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自救手册》几杯晴

31、第 31 章

　　“可，可以吗？我想跟你谈谈，”他眨了眨眼睛，黑眸水润，楚楚动人地看着她。
　　崔九：“……”是她的错觉吗。
　　彩色的小火苗从她身后探出，火焰摇曳，形成一圈闭合的圆环箍在他脖子上，未碰到任何皮肤和衣物。
　　崔九松开手，撑地起身，她回头，“跟我来。”
　　他弯腰拾起鸭舌帽和墨镜，重新戴上。也不在意，理理卫衣帽子将火环挡住，亦步亦趋地跟着崔九的步伐。
　　两人沿着小径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一株古树前，遮天蔽日的绿色华冠天然阻挡了外部窥探的一切视线。
　　崔九随意挑了根虬结的树根坐下，她曲起一条腿，单手撑着下巴，外界景象变得模糊，异能扩散将周围的空间封闭。
　　她抬抬下颌，“就在这说吧。”
　　他盘腿挨着崔九脚边坐下，声线清亮，“我叫黎朗。”
　　然后转头仰看着崔九，“黎晴是我哥哥。”
　　“双胞胎？”崔九皱眉，她改口，“你两都是实验体？”
　　“你不记得了？”黎朗有点诧异，“当年你不是逃出来了么？”
　　崔九沉默地看着他。
　　黎朗揪了枝蒲公英在手上把玩，他曲指一弹，白色的种子如羽毛般轻盈向上飞行，半途又悠悠摇晃着下坠。
　　睫羽垂下，他开口，“那个时候……”
　　……
　　呼——呼——风声在耳边呼啸，沉重的呼吸声不绝，大门打开。
　　“快，现在是个好机会，基地里乱了，我们趁机快跑。”
　　黎朗正坐在休息室里解着数独，黎晴只喘了两口气，一把拉住他的手拔腿往外狂奔。
　　“哥……哥？”黎朗猝不及防，数独摔落在地，他回头，金属门在眼前逐渐合上。
　　他被黎晴拉着拐过了一个又一个廊道，两道小小的身影在基地里灵活穿行着。
　　渐渐地，前方开始出现杂乱的呼喊声，惨叫声，哭泣声。地上红色的液体不断增多，像散发着浓浓铁锈味的小溪蜿蜒汇聚成了条丑陋的怪虫，鞋子踩上去，人行过留下一串串狰狞的触目惊心的脚印。
　　骚动的实验体们争相推搡着往外冲去，混乱中黎晴捕捉到了一抹灵动的红色。他眼前一亮，拉着黎朗跟在她后面。
　　众人暂时躲藏在了一间室内。
　　黎晴跟弟弟两人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站起来眺望另一头。
　　身穿红色卫衣的小女孩撇头坐在地上，一个黑发男人蹲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脸上带笑，正温声与她说些什么。
　　黎晴收回视线，他回头静静看着黎朗，过了会才开口，“待会你跟着9号出去，我们之前跟在博士身边时见过她实验记录的，红衣服那个。”
　　“还有，芯片剜出来，你要是受不了我可以代替你下手。”
　　黑发异瞳的小少年抬头，左眼里流露出妖异的绿色光芒，他低头解开白色衬衫，左胸处有道浅浅的烙印。
　　那里正是放置芯片的地方，在心脏上方，皮下组织处。
　　这意味着下刀时要万分小心，否则很有可能在取芯片的过程中因为紧张或疼痛而导致刀身发生偏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黎朗手中多了把匕首，他垂下眼睫。
　　黎晴淡淡地看着他。
　　他抿唇，左眼光芒更甚，手心紧紧握住刀柄，黎朗将刀尖对准左胸，微微使力，红丝浸出。
　　他睫羽不住地颤动，顿了顿才接着向下刺入，精神紧绷着，冷汗顺着下巴滑落。直到碰到异物，轻微的阻滞感从刀尖传来他才喘了口气停下。
　　黎晴眼神猛地一凌，异能展开，精神强行入侵黎朗的识海，“不要抵抗。”
　　黎朗乖乖撤开识海的防御，没了抵挡，黎晴的精神力转瞬占据主导位置。
　　身体不再受他控制，黎朗的意识被挤到了一旁，作为旁观者在脑海中观望着身体的情况。
　　黎晴接手，他操控着黎朗握着刀柄的手在胸口处狠狠一划一拉，血液涌出。他动作不带任何犹豫和停顿，紧接着刀尖顺着芯片位置一翘一翻，霎时米粒大小的芯片连带着小块皮肤一起被剜了出来。
