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归里》两木林

62、第二章 醒来

　　“你曾经说你能预知未来，说我师尊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律厌没有把目光放在长安身上，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声音轻缓平和，分辨不出喜怒。

　　而听此，长安当即冷汗连连，正襟危坐，因为他都快忘了‘原本’的故事，紧接着又听律厌继续道。

　　“可那一天，师尊鞠躬向你问好时，你雀跃得不知所措，我看着你激动得也想要弯腰致谢。那个时候，师尊看不到你的存在，却知道你的存在。你更讨厌你了。”

　　长安傲娇的偏了个头，同时白了律厌一眼，尾巴扫了扫地面。律厌没理会他的小动作继续说道。

　　“你随口一句‘好吃吗？’，师尊就想给你找一个容器。”

　　“有了容器后，越发嚣张。我还没揍你，你告状比谁都快。”

　　“师尊总是会先护着你，因为每次都是我先动的手。”

　　“一桩一件，你总仗着我的师尊惯着你。”

　　律厌回忆过往发生的事，记忆那么鲜明，嘴角不自觉勾起漂亮的弧度。仿佛那些事都是昨日才发生过。

　　长安听他的话，内心是有触动的。也就是这一桩一件的下来，他才会那么在意寒听白。

　　他其实不喜欢律厌，却也并不讨厌，与之相处，是很淡的疲惫和不喜，但那是在还未遇到寒听白前的感情。

　　他不是那种有耐心捂热冰石的人，一目了然的态度，他连心都偏了。

　　长安思索了半响后，突然抓住了对方的重点，竖起尾巴直直拍打在地，嫌弃道：“律狗，你用不着强调吧？你敢说你内心坦坦荡荡？”

　　‘我的师尊’。

　　他很早就知道律厌对寒听白的心思。

　　不知道是无数个瞬间中的哪一刻才开始察觉的，抑或是对方每一次掩饰完美，却又毫不掩饰的情愫。

　　只有第三人才能看出，寒听白望向别处时的目光，律厌的目光一定是落在寒听白身上的。

　　长安就是那个第三人。

　　不知何时开始，长安察觉到律厌变了一个人。

　　律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被戳破小心思也不恼羞，朗声道：“我对师尊坦坦荡荡。”

　　长安：“......”

　　明明只针对他反问，这人却在回答上带了大大。

　　人不在就刚，人在就怂。

　　果然，猫讨厌狗，是有理由的。

　　“...那你去多久？”长安问。

　　律厌沉思了半响，摇摇头，以请求的口吻对长安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拜托你守在他身边了。”

　　长安：“...好。”

　　律厌没有再继续往下说，长安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尾巴下垂。

　　双方也没说什么，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律厌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你的烤羊腿要凉了。”

　　“啊喵！！！我的腿！”

　　……

　　很快，律厌下山了。

　　留了一个玉扣环法器给长安，莹白质地，很普通常见的款式，挂在了长安脖子上，说是有紧急情况就通知他。

　　看着律厌离开的身影，长安出神的看着远去的人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摇晃的尾巴逐渐缓慢下来，转身回到洞府里。

　　后来。

　　长安在洞府里等了一个又一个白天，太阳落山之后绝不离开洞府，凭空而出的食物依旧会准时出现。

　　他一开始胆子小，不敢离开洞府太远，除了吃饭，打发时间的就只剩下洞府内的书卷。他叼着书卷，在寒听白的旁边翻读。
　　也只有律厌不在，他才敢爬上床。

　　洞府里放在的都是灵异鬼怪类型的史书。长安不喜欢看灵异事件的书卷，但在这个世界来看，灵异事件不过家常便饭。

　　可不看的话，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消磨漫长的时间了。

　　他不擅长等待，而等待最能消磨他。

　　每每看到让人害怕的部分，长安会下意识的缩到寒听白宽大的袖子里，瑟瑟发抖。

　　日复一日，等待和害怕似乎看不到尽头。

　　......

　　静岐峰已不再下雪，一年一季春，无法分辨时间过了多久。

　　长安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过去，他开始在墙上抓挠，一道抓痕为一天。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墙上的抓痕已积累到数不清的地步，洞府内不会落灰，一切恍若如初。

　　又一次划上抓痕后，长安抬起头，面对那面布满抓痕的墙，恍惚片刻，看向仍沉睡不醒的人，陷入了沉思，呆坐，仿佛成了一座落灰的石像。

　　又过了数不清个日夜，在某个夜里，长安躺在寒听白身侧，卷缩着身子，迷迷糊糊的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没有注意到脖子上的玉扣红得发亮，将他给烫醒。

　　“嗯~？什么东西糊了？”

　　“卧槽！我的毛。”

　　“啊啊啊！！糊了糊了！！”

　　长安鬼哭狼嚎的拍打脖子上的玉扣，打滚着。没有注意到他身旁早已坐起的人，正用茫然的神色看着他。

　　他伸出手，指尖处凝结出细刃状的冰片，轻轻一挑，系在长安脖子上的红绳断了，玉扣落入他手里。

　　“长安。”

　　身上的烫人的玉扣被摘掉，长安却忘了被烫焦黑的毛发，僵住了身体，一点一点的抬起头，看清眼前的那一刻，感觉是自己做了个梦，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

