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下》千年尘

5、真相

　　谢璋随性的将脚放在桌上，一手搭在椅子上半撑着头，另一手毫无规律的随意敲击，双眼死死的盯着受刑的陈石美、谢老千二人，思绪却飘远。

　　出生刑法世家，父亲多年为官，素有官正不可，铁面无私等贤名，却不知背后得罪了多少达官贵人，高门鼎食之家，引来多少杀身之祸。当年，他不过七岁，与母亲回许昌老家祭祀，一日，寻思着到城外寺庙替父亲祈福还愿，不曾想遇上了前来寻仇的仇家，母亲为救她身受重伤，若不是当年那个黑衣少年的出现，只怕他们母子二人都交代在那里了。他也曾派人寻过那个少年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七年前，那张通缉令，他才知道，原来当年救他的人正是周道行。

　　对于西凉福膏一案，他也曾苦读案件，遍查走访，此案本疑点重重，最终重案轻放，潦草结案，其背后的意义也很难不令人深想。谢璋不由的冷笑，什么刑部尚书，刑法世家，到最后，还不是爬得越高，官做越大，越想不起当初为官的本心？

　　阴暗不接的灯光洒在众人脸上，此时正值夏末初秋，众人却不觉一丝凉意，两个烧的通红的烙铁火盆摆在刑架前，赌坊老板谢老千与陈石美早已伤痕累累，晕死过去。；两人却死鸭子嘴硬，不肯多说。

　　一旁的叶青衣冷眼看了他二人一眼，扭头看了看此时带着莫名笑意的谢璋，不由得感慨：“果然，不愧是刑法世家，刑部尚书的儿子，将人打成这样，还笑的如此渗人。”

　　叶青衣抬脚，踢了踢谢璋，示意他看已晕过去的两人：“老大，人晕过去了。”

　　“哦”谢璋看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发现？”

　　“......”

　　身旁的狱卒一听这问，面面相觑，人都晕了，什么都不肯交代，这能有什么发现。

　　叶青衣一如往日的冷淡回：“这两人，表面看，一个是寻常读书人，一个是赌坊老板，却捱得了监察寮种种酷刑，想必不是普通人。”

　　两人对视一眼，将其余众人赶了出去。

　　叶青衣刚想起身，将陈石美放置下来，一旁的谢璋急忙上前：“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做这种事，还是让我来。”

　　叶青衣并不理会，直接将陈石美身上的禁锢解开，借力一把丢在地上，翻了个白眼：“老大，你要是想过来帮忙，就早点上手，少在这里只说不做。世上只有人才分男女，事是不分男女的。”

　　谢璋自知理亏，并不敢多说。刚想上手查看陈石美身上有无特殊印记之时，被叶青衣打断：“老大，你可想过，万一陈石美中途醒来怎么办。”

　　话毕，将手中的迷魂散一把丢进陈石美口中。

　　两人将陈石美的衣物褪下，果不其然，背后赫然一只金乌印记。谢璋见状，急忙起身去扒谢老千的衣服，后背俨然也有一只金乌印记。

　　当年，西凉福膏卷宗内，并未曾提及出现过金乌印记。谢璋越想越不对劲，径直往府中赶去，赶在上朝前，找父亲问个清楚。

　　千赶万赶，最终在谢父上马前，将人拦了下来。

　　谢野看着谢璋气喘吁吁的跑来，初秋微凉，汗多入体，他刚想训斥几句，再看谢璋眼底的乌青，瞬时自豪起来，世上成才之路万万条，又不是只有考取功名一条路。只要老子给力，儿子肯干，也能也能有一番作为。

　　谢野欣慰的看向儿子，不由的关心炫耀道：“年轻人，还是得多爱惜自己的身体的。老夫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左牵黄右擎苍，弯弓射大雕，绰绰有余，哪像你......”

　　谢璋自知他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急忙打断：“停停停，父亲大人当年英姿雄发，我等小辈望尘莫及，来日必将勤学苦练。”

　　谢父被此话逗得喜笑颜开，怡然自得的摸着那一小撮山羊胡。

　　见谢父如此，谢璋急忙问道：“父亲，当年西凉福膏一案，可有何人身上有金乌印记？”

　　此话一出，谢父笑容僵在原地，心中虽疑惑谢璋从何处得知金乌刺身一事，最终还是忍住疑问，插科打诨道：“当年的卷宗你不是都看过的？那有什么金乌印记。我要去上朝了”说完，匆匆忙忙的离去。

　　虽是稍纵即逝的变化，谢璋还是察觉出，父亲知道金乌印记此事，只是不愿告知他。唯有去寻另一个人答疑解惑了。

　　没一会儿，谢璋便来到了极意客栈后门，一旁的小厮告知，苏意二人已搬去城南的一处院子，谢璋又寻了过去。

　　刚进门，便瞧见拿着竹杆打柿子的苏意，见来人是谢璋，苏意皱眉疑惑，拿着半个院子高的竹竿挡在谢璋面前：“你来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谢璋探头往里看了看，问道：“他在家？我找他有事。”

　　苏意一脚踩在门槛上点了点头，却并未让开，拦住谢璋：“你先说什么事，等他醒来后，我再问问他要不要见你。”说完，啪的一声，将门关的更紧了。

　　苏意并不是无理取闹之徒，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他很不喜欢，所以，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他不喜欢让谢璋接触自己的周大哥。

