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鸣星×我]黄金面》金陵0901

2、第 2 章

　　他笑着眼伸出双手，企图接住我：“大小姐把手给我。”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我不知不觉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谨慎又不逾矩，手掌传过来的力量让我安心，我勇敢地向下跃，最终降落在他面前。
　　我含笑道：“谢谢你，小道士。”
　　他有些诧异我为何知道他的身份，当他转眼看着自己的一身道袍时才算明白过来，微笑回应：“大小姐客气了，应该的。”
　　我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机，手替我先行一步，手上握着的一束海棠花送了出去，我是真心想结交这个朋友的。
　　“新摘的海棠花，送给你，就当是初次见面的礼物。”
　　其实不是初次见面，我心里暗暗想道。
　　他看到花先是一愣，而后转为欢愉的笑，接过花束道：“谢谢你的花，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他似乎很欣喜，双手握住花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花朵，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碰掉了花瓣。
　　我开始好奇他的来历，便刨根问底起来：“小道士，怎么称呼啊？”
　　他没说他的真实姓名，只交代了他的道号，我觉得无趣，但也能体谅他一定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让我想起了汤圆，我便试探道：“我可以喊你汤圆吗？”
　　他对这个称呼感到有点震惊，眼神微微一滞，随后又很快恢复如初，问：“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给我的感觉...很像，我不是说你圆润啊，你别误会。”我突然想到了汤圆其实是圆润的，这和眼前人的形象天差地别，于是慌忙解释。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那我换个别的。”
　　他见我如此慌张，坦然笑道：“不会，我很喜欢。”
　　“好，汤圆。你是从小就在无尤观修习术法了吗？”
　　“嗯，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送到无尤观来，跟着师父学习修道。”
　　我以为他会说出家里世代修道自己继承衣钵的故事来，结果却与想象中不太一样，便追问道：“那你的想法呢？你也想学修道吗？”
　　汤圆认真又诚恳地答道：“最初是小孩子心性，自然是对修道提不起兴趣的，也曾经反抗过，但在随师父第一次下山做法事后，就发觉了修道的意义，原来修道可以超度无处可归的灵魂，让灵魂得到安息，突然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他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虔诚得像寺庙里沐浴焚香、跪拜求佛的香火客，与其不同的是，他不求佛，他恰好就是那个渡人魂魄、去灾避难，宛若神佛一般的存在。
　　他很神秘，对自己父母为何把自己送往道观只字不提，我不好过多问询，只是对他的好奇心像一粒种子一样埋进心底，越来越深。
　　“你怎么没和其他道士一样去摆阵？你的师父也没有。”
　　我偏着头，目光投向院墙内与隔壁庭院相通的门，只能在此停驻，我能想象到再穿过几处院落，就抵达了我的卧房，殿前此时正有六七个道士在摆阵诵词。
　　“我师父负责指点，我负责安抚引渡魂魄，其他师弟则负责最开始的镇压怨气，他们现在正在镇压屋内长存的怨气。做法事需要先镇压怨气，再开始引渡，而最关键的部分就在于引渡，我们每次做法事都会耗费身体上的心血精力，为了让我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恶魂，当然要提前养精蓄锐了。”
　　“那...引渡是每个人都能做吗？”
　　我见他年龄同我一般，却又能做到引渡的任务，说明能力与资历缺一不可。
　　“并不是，师父会在队伍里挑选最合适的人出来引渡，我师父会事先过问被恶魂缠身的人的生辰八字，再从我们这群人中挑出最匹配的人。等镇压满七天七夜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引渡魂魄了，到时候我和你会进入到一个梦境里，梦境里会再见那些冤魂生前的故事，我们负责安抚他们，让他们安息，自愿转世。”