　　长安就直勾勾的看着寒听白，愣愣的，最先红了眼眶，眼前的画面模糊了，变得不真实。

　　“长安。是我，你不是经常喊我‘大大’吗？”寒听白又唤了一声，觉得有些歉疚不安，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长安忍了忍，没忍住哭嚎，声泪俱下：“嗯呜呜呜呜.....大大....嗝...你睡了好久好久，我也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呜呜呜嗝、我害、嗝、呜呜呜。”哭着哭着打起嗝了。

　　寒听白看到长安这个模样，眼里满是愧疚愧疚和自责，他轻轻拍打着长安的背，安慰着。

　　“以后都不会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了。”

　　对不起，我保证。

　　......

　　那一晚，寒听白听了长安倾诉的委屈，诉说着他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长安说了很多他睡着之后的事。

　　原来，他沉睡的时候只有律厌和长安守着他。

　　只是后来，律厌不知道去了何处，说是替他去做一件事，仅留下一扣玉环系在长安脖子上。还每天准确会出现在洞府外的食物、靠石壁上一道一道刮痕来记时间。

　　寒听白对此并不深究，不多问，他心底里莫名的相信着律厌。

　　而现在，长安正在捣鼓着那枚玉扣。

　　“大大，你看看这枚玉扣是不是坏了？怎么没反应的？”长安伸着爪子，抓挠挂在红绳的玉扣，想告诉律厌，大大已经醒了。

　　而寒听白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神暗了暗，轻声道：“长安，辛苦你了，你先休息一下。”

　　他悄无声息的掐了一记安眠决。原本喋喋不休的长安，下一秒就打了一个哈欠，灰绒绒的猫身摇摇欲坠，被寒听白一把捧在手里，顺毛。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他又一次道歉，轻柔抚顺长安略有扎手的毛发，下手的时候才发现长安瘦了许多，是毛发蓬松的缘故，所以显得圆滚。

　　拾起那枚玉扣，玉质仍然温热，甚至比长安的体温还要温热。

　　他细白的手指揉捏了那枚玉扣，若有所思着，不知怎么的，就施法将玉扣系在自己手腕上，那处红绳的切口光洁如新，没了被切断过的痕迹。

　　手里抱着缩成一团的长安，他随意披上律厌留下的黑色大氅，走出洞府。

　　在经过长安刮蹭的那面墙，停下脚步，那墙壁下方，数不清的抓痕在上门清晰可见，他低头细数着，沉默了好久，抱着长安的手仍在安抚着瘦弱脊背。

　　此时已是深夜了，烟云稀疏，风吹夜静，寒听白抬头看了眼高挂夜空明月，通过月亮在天上的位置，他知道他足足睡了三年多。

　　他唤出冰魄御剑飞行，用灵力护住睡着的长安而不被冷风侵袭，目视无物，沉默不语。

　　三年，模糊的记忆清晰了。

　　记起了很多，却仍是记不清一些。

　　所以...是谁封住了他记忆？

　　甚至还不是强行封印，因为他能感知到，只要他强行破开封印便能破开，还是毫无损伤的情况下。

　　但，他不愿，没有理由。

　　那么那个封印自己记忆的人，是他自己，或者是他很信任的人。

　　信任到，那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

　　是谁？心底里已有一个模糊的猜测。

　　明明脑子里是一片混乱的空白，他却不知不觉的来到宗戒墙边上，他无法假装不在意一件事。

　　他眼前的是一面无形的大墙，位于空旷的荒地边上，就像是将几处归里冢独立起来，四处荒芜，独他一人抱着一猫显得单薄。

　　“呦~，那边的漂亮...公子，你来这里是还债还是存债？”

　　感应到有人到来，那声音的主人自对面虚空而出，他脚不沾地，悬浮着身体俯视着寒听白。

　　如绸缎的金发拖至脚裸，辉耀瞳孔是数种光色糅合而成的金色，整个人身上散发五色光晕，连着装、指甲等都是金色的。像夜下太阳一般耀眼。

　　仔细一看这人全身上下除了该有的肤色，其余色彩全部都是金色的。

　　像漂浮的星碎金子，四处发光，极为夺目。

　　来人想必是想称呼他为‘姑娘’，转而看清后，立马转口，他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能从他对面破空而出的，而那处是宗戒墙，除了掌管宗门财务的长老，他想不到还有何人。

　　他们这一代的同门，寒听白根本认不全。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人，或者说不知道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

　　像极了晚辈遇到不认识的长辈，不会叫人，有些拘谨。

　　寒听白道：“请问，我能否看一下...一个人触犯过的宗规。”

　　长安说了很多，唯独没有告诉他离翦的事，隐约的，他能猜到了，潜意识里他选择自己来找答案。

　　“当然可以。”金发男子挑眉笑道，从身后虚空中拿出一算盘，黑玉制成的算盘，在他手指的操作下玉珠清脆作响，自顾自的说着：“先报一下你的名字，还有你要看谁的罪状录。先说一下，一条罪状，一块上品灵石。”

　　“寒听白，我想看一名叫离翦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