　　“......。”

　　“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被拒之门外的谢璋瞬间被气的原地剁脚，要是换在平时，他定会一脚踹开门去，赔点钱了事。但好歹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苏意救回来的，这样换算下来，他苏意也是他谢璋的救命恩人。

　　晨光万丈，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肚子一声声咕噜传来，谢璋想起，城南有一家铺子做的烙饼与馄饨甚是美味，就在附近，便去大饱口福。饱餐一顿后，让店家将混沌与烙饼装在食盒中，路上还买了不少饴糖果脯与小女生喜欢的胭脂水粉，再次敲开了苏意院门。

　　原本硕果累累的柿子树，此时已渐渐稀疏，苏意看着那两箩筐的柿子，不由得喜笑颜开，幻想着周道行夸她的场景，就连开门见来人还是谢璋时，嘴角的笑意也眼藏不住。

　　看见苏意一副笑意莹莹的面孔，谢璋先是疑惑半晌，接着往后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确认她此时正对着自己笑，不由得想起那句老话：漂亮的女人果真是世上最追摸不透的。前一刻对你恶语相对，下一刻对你笑脸莹莹。

　　谢璋一个转身，走进院内，将买来的混沌、烙饼，饴糖、果脯以及胭脂首饰放在桌前，招呼着苏意，叫上周道行一同吃早饭，全然当成是自己家一般，不当自己是外人。

　　苏意刚想发作，可瞧见桌子上除了吃食，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对这个公子哥也改观了几份，嘴角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看起来，谢璋这个人还是十分不错的。

　　丢下竹竿，苏意转身想去叫周道行起来，不料周道行早已站在身后，苏意眉眼弯弯：“周大哥，你醒来了。快来吃早饭。”

　　三人围坐下来。

　　与苏意的大快朵颐不同，周道行这人吃东西，总是不紧不慢的的。谢璋随手拿起一块烙饼撕开也吃了起来。边吃变问：“周大人，你可知金乌印记？那陈石美与赌坊老板两人背后都有金乌印记。”

　　周道行似乎并不意外，只沉沉的点了点头，反问谢璋：“你可知西凉福膏的来历？”

　　谢璋答：“当年西凉、大庆两国两国连年征战，百姓生活困苦，边境百姓以树叶草根为食，无意中竟发现一种草茎，状如伞架，取名千落。食之，可使人飘飘然不知所乎，不知饥饿，药效可持续半日之久。不久，西凉惨败，两国这才停兵止戈，发展生产，互通商贸。中原地区，地大物博。西凉蛮夷之地，瞧见互通商贸，商品比不上中原地区，卖不出去，于是西凉商人便制成西凉福膏，倾销中原，以其谋取暴利，实在是阴险至极。”

　　一旁的苏意看向谢璋，忍不住插话：“看来，你是不怎么懂药理的。你就只想到商人获利这一层面？千落一物，原来只是一味药材，用作金疮药等治伤止痛的，可若长期吃食，可使人上瘾难断，身体每况愈下，久而久之，瘦如傀儡，连走路都得人搀扶。浓缩制成西凉福膏，药效更是可高数倍。”

　　谢璋恍然大悟：“难怪西凉福膏出现在庆国时，陛下如此盛怒，若是庆国人长久沾染此物，只怕再过几十年，都没人保家卫国了。”随后疑惑的看向苏意：“西凉福膏出现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孩童，怎么你知道那么多？此物在雷霆手段之下，被禁已久，无人敢提，久而久之，众人渐渐也忘了。”

　　苏意咬下一口烙饼：“当年，西凉福膏盛行时，你们的陛下，也偷偷的吸了一段时日，待他发觉不对时，已上瘾成性，特意从药王谷请我师傅出山医治，我也随他老人家见见世面，故而知道的多些。要不是你们陛下深受其害，又怎会如此突然，以雷霆之势打击西凉福膏。”

　　一旁的周道行微微错愕：没想到背后那人，竟有如此通天的手段，让庆国的天子也沾染上西凉福膏。

　　周道行理了理衣脚，直言：“西凉有一药师名唤鬼医，精通药理医术，西凉福膏便出自他手。一开始只为治病救人，却被有心人用着肮脏交易。那群人以金乌为尊，背后皆有金乌之印，又名金乌道人，一开始打着求仙问道、治病救人的幌子去欺瞒。”

　　谢璋追问：“那金乌道人的幕后之人是谁？怎么庆国就连刑部、监察寮都无甚记载。”

　　周道行答：“金乌道人打的是求仙问道的幌子，装扮成寻常商户模样。他的幕后指使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为首那人，是西凉的王爷西阳王，此事极为隐蔽，在西凉也只有几名权贵才知，所以庆国不曾记载也是正常。”

　　在天子眼中，权贵都是棋子；在权贵手下，每人也是棋子。要你活便活，想你死就死。西阳王在西凉国主的授权下，为填补西凉国空库空虚，年岁上贡庆国，私下将西凉福膏卖入庆国，安插暗桩，收敛钱财。待两国贸易走上正规后，西阳王又在国主的授权下，将金乌道人解散。

　　当年，西凉福膏一案后，为了两国邦交，金乌道人组织早已被西阳王等人解散了。现下金乌道人重现，想来是元昊的手笔，那背后那人，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