　　“我还有好几个师兄呢，他们独自带队去了其他地方做法事，所以没同我们一起。我们虽有道观住所，但漂泊在外的时间居多，所以我们也一直都在外面歇脚。”
　　“大小姐想听我路途中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吗？嘿嘿，那我开始讲咯。”
　　他谈论起这些事情生动又有趣，声音里夹杂的都是阳光的暖意，我也不知怎么的，入神地听着，与他同坐在花树下的石凳上，乐此不疲。
　　也许是我太久困囿在这四方天地，所以才对一切外来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且兼收并蓄，任何人的奇闻轶事都会为我提供对外界的想象力。
　　我自小时候那场大病后便被关了起来，极少出门，一年为数不多的出门还是节日和皇宫盛宴，再就是我一个人的逃跑计划，但成功的次数极少。
　　与外界接触的少，我自然就对外界充满了向往，那样五彩斑斓的世界我只有在元宵灯节和皇宫家宴的时候触碰过，此外都没有机会。
　　我所了解到的一切都源于书籍字画和他人口中的转述，我只是存有病根，只在特定时刻复发，但父母却十分珍贵我的身体，将我保护的极好，好到让我见不到外面的大千世界。
　　所以我也渴望病根彻底消除，这样我就能重获自由，像山中鸟雀一样，从一个枝头跳往另一个枝头，无拘无束。
　　七日的期限很快来临，我在老道士和父亲的嘱咐下躺上床，屋外的道士换了篇经文诵读，他们的咒语似乎有安睡的作用，白日里顿时生出一阵沉沉的困意来，我阖上了眼。
　　据老道士交代，我会在梦境里陆续碰到不同恶魂，且作为旁观者经历一遍他们的执念与怨恨，安抚他们让他们放下过去，去往新生，方才引渡成功。而汤圆会和我一同入梦，保护我不受恶魂心智干扰，也保护我不被恶魂噬伤。
　　我穿过茫茫大雾，见到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湖畔的垂柳抽出嫩绿的新芽，燕子成群结队地穿梭其间，柳树梢垂下的绿丝绦轻拂湖面，涟漪一圈一圈展开，像是湖底传来的笑意。
　　湖心有一叶扁舟，船夫在船头划桨，船中坐着皇室名贵，是一对才子佳人，两人交谈甚欢，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幕赏心悦目的景象。
　　隔近了看，年轻男子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我冥思苦想实在记不起到底是谁。
　　只听得男子甜言蜜语道：“兰儿，你放心，只要你嫁给我了，父皇肯定就会封我做太子，到时候你就是太子妃，再以后啊，你就是整个中原的皇后。”
　　女子娇羞笑着，像极了新婚之夜的新妇，细语道：“我爹可是权倾朝野的左相，你娶了我，以后我整个母族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就知道兰儿你最懂事了。”男子开怀地笑起来，抱着怀里的女子亲了几下。
　　如此旖旎的画面我实在不忍注视，稍稍将头偏开，画面也随之发生翻转变化。
　　“什么？你要娶薛家那个贱女人？那我呢？你许给我的山盟海誓呢？你说好只要你做了太子，就封我做太子妃，可我现在还是个侧妃，你这个太子妃，不会要给薛家的那个贱女人吧。”兰儿此时已然褪去少女模样，一身锦绣罗裳尽显雍容华贵，妖冶的妆容再添几分气质。
　　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与此前的少女娇羞样貌天差地别，太子显然已被这样不依不饶的话语困扰过多次，眼里难掩厌烦之色，较着劲跟兰儿争吵起来：“你以为我这个太子做的很容易么？我每天在宫里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凡事都谨小慎微，一出错我这个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你知道多少人想看我被废吗？东宫的太子之位有太多人觊觎，我必须坐稳，坐好，薛氏嫡女是薛将军的独女，只要我娶了薛家女，我就坐拥了兵权，我坐稳太子之位才有十足的底气。”
　　“你当初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你忘了吗？！你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忘记了吗？！我以为你跟普通男子不一样，我以为你会如我对你那样忠贞不渝，可是你呢？！结果你在娶了我之后又娶了两个贱人，现在又要娶薛家那个贱人。”