　　黎晴的精神力同时从黎朗识海中撤出。
　　“嘶，”恢复感知的黎朗痛哼了声，脱力倾倒，黎晴单膝蹲下用身体接住黎朗，他捡起地上掉落的芯片，手指粘上抹刺目的红色。
　　黎朗埋在黎晴肩膀处，急促的呼吸声响起，他喘了几下，很快便竭力忍住痛苦，闭口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胸口新鲜的血液不断溢出，很快打湿了大片衣物。小男孩不久前还洁白的衬衫被污染，朵朵侬艳靡丽的花在胸前怒放，任何人只消看上一眼便会不忍心地移开视线。
　　黎晴提着黎朗的头发将他拉开，“起来。”
　　他脱下外套盖在黎朗身上，将里面的衬衫脱下紧紧绑缚在弟弟胸口，处理完后才重新穿上外套。
　　所幸周围的实验体大都身上带伤，黎朗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缓了好一阵，黎朗意识到什么，看向迟迟没有动静的黎晴，“哥，那你呢？”
　　黎晴不自然地瞥向其他地方，“你先跟我分开然后混在人群里跟着9号跑。我头发颜色太显眼了，取不取芯片效果都一样，现在不取还能节省些体力，等甩开他们后我自己会再处理的。”
　　“哦。”黎朗点点头，脑子里懵懵的，虽然私心里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他很难让自己深入思考下去。今天的一切发展都出乎他的意料，显然他还没反应过来。
　　前方逐渐吵闹起来，人流开始向外涌动，兄弟二人起身，黎晴在前面拨开人群开路，黎朗紧紧跟在他后面。
　　有人追上来了，黎晴没回头，推了把黎朗，“去红衣服那儿！”
　　他转身，精神控制发动。
　　穿着警卫服的男人原本正死死追在黎晴身后，某一时刻眼睛发直，他突兀停下，转身将枪口对准身旁的其他同伴。
　　砰——子弹飞出，入肉声响起，一个保安倒下。
　　实验体们小阵骚动了会，很快又开始赶路。
　　“该死，他的异能是操控！都别急着冲上去，慢慢将他围住！”一个男人吼道，“他是博士的重点关注对象，不能让他跑了，否则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小屁孩，异能续航不足，给我耗，耗也要耗死他！”
　　“好像还有一个，他不在这儿，”有人咦了声，摸出定位器一看，“他们两个的定位点是重合的。”
　　“狡诈的小鬼头，别管了，捉住他一个能顶好几个，到时候还愁交不了差么。”另一个人抬起枪，不断寻找方便瞄准黎晴的角度。
　　旁边的保安一把拍下他的枪，“举那么高做什么，小心打死了。瞄他的腿。”
　　黎朗边跑边回头，恰好看见众多保安一窝蜂扑向黎晴，高大的身形向中间聚拢，很快黎晴的身影便被淹没，再看不见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黎朗瞳孔骤缩，有一瞬想停下来。
　　可是。
　　他咬牙转回脑袋，这是黎晴给他创造的机会，哥哥的努力不能白费。
　　眼里蓄上了泪，视野模糊，脑海空空，他的脚步自动追逐着前方那一抹亮丽的红色。
　　没希望了，他很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黎晴究竟放弃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他跑了，博士会生气，基地会加严，哥哥会忘记所有，也包括他，黎晴不可能再逃出来了。
　　哥哥不可能会再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9号抽空偏头瞅了眼，这个小孩一直跟着自己，还边哭边跑。
　　啧，真没出息，感动哭了么这是，她收回视线，其实她也想哭。
　　轰——
