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极光闪耀时》羊星信号满格

37、第37章·会议

　　“极光”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一次会议，就这样，顶着冬末春初时的片片飞雪，发生在了东方炯和于金檬的房屋中。

　　首先，之所以能够最为著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场会议，首次将“极光”的核心领导层面对面地聚在了同一件屋子中——这其中，甚至包括死而复生的桑若。

　　其次，之所以要把会议地点冒险选在这处曾经被先锋者进行过监督、而且距离B城区权力中心非常之近的地方，据东方炯说，是因为他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场会议虽然发生在于金檬的房间中，但于金檬本人并未参加会议——就像我们所谈到的，于金檬并不隶属于“极光”，尽管她有着很高的优先级，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直接参与到这些事务当中来。即使参与其中，也几乎一定是在东方炯能够保证在事后将她身上的嫌疑全部择清的情况下才会为之。

　　“有什么必要啊。”

　　于金檬将手放在密码门锁上，离开家门的前一秒还在想。

　　“这不是已经发生在自己的房子里了吗，再怎么说，我好像也逃不掉嫌疑吧？”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照做了，出于某种无法用理性来阐述清楚的信任。

　　所以眼下，各自坐在位子上，真正参与会议的是五个人：

　　王昉，褚乾凤，桑陨，桑若，以及东方炯。

　　——好吧，也许桑陨并不能算作参加会议，毕竟他对会议内容一无所知，唯一在乎的只有褚乾凤的安危。很多时候，你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守卫型机器人来看待。

　　剩下的四个人关系就比较微妙了。单拎出任何一个人来，他们和剩下三个人都至少有一个人不熟。但要说都不怎么熟悉吧，好像又有点儿以偏概全。坐在一起，好像是一场奇怪的联谊会。

　　简直无法想象，以这样的人际关系，会开出怎样的会议来。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眼下的关系不够融洽。至少在桑若和东方炯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还没有熟悉到能够无话不谈，但作为一群要一起共事的“同事”，这种熟悉程度已经完全够用了。

　　至于褚乾凤的态度，他持中立。

　　“离开会时间还有半小时——不如，不如先熟悉一下？”

　　颤颤巍巍地举手提出这个建议的，居然是最社恐的王昉，这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感受到几束目光齐刷刷地向自己这边转过来，王昉本能地低下头，试图通过与自己的膝盖对视来逃避眼下的尴尬局面。

　　太恐怖了吧，他想。

　　面前这几个人可都不是简单人物。不仅仅是对于“极光”本身而言，就是抛开这层有关反叛活动的身份，眼前人也都是在城区文明的现有结构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个一只脚迈进先锋者队伍的商人，一个担负着整个民族文明的重任的土司，一个出身于商人集团的最高端技术人员，哪一个拎出来，都不是吃素的。

　　而王昉，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群众。

　　能提出这个请求，已经是消磨了王昉几乎全部的勇气。而支持他提出这种请求的，完全是他对于自己秘书身份的充分认知和履职——打工人的本能罢了。

　　任职“极光”统领秘书一职这段时间以来，王昉的进步和转变远比他自己能够意识到的要多得多。在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的日日夜夜中，他正在迅速适应自己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是在东方炯和桑若缺席的情况下——的新职位。从最开始的唯唯诺诺、唯命是从，到现在能够想领导之所想，为领导之所为，尽管私下还是怂的要命，但其转变不可谓不大。

　　或者换个说法，从前是怂而不为，现在是怂但为之。

　　他就这样蜷缩着，试图从周围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来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但不用他自我质疑太久，几乎是立刻，王昉就听到身旁传来了桑若的声音：

　　“好啊。怎么熟悉？”

　　社畜最怕领导听完汇报后提出的问题，王昉当然不例外。他又缩得紧了一点，刚要努力从脑子里挤出点儿没营养的社交方式，一旁的东方炯又接话道：

　　“你可别吓唬他了，王昉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想熟悉，会议上多说两句自然就熟悉了。”

　　“哦，所以我们这就算是提前开始开会了？”

　　“别说得那么严肃，今天这会不是本来也没什么内容吗，权当是一起聊聊天了。”

　　东方炯说着，主动起身，要去找茶具。

　　“哟，你现在也喜欢喝茶了？”

　　桑若饶有兴趣地看着东方炯从茶几底下找出一整套茶具，又从某层抽屉里找出的各式茶叶，貌似不经意地说。

　　这是在场的人中，只有他们二人明白的对话。

　　“不可以吗？”

　　东方炯想起了许多往事，因而紧接着又想到尚未完全解释清楚的一段缺失的时光，回话中多少带了点儿怨气。为了避免这种情绪渲染得整个会议不得安宁，他望向另一旁正保持安静的褚乾凤：“想喝什么茶？”

　　“都行，我不挑。”

　　想也知道桑陨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东方炯的目光干脆直接从这个人身上略过去，快准狠地将话头指向还没从尴尬当中缓过劲儿来的王昉，问：

