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造意

3、羽毛球搭子

　　早上提前十分钟起床装水果，谢晖拿着保鲜盒往书包里塞的时候，他心想，这是他自从小学春游被迫跟别人分享零食之后第一次带东西给同学，而且这个同学才认识三天。
　　保鲜盒里面装的是他早上起来之后切的水果，虽然没有专门去买，但是家里冰箱的水果品种不少，五颜六色的混在一起，看起来也算用心。
　　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果还带着冷气儿，保鲜盒是玻璃的，于是在盒子表面上不断凝结水汽，谢晖往学校去的路上，能感受到自己后背和书包接触的地方慢慢被逐渐洇湿了一点，凉意把他的瞌睡刺了一机灵。
　　谢晖想着，要不然这盒水果还是等到中午吃饭再拿给彭程，大早上吃冷的估计还是不太好，万一把彭程冻得早读睡不着，那可是罪过。
　　六点五十左右，班里会迎来进教室的高峰期，谢晖一般能卡在六点五十五到达班里，如果需要值日的话他会六点四十五到。他到的时候，班里大部分同学已经就坐了，都很自觉地拿出早读的东西进入状态。
　　彭程的座位挨着过道，谢晖那一侧贴着窗户，于是谢晖把书包从背上摘下来，举在手上，从彭程给他闪的空隙进去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从包里掏出保鲜盒放在自己桌洞里，书包挂到椅背后面。
　　谢晖看到彭程的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今天的橙子，橙子上面还是空白的，没有画表情。
　　彭程凑过来悄悄问他，“你偷偷摸摸弄的什么？”
　　谢晖摇了摇头，没告诉彭程。
　　彭程小声啧了一下，把头转过去重新对着课本开始叽里呱啦地背。
　　谢晖手上还沾着保鲜盒的湿气，他把手攥了一下，水汽从指间消散。
　　*
　　午饭之后再吃水果这件事情谢晖已经计划好了，彭程要是现在就看见保鲜盒，肯定中午之前就得掏出来吃完，谢晖甚至怕他上课的时候往嘴里塞。
　　彭程的生物钟依旧准时，在彭程张牙舞爪地对着书念了几分钟之后，他的头开始七上八下，谢晖盯着彭程的颈椎，觉得彭程总有一天要闪脖子，当彭程的颈椎真是个苦差事。
　　虽然彭程今天打瞌睡的节奏依旧保持得不错，不过今天他的下巴偶尔会磕到桌子上，这就导致即使周围一片朗朗读书声，谢晖的右声道里面还多出来一节挺响亮的鼓点，咚咚咚的。
　　早读的课间彭程依然埋头苦睡，谢晖能感觉到新班级课间的氛围一天比一天热闹，等大家完全混熟了，估计课间就难得清静，到时候彭程这种课间休息选手的生存环境就会变得特别恶劣。
　　班里的女生虽然没有再像第一天分班那样集中地扫视过他俩，但是她们的关注只是分散了并不是消失了，她们在学习的间隙还是会朝着帅哥的方向瞄一眼，谢晖偶尔抬头甚至能抓包一两个，那些女孩子就赶快转移视线。
　　由于谢晖和彭程经常一起待着，正好使得女孩子们不敢上前找其中的某一个搭话。
　　偶尔在路上碰到新班级的同学，彭程都负责打招呼，谢晖负责点头，表示自己跟彭程统一战线——因为他怕自己不清楚别人的名字会让场面尴尬。
　　这两天唯一跟他俩有过正经说话的女生只有班长，问他俩对现在的座位有没有意见。
　　谢晖把手往保鲜盒上贴了一下，水果已经变成常温的，他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聚焦在黑板上的课程表，一周两节体育课，今天下午有一节。
　　不知道彭程上体育课的时候都经常干嘛，谢晖想。
　　谢晖的体育课除了课前的准备活动和列队的跑步之外就是自己在跑道上晃悠，要么慢跑，要么散步，反正就是游离在集体活动之外。
　　离上课还有一分钟，谢晖拍了拍彭程的后背，“喂，彭程，你体育课的时候都干嘛？”