　　愠怒与妒忌的情绪爬满兰儿的面颊，此时她不再是高贵的权臣之女，而是最普通的平常妇女，向丈夫发泄着自己的满腔妒火，陷入被丈夫喜新厌旧、弃之如敝履的困境。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我是太子，需要更多的女人来巩固势力。你真是一点也不懂事，每天只会争风吃醋，弄得家里一团糟，要不是你还有点用，我早就休了你！”
　　我对兰因絮果的故事感到哀婉叹息，也许一开始便是错的，太子一开始就是看中了兰儿母族的势力，才去骗取兰儿成婚，只是兰儿对帝王之爱太过轻信，才落入了情难自拔的境地。
　　画面一转，先皇驾崩，政权更替，太子顺理成章登基，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落了他的皇兄皇帝，不是流放到苦寒之地就是发配边疆，如此行径他的皇室兄弟都要跪下来感恩戴德，好歹留住一命。
　　与他一齐踏上巅峰之座的还有皇后薛家女，此时的后宫早已佳丽三千，他更加记不起当初的誓言，兰妃刚诞下的皇子早早夭折，她哭着求皇帝为她查明凶手，皇帝却在椒房殿内逗弄新纳的美人，视若无睹。
　　兰妃在殿外一遍又一遍地哭诉哀求，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在权衡过兰妃母族势力已被削弱不足为惧之后，立马将她打入冷宫，丝毫不念及旧情。
　　帝王之爱，何其凉薄。
　　画面转到冷宫，琉璃瓦在风雨的剥蚀下摇摇欲坠，掉漆的朱门怎么也合不上，只得在风里摇摇摆摆，吱呀作响，接地的墙面布满苔痕和雨水冲刷后风吹日晒的痕迹。寒冬时节，院里唯一的生机就是老枯树上素爱冷清的乌鸦，它们有时停在枝头陷入可怖的静默之中，有时扑棱翅膀发出一两声喑哑难听的叫声，更添萧瑟与凄凉。
　　院里装满了疯傻可怜的女人，她们蓬头垢面，蚊蝇缠身，穿着来时那件已经磨损得瞧不清原样的旧衫，不知饥寒，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皇上，似乎还在等待薄情帝王的回心转意。
　　我在人群里找到了兰妃，她刚来不久，收拾得还算体面，只是精神状态已然失序，她朝我走来，伸出手指指向我，嘴里吐不出一句正常的话语：“你是不是又是来跟本宫争宠的贱人？”
　　我内心猛地一惊，她竟然能看见我，并且冲向我的脚步越来越快，手掌变成黑色的利爪，娇美的容颜早已变得狰狞可怖，黑色的纹路如同织网一样迅速布满她扭曲的面庞。
　　我惊恐得不知所措，整个身体却应激性滞住了，无法敏捷地闪躲开，只能艰难地挪动脚步准备后退。
　　后面却有一堵墙挡住了我的退路，我扎实地撞到了一面柔软的墙，清香扑鼻的橙花味钻入鼻腔，我仰头望，对上了那双星辰般璀璨的眼眸，熟悉得让人心安。
　　“大小姐，别怕，有我呢。”
　　温柔的话语好似春风细雨，点点滴滴流入心间，我惊慌恐惧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他从我的身后环到身前，把我护了个严实，手里捏起一道符纸，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始搏斗。
　　“汤圆...你终于来了。”我的语气里本该充满感激与欣慰，但在此刻却害怕得发抖，也许是为上一秒小命难保感到心悸。
　　汤圆回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安抚的话语，但形势实在紧迫，兰妃冲过来的时候突然化作一团黑雾，飘在上空，尖锐着嗓子喊道：“你这个贱女人，我让你勾引太子！”
　　说罢，那团黑雾立马袭向我们，汤圆一手催动符纸，念完咒语：“破！”
　　符纸上的咒文立马化形，金黄色的字样立马展开，燃起明黄的火焰，焰色印刻在他的眼底，朝黑雾牢牢地网去，黑雾立马发出凄厉的哀鸣声：“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好痛啊——”
　　黑雾暂时被禁锢住，在符咒的强力压制下无法行动，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发出凄冷的笑声：“我诅咒你们不能跟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我诅咒你们！”
　　汤圆又使出两道符咒，加固了封印和攻击力，最终黑雾在三道枷锁下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