　　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远方爆破声不绝，钢板被巨大的冲击波掀翻，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惊呼声此起彼伏，不少黑衣人在往回赶。
　　9号脚步慢下来，最后停下。
　　似有所感，她回身，呆呆伫立原地望着燃烧的基地方向。心脏漫上苦水，狰狞的藤蔓枝丫将她缠绕裹紧，它在一抽一抽地挣扎着，呼吸间闷涩窒息，酸胀哽咽，钝痛难言。
　　9号揪紧胸前的衣服，正想往回冲，一道影子将她撞翻在地。
　　“啊！”
　　尖利痛苦的童音，9号呆滞回头，眸子睁大。
　　一个小女孩在地上疼得直翻身打滚，只见她双膝冒着滚滚白气，肉在脱落，还没落地就化成了恶心脓臭的黄水，血肉不断被消解的滋滋声撞击着9号的耳膜。
　　可怜的小女孩，她连血液都流不出来啊。
　　9号认得这个女孩，是住在她旁侧房间里的实验体。当时她顺手救了她后就往爸爸那赶，刚才逃跑时她也一直贴着自己。
　　那个人，9号移转视线，披着黑斗篷的男人，他原本的目标是自己。
　　“她是替我受伤的，她推开了我，她救了我，”9号低头重复着，“……救了我。”
　　“有人会帮我，有人在帮我，”她的声音逐渐变大，“有人在帮我，有人会帮我。”
　　“会有人帮我！”
　　9号猛然抬头，盯着对面的男人，一字一顿，“你，死，定，了。”
　　她从原地消失，捡起地上不知谁掉落的匕首，狠狠刺向男人脖颈。
　　风声席卷，男人侧眸躲开，挥手想抓住她，9号闪身，吊坠却被捉住，她动弹不得。
　　如果不尽快做决定她就会被拉过去，9号的眼眸闪烁不定，男人另一只手已经向她擒来。
　　她咬牙，匕首将项链割断，迅速蹲下滚开。
　　项链离开她身侧显出原貌，男人看了眼，随手抛开。
　　9号瞅了眼方位，想去捡起来，另外两只斗篷加入，项链被踢到了其他地方，脱离她的视线范围。
　　胸口涌上一阵恐慌，她拳头捏紧，异能荡起涟漪不稳定地持续波动着，三个斗篷已经察觉出不对劲向她藏身的位置走来。
　　她恨得红了眼，手指张开，一簇黑色的火焰凭空燃起。新的异能觉醒，心底却毫无波动，9号冲上去，身形显现，跟他们拼了！
　　三个斗篷将她团团围住，一个扳她手，一个捉她肩膀，还有一个踢向她的膝盖。
　　巨大的火焰黑莲从战斗中心处盛放，将四人一齐吞噬。
　　不详的黑色火舌顺着裤脚，沿着斗篷向上肆略，很快便舔舐到了脸颊，接着是头发。
　　“这什么东西？”
　　“我，我的异能在消失！”
　　灼热恐怖的火焰以异能为养料旺盛燃烧着，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任何被捕捉的猎物都无法逃离。
　　起初里面还传出几许声响，渐渐地，寂静无声。
　　火势减小，最后一缕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9号从满地余烬里踱出，她垂下头盯着掌心，眼中明明灭灭。
　　她还好好的，在火里完好无损。
　　项链，对了，项链！
　　9号左右搜寻着，没有看到熟悉的物品，它不见了。
　　她站立良久才像是想起正事，抿唇走过去背起小女孩快步离开。
　　低调的黑色改装车辆停在前方，打扮知性的女人带着十多个孩子等待着，她看过来，显然认出了9号，“快，快上来。”
　　女人接过她背上的小女孩，所有人都上了车。
　　车辆所能装载的人数数量有限，跑得快的车里还有空位就可以上车跟着他们一起离开，慢了一步的就只能被丢下自己想办法。
　　此时车里狭小的空间内挤挤攘攘装了52个孩子，小女孩腿不方便为防伤势加重不能跟其他实验体去挤休息室，崔梅就带着她一起坐进了驾驶室。
　　黎朗发疯般狂奔着，手中紧紧握了条项链，他刚刚逃跑时趁乱捡起来的，正是9号寻找的那条。
　　异能催发到极致，途中遇到一名司机，他将其催眠，然后不知道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黎朗第一次离开基地，陌生壮观的霓虹高楼将他衬得如此矮小，他感觉到畏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