　　彭程没醒。
　　谢晖扳住彭程一侧的肩膀晃他，“彭程，醒醒。”
　　“干嘛？”彭程把脸转过来面朝谢晖，但是他还是保持着把头埋在胳膊里的姿势，一侧的脸颊压在手臂上，左右脸变得不对称，压着的那一侧眼睛都挤成了吊梢眼。
　　“你上体育课的时候都干嘛？”谢晖问。
　　“我？我打羽毛球。”
　　谢晖有点诧异，他以为彭程会喜欢打篮球，到时候在球场上一耍帅，肯定能出尽风头。
　　彭程接着说，“羽毛球挺有意思的，你下午跟我一块儿打羽毛球试试呗，一对一辅导，教得不好也不接受投诉。”
　　谢晖点了点头。
　　羽毛球只要两个人就能打，篮球每次组局都要好多人，相比之下羽毛球才是社恐运动福音。
　　第一节照例是谢晖瞌睡的数学课，彭程的左脸上面就像安装了监视器一样，只要谢晖的意识开始涣散，彭程就用各种方式把谢晖的意识叫回来。
　　下课之后彭程说，“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你不会痛苦太久的，只要我连续二十一天在数学课上叫醒你，以后数学课你就不会再犯困了。”
　　谢晖觉得可以一试。
　　不过他觉得还要要礼尚往来，“彭程，那你早读睡觉这事儿，你要我叫你吗？”他问。
　　“这就不用了，我要是早读能睡，我就只睡一个早读，我要是早读没睡，我这一天的课可能都不清醒了。”
　　谢晖表示尊重。
　　终于到吃午饭的时候，谢晖从桌洞里面拿出保鲜盒，彭程瞥了一眼说，“你这是给哪个小姑娘带的？”
　　“我哪而认识什么小姑娘？这是给你带的，每天吃你橙子，挺不好意思的。”
　　“那你早上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呗，藏着掖着干嘛？”
　　“早上从冰箱拿的，吃冰的不好，而且我怕你在教室里吃。”
　　“那你倒是了解我，我肯定会在教室里吃。”彭程笑了笑。
　　彭程吃水果的时候很夸张，谢晖都想按住他，让他安安静静吃完赶紧离开餐厅。彭程高调感谢谢晖亲手切水果、装水果，而他现在要亲口吃水果，大言不惭地说他俩是凡事儿喜欢亲力亲为的好青年。
　　谢晖把空盒子收拾起来，“早知道你动静这么大，我就不给你带了。”
　　“你这是吃我橙子欠的，动静大点怎么了，我又不是伤天害理，别那么小气啊，谢班草。”
　　“我是班草？你确定？”谢晖挑眉，彭程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把班草的名头让给自己？按理来说，在帅这方面，彭程不会承让任何一个人。
　　“因为我现在的名号是校草。”彭程得意地眨眨眼。
　　谢晖认输，彭程的脸皮有时候真是比高中数学教材还厚。他拿着保鲜盒加快了脚步，彭程笑得前仰后合，缓了半天才小跑着追上来。

　　到下午体育课站队的时候，谢晖猛地回忆起彭程是体育委员，他站在队里，彭程站在队伍外面。王逸要挨着谢晖站，彭程一整队，王逸就偷偷跟谢晖说，“你看彭程，果然长得帅，整队都让人愿意听。”
　　谢晖没吭声，王逸转头看了看他，跟谢晖说，“你也挺帅，不过你没彭程招人。”
　　谢晖“嗯”了一声，前面有个男生忽然回头对着他俩“啧”了一声——是上次想当体委没当上的同学，谢晖跟他的视线触碰到之后，他飞快地把头转回去了。
　　体育老师把上课的流程都安排好了，彭程领着同学们热身、跑操，弄完这些就可以自由活动。
　　彭程说要教谢晖打羽毛球，但是他只带了一个拍子。他对羽毛球的爱好挺热烈的，上体育课不用学校的器材，他自己的拍子是碳素的，又轻便，又有强度，这种好一点的拍子都是单个卖。
　　“学校的拍子我是用不惯，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你先用着。以后你要是准备长期打羽毛球的话再买个好点的，到时候叫上我，我帮你物色。”彭程从器材室拿了一只球拍递给谢晖。
