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极光闪耀时》羊星信号满格

34、第34章·一段视频激起的意外

　　谁也不会想到，“通天塔”的发酵事件会来得这么快。

　　最初一波的圈套，兴许是由于拖延时间过长、计划本身逐渐失效而被迫进行了所谓的“清理”，顺便也清理了不少被这场圈套所引诱上钩的、不成气候的反叛力量，其中就包括王昉所处的工作部门中的好几个人。

　　这倒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没什么可指摘之处，顶多是有些生理不适，还并不能成为接下来的事件的诱因之一。

　　真正的导火索，是一段来自于氏集团的视频。

　　没有人知道这视频是从谁手里流传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视频怎么会发酵得如此之快。人们只是看见，在视角颇为暧昧的视频中，两名身着高档西装、胸前挂着于氏集团高级管理层工牌的人正在以暴力手段，强迫几名员工前往各大医院进行改造。

　　至于暴力手段有多暴力——

　　那不好说。

　　我们能说的就是，它绝对违反了城区现行法律，而且以极其恶劣的态度侵犯了广大群众的人权——或者说，它把这件本来就上不得台面的事儿给做得人尽皆知了。

　　其实早在一切开始之前，普通群众对这些集团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态度就是有目共睹的。只不过这一切没有被拿到人们面前，大家虽然忿忿不平，但碍于大势所迫，还是忍气吞声。

　　而忍耐，总是有期限的。

　　于氏集团苦公关久矣——本来，早在一两年前、集团管理权刚开始进行变更时，集团公关是由于金檬抓在手里的。但在后来，由于于金发的一系列令人作呕的操作，她选择了弃权。

　　本来是以为公司会按照正常的职权变更顺序进行替换的，但令于金檬没想到的是，自从她交出于氏集团公关的职权后，公关部的人反而越来越懒散。从最开始以她为中心建立起的工作组还能勉强完成工作任务，到后来的内讧不断，以至于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于氏集团最浑浊、最不堪的部门所在。

　　当然，于金发一直没这么认为，他根本就不觉得公关部是个多么重要的部门，所以也从没在意过部门的任职情况和督查问题。显然，最后的结果只有一条，就是像现在这样，被抛进舆论的泥潭中央，寸步难行。

　　而这条视频所诱发的蝴蝶效应，是他们每个对眼下的舆论状况有着清晰认知的人都能预料得到的：

　　各大集团纷纷出现了类似的举报视频，除了东方集团和另外一个在B城区刚刚建立起分公司的集团之外，它们无一例外，全部被卷入性质相同的众说纷纭中。

　　当然，不是每个集团都像于氏集团这样疏于公关管理。

　　但，当整个局面都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中时，少数人的公关做得再完美，又有什么用处？

　　到这时候，于金檬就是想介入也来不及了。

　　这次，不仅仅是“风暴计划”本身被群众所诟病，就连各大科技集团也深陷这场危机之中。

　　但危机远远不止扼住了上层者的喉咙。

　　对于“极光”而言，假如这不是他们主动作出的一项行动，那么，现在局势的剧烈变化，只会让本就不稳定的组织内部更为动荡。激进者本就还对褚乾凤的措施感到不满，又怎会甘心错过眼前这不知是福是祸的机遇？

　　到那时，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即使没有卷入到这件事的根源，假如城区意外爆发了大规模的群众暴动，他们也绝不可能明哲保身。可是，到那时，情况将陷入无止境的被动之中。

　　“视频是‘极光’的人做的？”

　　于金檬急切地询问东方炯，后者正在紧急调动联系方式，试图跳过王昉和褚乾凤，直接与原领导层的成员取得联系。

　　闻言，东方炯根本无暇抬头。他一边焦头烂额地寻摸着联系方式的更改痕迹，一边尽其可能地回答着于金檬的问题，声音很难得地染上了强烈的紧张：

　　“我不知道。我现在能确定的情况非常有限，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褚乾凤和王昉作出的决定。至于下面的人有没有妄自行动，我说不好。”

　　“你怎么肯定？你不是还没有和他们取得联系吗，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前不久才刚刚交流过这些问题……别去问他们！金檬，听话，先不要打扰王昉的工作，他现在只会比我们承受的压力更大。你知道的，他这个人的承受能力可没那么强。”

　　于金檬的手机举起又放下。她焦急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接着开始帮东方炯调用联系方式。

　　除了这个，她不知道现在做什么还能扭转得了局势。

　　*

　　和东方炯一样，王昉正忙碌着同领导层成员取得联络。

　　很奇怪，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关头，反倒有几位领导迟迟无法与他们建立联系。王昉把自己能联系得到的人一个一个地问过去，其中只有五分之四可以确定无辜。剩下的五分之一，他说不好。