　　“小弟弟，找不到路了么？”一个年轻女人来到他身后，微微弯下腰，涂着黑色寇丹的长长指甲只差一点就能划到他的脸。
　　黎朗皱眉躲开，对方只是笑笑，收回了手。
　　“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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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侦部，地下停车场。
　　虎鲨早就溜走，白鲸有事离开，刺鳐押着珊瑚进入电梯。
　　赫尔墨斯切换私人频道，冷冰冰的电子音提醒她，“安部长找你。”
　　将珊瑚安排下去，刺鳐重新走进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跃着，最后停在了147楼。
　　电梯门打开，珊瑚身穿作战服踏出，冷清的147楼无人来往，廊道尽头只有一个房间，她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回声。
　　门口感应灯亮起，过了会打开，里面传来说话声，“好的，那之后跟您联系。”
　　刺鳐走进去，大门在身后关闭。
　　落地窗前的座椅转过来，棕色短发的女人挂断电话，她笑指指对面的椅子，清丽的容颜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放松，“不用拘谨，请坐，只是例行问几个问题而已。”
　　她翻了翻手边的资料，“下个周部门招新，赫尔墨斯的数据筛查向我提交了份报名表。
　　“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们正好缺个火系异能，为了方便考察我当时索性就安排她作为外援，跟你们一起执行了这次的任务。
　　“怎么样？你觉得这孩子。”
　　女人双手交叉，微笑询问刺鳐的意见，眼神间透露出精明的光芒。
　　刺鳐抱臂靠在椅背上，黑色的头盔看向窗外。
　　女人知道她在内心估量，也不催促，喝了口手边的茶水。
　　过了会，刺鳐回道，“还行吧。”
　　“能得到你的肯定，那想来是很不错了，”女人笑了笑，“行了，你也奔波了一路，去休息吧，不然那些老家伙又该说我苛刻员工了。”

　　崔九开锁，回头，无言地看着黎朗。
　　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啊，还一路跟到了她家门口。
　　隔壁白州听到动静，他开门探出头来，“回来了，正好给你留了晚餐，过来拿……吧。”
　　他视线触及到一旁的黎朗，逐渐凝固。
　　成功领悟到小白的眼神，崔九皱眉质问黎朗，“你怎么还不走。”
　　“我没地方去啊，流浪好久了，”黎朗拧眉无辜地看着她，眼神变得痛心，“我给你送来了项链又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你就这么对我吗？”
　　崔九：“……”项链是她自己抢来的谢谢，而且，不是他强行带着自己来了波回忆杀的吗。
　　“你想住我这里？”崔九上下打量着黎朗。
　　一旁白州开口打断他们，“男女有别，我那里还有间空房，你住我这。”
　　“那正好，”崔九将黎朗推给白州，砰地将门关上，“祝相处愉快。”
　　黎朗手插兜里，漫不经心扭头跟白州对视，两人目光相交，空气里仿佛噼里啪啦放着电光。
　　白州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相处愉快？”
　　“你就住这，被子在衣柜里自己收拾床，饭在桌上，”留下一句话，白州端着盒饭出门给崔九送餐。
　　黎朗打量着房子，出乎意料地空荡。
　　除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