　　谢晖又把彭程自己的球拍拿在另外一只手里掂量了几下，“这两个球拍确实是差很多的。”学校的拍子拿在手里感觉很笨重，彭程的拍子简直轻若无物，不多就是颜色跳脱了一点，彭程的拍子是骚包的荧光绿。
　　“咱们走吧，去体育馆里面，羽毛球场地在室内，室外风太大了，不适合就地打羽毛球。”彭程说。
　　体育馆里面的羽毛球场地是标准场地，球网拉的严谨，地上的内线外线也都是按照标准画的。谢晖发球是不需要再教，就是不经常打羽毛球的人，不清楚羽毛球的计分和场地利用规则，彭程仔仔细细跟他说得很明白。
　　谢晖跟彭程提醒，“我羽毛球真的挺菜的，你羽毛球是不是打得特别好？你带着我打的话会不会觉得没意思啊？”
　　“咱俩反正是打着玩儿，练招儿和练技术什么的都不急，羽毛球上手很快的，最多一个月你就熟练了，到时候咱俩一起练别的。”
　　“那就成。”谢晖拿着自己的拍子站到彭程对面，隔着球网示意彭程可以发球。
　　彭程的球拍抽在羽毛球上，响亮而清脆的一声，一个弧线优美的球就飞起来，彭程的球打得挺正，距离也合适，接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基本是给谢晖喂球。谢晖反应不错，接这些球只用正手就够，拉球几个回合下来，就能感觉到身上微微有些出汗。
　　他打给彭程的球就不像彭程那样控制得那么好，有时候会稍微歪一些，有时候会远近不一，彭程为了接他的球，反而用了各种姿势，跑动比谢晖要多不少。彭程接球的时候单臂挥起来，T恤往上抬起来，露出一截腰腹，发力的时候青筋线条鼓起来，特别像热血运动番里面的慢镜头。
　　有互动的运动是挺有意思，谢晖之前虽然有跑步的习惯，但是跑步的时候谢晖的注意力往往无处安放，于是思绪乱飞，漫天胡想；现在跟彭程打羽毛球就不行了，他的注意力必须放在球上面，投入程度是前所未有的。
　　一节课里面，彭程捡球的次数跟谢晖差不多，谢晖是真的没接到，彭程则是有意让着谢晖，再有就是谢晖掌握不好回球的力度，几次都把球正好拍在球网上面，彭程傻乐着在球网的洞洞里面扣半天，弄的谢晖有点不好意思。
　　打下课铃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意犹未尽，彭程最后一个球用力扣下来，谢晖没接到，彭程趴在网上炫耀，“看见没？我真正的实力。”
　　谢晖把拍子和球收起来，一边跟彭程说，“确实挺厉害的。”
　　*
　　这倒不是谢晖恭维彭程，刚才那个球确实不错，虽然他不知道技术含量怎么样，但是他真的没反应过来，他想起来要接球的时候，球已经在地上了。
　　彭程走过来把胳膊揽在谢晖脖子上，“谢班草的球技有待提高，需要培训，作为你同桌我真是当仁不让啊！”
　　谢晖把彭程的胳膊拿开，“那我先谢谢彭校草了。”
　　彭程靠过来的是谢晖还是不太习惯，不过彭程身上倒是没有不好闻的味道，毕竟彭程每天一个橙子坚持了好几年，谢晖一直觉得他被腌入味了，整个人就是一个会走路的移动大橙子。
　　上完体育课之后彭程在橙子上画了一个笑脸，谢晖跟着画了一个。彭程说他俩今天的快乐是因为运动会促进分泌多巴胺，谢晖在心里暗自否定。
　　其实不是所有运动都会让人快乐的，比如说他自己慢跑的时候，就没有今天打羽毛球这么快乐。
　　当晚彭程吃橙子的时候还是分给谢晖一半，不过他跟谢晖说，“我分你一半橙子又不是要你还给我的，玻璃盒子这么沉，下次别带了。半个橙子而已，我又没把这个当人情，你心安理得吃就好了。”
　　谢晖点了点头，“下次我换个塑料的盒子带。”
　　“……”彭程第一次对着谢晖沉默了。
　　既然谢晖还是要带，那么——“以后你要是再带水果，往里面撒点酸奶，家庭版水果捞呢，我喜欢。”彭程得寸进尺。
　　谢晖说好，他不觉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