　　“你呢，想喝什么？”

　　“东方总，听你们的。”

　　东方炯啧了一声。

　　“现在领导发话了，让你选一种，快。”

　　王昉被东方炯的目光逼着投向那些颜色各异的包装，有种入职面试时忽然见到像“五位领导四杯咖啡该怎么分”这种问题的手足无措感。

　　领导都发话了，他总不能就把话撂在地上吧。

　　大脑中迅速略过东方炯以前每次叫他去办公室面谈时惯常喝的茶，王昉迅速就陪着微笑做出决定：

　　“那我就斗胆选了——统帅，您看这个行吗？”

　　王昉在众多种类的茶叶中找出东方炯办公室最常品的那一种，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来，寻求褚乾凤的意见，过去的日子里这种话说得太多，几乎已经成了他的职业本能。

　　褚乾凤微一颔首，这倒是把东方炯逗得够呛。

　　“王昉，有了统帅，就把你的东方总扔到脑后了？喂，你以前不是都先问我的意见吗？”

　　“——还说我呢，我看你才别吓唬人家了。咱今天是来开会的，不是来找乐子的。”

　　桑若还不等又一次陷入头脑风暴的王昉找出一个最切合实际的回答，便干脆替他挡下了最后这有些无厘头的问题。

　　会议从这里开始，终于转向正经。

　　重点其实非常清晰，也非常干脆利索，而且只有一条：

　　什么时候发起局部战争最为合适？

　　“从武装力量的层面来衡量，现在我们的能力，发动战争已经不成问题了。问题是：如何保证战争进行的合理性，以及获得更加普遍的支持？”

　　“是的，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问题。当下，‘极光’对于绝大多数的旁观者而言，虽然并没有像过去曾经出现过的一些性质相似的组织一样，遭到普罗大众的反对，但也远没有达到能够长久支撑我们长期战争的水平——当然，就我们手中能够查询到的全部历史资料来说，还没有哪个起义成功的队伍是在一开始就能达到后者的水平的。所以说，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发动战争，是完全可行的。”

　　褚乾凤的发言得到了东方炯的认可，却在桑若那里绊住了脚，他的理由非常简单，即为：

　　“可我们如何才能保证，先锋者在面对如此庞大的反抗力量时，不会剑走偏锋，选择调用类似于原子弹的大规模杀伤力武器？”

　　“不会吧，那对面的另一个文明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东方炯口中的“另一个文明”，是这个星球上，能与城区文明实力相抗衡的唯一一个大型文明，学名是“木本文明”。他们基本秉承了前文明纪元的发展理念和社会结构，但也正因如此，两大文明之间鲜少进行除商业往来之外的互通。就是商业往来，也远没到密切的地步。不然，也就不会出现，连进口薯片都只专供高层的尴尬局面。

　　也不知道这两大文明究竟是靠着什么对天上的卫星使用情况进行协商的。很新鲜的就是，两大文明之间虽然有关海洋领域划分这方面一直小摩擦不断，但竟然几十年来从未爆发过大型战争，只是彼此之间颇具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说实话，其实他们“极光”起家时，是有去木本文明参观学习的想法的。

　　但他们费尽全部能力，也没能找到哪怕一条有可能到达木本文明的途径。

　　“但木本文明早在去年的这个时间就启动了太空移民计划——老实说，如果他们按照去年的计划执行了，那距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离开这个星球也就不远了。到那个时候，先锋者动用这类武器的顾忌，可比现在要小得多。”

　　桑若调出一份一年前的、来自木本文明的超高保密性文件，这不仅让剩下的几个人汗颜，同时也诱发了一阵强烈的疑惑：

　　这么高保密度的文件，整个城区文明都不曾进行传递，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要说是城区文明有谁可能得到这份材料，可能人选甚至不超过十个，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先锋者，还得是非常接近中心的那一批。

　　“桑若，你说实话，过去这六年，你到底是在哪儿过的？”

　　东方炯果断提出的问题也是所有人想问而不敢问的。一时间，他们在阅读过文件后，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一身秘密的男人。

　　——除了桑陨。

　　他只是靠在褚乾凤所坐的沙发的靠背上，状似走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什么都听不明白。

　　可偏偏，桑若就将目光落在了这个状似不经意的青年身上。

　　那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目光呢？——有好奇，有思考，有孤独，但好像，还有一个兄长，对一个失散了二十年的弟弟的担忧与失而复得的窃喜。

　　“我在哪儿过的？这我现在还不能说，因为这个人依然有极高的保密级别，不能泄露。不过，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倒是可以先说说我对今天这个议题的意见。”

　　是什么人，在这些核心领导面前，依旧具有不可说的、极高的保密级别？

　　褚乾凤将自己目前所知道的全部人选筛了一遍，留下的全是不可能的选项。

　　——也许，可能性就藏在不可能当中？

　　但还没等他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这种不可能中的可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桑若已经缓缓启唇道：

　　“局部战争已经可以开始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