　　而那些联系不到的人，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与“极光”的主流思想正渐行渐远。

　　他一直保持着与褚乾凤的通话，后者也正一边通过统帅专线联系那些失联者，一边与其他领导层成员保持语音会议，当然与此同时还挂着与东方炯的通话。危急关头，原本对他的地位还有所质疑的人有颇为可观的一部分也认清了大局为重，转而纷纷投入到对目前局势的应对措施上。

　　但，只要还有一个人的处境不明，“极光”的命运便岌岌可危。

　　而现在看来，自上而下的寻找已经无法实现了。

　　预估过工作量后，褚乾凤开始试图直接同失联者所领导的基层成员取得联络。

　　以通话的优先级来说，让一名接受了使命的基层成员违背使命、去接通来自统帅的通话要求，这是比让领导层接通通话更为切实可行的方法——但前提是，这些人得能接得到他的通话。

　　但现在的情形，太难说了。

　　不管怎么样，能搭得上一人就是胜利。褚乾凤指挥着对目前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的桑陨也开始进行这项任务，后者虽不能理解通话的含义，但迅速明白了主人的要求，开始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中。

　　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在一次又一次无法接通的忙音中过去。王昉虽然分身乏术，可也能猜得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关于各大科技集团侵犯人权、大肆暴虐的舆论都在迅速膨胀。

　　而这膨胀在何时会导致无组织、无理性的暴动，谁也说不好。

　　“统帅，有没有能让我们在发生暴动的情况下保住力量的方法？”

　　问话的是王昉，他是通过二人之间的专线发的讯息，挂着通话的其他领导人无法收到这条文字。

　　但，褚乾凤知道，这也是其他统治者心中一同考虑到的问题。

　　“没有。我们是不可能在整个B城区陷入危机的情况下逃脱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我们还有撤离B城区的可能性吗？”

　　褚乾凤望了望出城区的公路情况，与此同时，迅速计算着其他小路和山路目前的情况。

　　“不可能全走了。”

　　“那也就是说，假如我们现在开始向外转移领导层力量，还是有机会的吧？”

　　褚乾凤不悦地蹙起了眉。

　　“你是想说，抛下基层群众和我们的基层力量，只让领导层撤退？王昉，这跟叛逃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您的观点。但，统帅，我们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假如我们真的会面临整个B城区的暴乱导致的局部战争，那对于‘极光’而言，保住它的种子是最好的安排。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死在这场意外中。”

　　王昉的话不无道理，但褚乾凤更为明白的是，对于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而言，在这种局面，丢下自己的臣民逃跑，是最对不起自己头上无形的王冠的做法。

　　他既然做了这个组织的统帅，就该与它同生死、共沉沦。

　　种子是要留的，而且必须要留，但是，这种子不该是他，这个背负着重大责任的年轻人。

　　所以他留下的讯息是：

　　“那么，我们就让东方炯和于金檬离开这场灾难吧。我不会走，我要在这里，和‘极光’的最前线共患难。”

　　“可如果您这么做的话，恕我直言，或许只是无谓的牺牲而已。”

　　“不，这不是无谓的。也许我的死并不会带来什么影响，可假如我逃了、以此为途径活下来了，那么我的生命，将成为‘极光’最大的污点。王昉，我唯一的路就是留在这里。至少你们日后想起你们的统帅时，不会想起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我明白了，统帅。我将与您同在。”

　　深吸一口气，王昉暂时关闭了通话会议的麦克风，转而拨通了于金檬的电话。

　　“您听我说：我们还在努力寻找出路。但，我们已经得出的结论是，我和褚乾凤不会离开，但希望您能够从这次危机中脱身——您不必担忧我们，从现在开始，我们衷心祝愿您，能够逃出您的集团的危机。”

　　于金檬瞠目结舌。她沉默了良久，这才对电话那头的人轻轻说：

　　“我明白了……我只想再问一句，你们对这次危机的直接推动者有头绪吗？”

　　“我们能够梳理出的线索有限。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一定是于氏集团内部员工，根据他拍摄视频的角度和手法、结合视频内容的冲击力来说，这个人的心理素质非常强，所以录制的视频显然是有意为之，而不是碰巧路过。换言之，您甚至可以怀疑一下，这二位首先被拍到的管理层人员，是否对此有同样的参与。”

　　“收到。祝逢凶化吉。”

　　王昉莫名地扯出一个苦笑。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逢凶化吉也会成为他这个懦夫的祝福语。

　　但此刻，他顾不上去思考太多了。面对着毫无头绪的局势，他只是也轻轻回了一句：

　　“祝逢凶化吉。”

　　王昉不会知道，在他处理这个电话的短短四十秒钟中，在语音会议的另一头，关闭麦克风的褚乾凤，遇上了怎样的奇迹。

　　彼时的褚乾凤结束了同王昉的对话后，并没有逗留于二人谈话的内容中。他只是继续进行他那漫无尽头的工作，直到耳畔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有点儿沙哑，有点儿醇厚，但更多的却是快活与欣慰，像山间的清泉，带着阵阵白雾，却又清脆泠泠。

　　“我果然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