。”

　　一时间鸦雀无声，席上其他人面面相觑，董事长都没搞清楚他在发什么疯，虽然自己是快退休了，那也不至于这么早开始就发号施令吧。

　　顾垣希变脸之快让我怀疑从前的一切全是我的幻觉，我们共同奋斗、互相扶持的曾经变得模糊无比，此时此刻他坐在我的对面，看向我时眼中只有尖锐的敌意和冷漠。

　　我不想在此地与他纠缠，也不愿承受他这样直白的羞辱，直接起身在所有人面前放狠话：“我们走着瞧。”

　　顾垣希手里只有百分之七的股权，和我一样，但如他所说，海侓以后会是我的，我父母控股加起来接近百分之四十，而且不出意外他们中的一人会是下一任董事长，应该没有人会想不开要得罪我。

　　他跟着我一同走出会议室，还像个无赖似地故意走在我前面，忽然又转身俯下头在我耳边轻声挑衅：“拭目以待。”

　　想到他待会可能要去见叶南洧，我突然恶向胆边生，偏头停滞在他的毫米之间，趁他有稍微的愣神，眼疾手快从包里摸出口红，再迅速打开往他白衬衫衣领上一抹。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

　　顾垣希撇了撇嘴角，直起身来：“真幼稚，我以为你会亲我。”

　　为了让因为怕尴尬而留在会议室里等着我们走远的那群人听到，我故意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顾垣希，你真不要脸！”

　　清洁工恰好经过经过这条走廊，目睹此番画面紧急撤回了他的扫把，我撞开顾垣希，快步走出，在分叉口丝毫不减分贝：“这条道上都是垃圾，麻烦您扫一下。”

　　锃光瓦亮的地砖上又撤回去一个因为好奇探出头来偷看而被牵连攻击到的董事老头儿。

　　看见因为我的话迟疑地拿着扫把在那里虚晃着战战兢兢的清洁工，我不忍心地倒回去小声说：“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你忙你的吧。”

　　出了公司，顾垣希还不忘记打趣我：“你还挺懂礼貌，怎么不对叶南洧客气点。”

　　“我倒是好奇了，这海侓大楼是什么地方啊，怎么把人吓成那样。”我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漂泊在外，还没来总部正经上过班，“你们对底层员工的态度很差吗？”

　　顾垣希只用他仅剩的涵养给我拉开车门。

　　回到公寓，我迫不及待打电话到家里想要控诉顾垣希的行为，但铃声始终无尽地响着，没人接听，私人电话也都处于关机状态，我心里嘟囔他们请假不来参会就算了，怎么还联系不上了。

　　无处宣泄的我疲惫地倒在沙发上看新闻，还不知道再过段日子就要从董事会滚蛋了。

　　裴梁最近像一个鬼魂一样缠上了我，我在可视门铃里看见他那张脸时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加郁闷了，想装作不在家的念头一闪而过，又怕他这倔驴天天蹲守我。

　　他进了门煞有介事地拿出这次的见面礼，一整套私房甜点，精致可爱，与他本人形成鲜明对比，当然我指的是灵魂，单论外貌他还算个小白脸。

　　裴梁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跟你商量个大事。”

　　我随手拿了一个小泡芙放进嘴里，压压手示意他坐下：“破坏人感情的事我可不干。”

　　他正了正身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枚戒指，声如洪钟：“我们结婚吧！”

　　我没有一秒的延迟，立即把手伸进嘴里准备抠吐，他呀了一声拦下我的动作：“不至于不至于，这个是东西就是单纯的因为登门拜访买的。”

　　裴梁用他体积不大的脑仁想出来的对策是用结婚来刺激他们，从而激发他们内心深处对我们的感情。

　　我不假思索便坚定地拒绝了他：“我不想让叶南洧可怜我。”

　　裴梁用五秒钟理解了我的话，把戒指揣回兜里，低下头泫然欲泣：“你的攻击性怎么还是这么强。”

　　我猜到裴梁应该亲自没有去求和过，怯懦的他根本没办法面对一个对他失望至极的恋人，所以才来指望我，“你根本没有真正为她努力过，她怎么可能为你回心转意。”

　　裴梁被我说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声线都虚了几分：“对不起，打扰了。”

　　我突然出声叫住往外走的他，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说道：“顺便帮我把垃圾扔一下。”

　　他沉默着走回来取走客厅里的一兜垃圾，系好了口袋提着继续他失望离开的动作。

　　“还有！”我又叫住他，裴梁回过头看向我，那希望的火苗又要复燃，我及时告诉他，“厨房里还有一袋。”

　　他欲语未语，改道去了厨房。

　　开门的一刹那，阵风灌入屋内轰隆作响，裴梁说：“我真羡慕你的潇洒。”

　　我只是没办法，爱情又强求不得，总不能把顾垣希一辈子都绑在我身边，他是人，他会报警。

　　深夜里手机软件的推送消息嘟嘟嘟地响个不停，我关静音的功夫就扫到了其中一条：海侓集团顾垣希向叶南洧高调示爱，据当事人称已经有了结婚的计划，女明星的豪门之旅是否能一路畅通......

　　我不由自主地点进去后反复滑动那个页面，却把每一个字都看得模糊，缓过神来我发消息通知秘书，让她把我去外地考察的工作地上日程，眼不见心不烦，赶明就奔赴美丽的西双版纳。

　　半个月后。

　　望天树下，孤零零的我仰头凝望着它的树冠，看似虔诚，实际上我已经走神很久了，顾垣希在我生命里划下的痕迹太重了，一时间根本无法磨平。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冒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过路人，她在我附近徘徊许久，酝酿够了终于鼓起勇气问我：“是言栀小姐吗？”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她得到印证，交给我一个接通电话的手机便速速离开了。

　　顾垣希的声音清晰地从中传递过来：“消息不回，电话关机，你还要消失多久。”

　　“和你没关系吧。”我靠在围栏上，有些沉浸其中，不妨碍我理性地拒人以千里之外，“公事找秘书，私事免谈，如果是你订婚的消息，我在夜市喝茶的时候就听见邻座的人说了。”

　　“私事。”顾垣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仿佛他也清楚这有多荒谬，“南洧希望你能当她的伴娘。”

　　以我的脾气，我应该昧着真心逞强说好，或者干脆破口大骂，但我没有这样，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对他的感情却愈发难以掩藏。

　　在这无法触及的情况下，我莫名地平静了下来，仿佛鬼使神差：“到时候我可以抢婚吗？”

　　顾垣希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没有回答到重点：“那天有很多记者媒体，你会出名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现在正在笑着，与我共同享受这一刻。

　　一分一秒就那么流逝着，车水马龙的嘈杂与大自然的鸣叫通过这通电话连接起来，但终究没办法连接起我们陡然断裂的现在，我清醒了过来：“麻烦你转告叶南洧，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