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到末期》与栖景

1、江末期

　　a市畦溪村天南巷5号。

　　“奶奶!为什么改了我的志愿？!”沈才月指着手机，颤抖地质问道。

　　【您好，考生姓名沈才月已被丰中职业学院录用，请于7月14日到本校报道。】

　　冰冷的信息没有感情，刺眼的文字恍若在嘲笑着沈才月的所有努力。

　　两鬓如霜的妇人松开小男孩的手，慢悠悠地站起来：“你弟弟也要上小学了，供你吃供你穿就不错了!女孩子，读什么书，给你上个职高学项技术算了!”

　　沈才月的眼里氤氲着水雾，悲愤如鲠在喉。她又将目光投入到父母身上，似乎还祈求着他们的一点话语。

　　可惜他们冷漠无情：“别闹了月月，多大的人懂事点行吗？”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碎了，沈才月没说话，摔门而出。

　　沈才月找了棵树下瘫坐着，她的脸颊两侧滑落两行清泪，眼镜堪堪卡着她的鼻梁下方。

　　我爬过了知识的大山，没爬过封建思想的大山。

　　……

　　报道当日。

　　报道老师手里抓着手机，一眼都不带看的：“报道的？找自己名字班级签名。”

　　报道都如此随意，可见管理是有多差。

　　沈才月弯下腰翻阅报道本，找到后签上名便走了进去。

　　沈才月环顾一周，建设老旧，墙皮脱落。学生几乎是五彩缤纷的头发，不重样的烟，还有不堪入耳的脏语。

　　沈才月翻出自己学习用的耳塞，塞住了耳朵，远离喧嚣。

　　沈才月进了班级，果然也差不多的风气，但一个角落里趴着睡觉的黑发女生倒是格格不入。

　　沈才月深吸口气，往那座位走去。

　　沈才月摘下耳塞，轻轻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放好东西。还没来得及坐好，眼前光线一暗，烟味扑面而来。

　　为首的黄毛嘴里叼着烟，微微弯下腰：“眼镜妞，跟哥耍对象呗？”

　　沈才月后退一步，手撑到桌子上，另一只手挡着自己。

　　正当沈才月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一只横过来的手打断了她的思考。

　　“滚。”声音泛冷，没什么感情。

　　沈才月顺着手往旁边看去，这个女生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长到腰间，桃花眼，双眼皮长长的一道，最标志性的是她眉尾不甚明显的痣。

　　周遭都不禁被这风华绝代的美貌惊得愣住，她丝毫不注意周围人的目光，冷眼对着黄毛，沉声道：“不要骚扰她。”

　　黄毛却不以为然，反而起了兴致：“美女，那你和哥耍对象吧？”

　　女生脸色一黑，干净利落地甩了黄毛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点燃了后面一堆的红橙黄绿青蓝紫毛，他们蜂拥而至。

　　女生将沈才月按到椅子上，往前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利落的动作就干翻了这些社会小伙。

　　课桌散乱，他们起身还想动手，恰好一个中年人进来阻止了他们：“都在干什么呢!打什么架，乱成这样!”

　　沈才月指了指那堆人：“老师，是他们先找事的。”

　　黄毛反驳：“不就找你耍个对象呗？谁先动手打人的？”

　　女生随意地坐在了课桌上，叉着手：“我。”

　　中年人扶额，也不想解决这个事：“行了，把桌子摆好，别耽误上课。”

　　小伙们无动于衷，沈才月有些无奈，站起身来将桌子摆好。

　　中年人放下书，正色道：“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张世。我懒得管你们，但都给我悠着点。”

　　沈才月是真佩服这里的风气了，她内心的不甘越来越烈。

　　我要翻过这座山。

　　沈才月搓了把脸，想起来还没有感谢刚才出手相助的女生。

　　沈才月转过头去，轻轻地说道：“同学，刚才谢谢你。”

　　谁知女生在看她，与她四目相对。

　　沈才月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

　　女生开口：“不用，他们经常这样。教训下罢了。”

　　沈才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谨慎地问道：“那，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生没说话，指了指胸牌。

　　烘焙专业——江末期。

　　原来她叫江末期。可是这名字怎么感觉很不吉利。

　　“你呢？”江末期撑着脸，反问道。

　　沈才月回答道：“宝月才圆又缺，况人生、会难离易。我叫沈才月。”

　　江末期挑了下眉，回答道：“陈德武的，《水龙吟》”

　　沈才月脸上闪过诧异之色，点了点头。

　　张世只是简单说了下学校事项，沈才月没什么兴致，拿起耳塞，从书包里拿出了几本教材写了起来。

　　张世说完，又有主任直播发言，都是些有的没的，这一流程下来早已过去了几个钟。

　　沈才月做完一套卷子，眼睛有些劳累，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别那么揉眼睛，对眼睛不好。”江末期拿着本《烘焙大全》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沈才月摘下耳塞：“不好意思，是在和我说话吗？我没听见。”

　　江末期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是。我说你不要那么揉眼睛，对眼睛不好。”

　　沈才月：“揉眼睛还有讲究？那你是怎么保养自己的眼睛？”

　　江末期合上书，伸出一根手指：“一，闭眼。”又指了指外面的绿植：“二，看绿色植物。”

　　沈才月有些无语：“……哦。”要你说啊。

　　江末期的视线移到沈才月的校徽上，发现沈才月没有胸牌，下意识问道：“你没专业？”

　　沈才月别过眼去：“……我不知道选什么。”

　　江末期转过头去，淡淡说道：“你还有一个半月的考虑时间。”

　　沈才月垂着眼皮，没有说话，眼中含着一丝悲意，思绪随着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得飘远。

　　我想上高中，想当医生，救死扶伤。

　　开学倒计时三天。

　　沈母眯着眼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问道：“月月，选什么专业？今天就要上报，快点。”

　　沈才月闭上了眼，认命地说道：“……烘焙吧。”

　　【选择成功】

　　开学当日。

　　沈才月身着一件白色校服，棕黑校裤。麻花辫垂在身后，黑框眼镜衬得她的杏仁眼更加灵动。

　　她扣上胸牌，认命地走进了专业房间。

　　“我去，美女啊，长得好清秀。”周围人的眼光投过来，让沈才月感到不自在，微微低了下头。

　　沈才月找了位置坐下，望向窗外，莫名地，想到报道那天的女生。

　　或许能碰见她呢？沈才月想着。

　　“是你啊，怎么选烘焙？”清冷的声音拉回了她。

　　沈才月猛然扭头，对上的是江末期的脸。

　　沈才月心直口快：“不行吗？我想选就选了。”

　　江末期问：“那你会？”

　　沈才月尴尬地笑了笑：“家里的饭菜都是我做，算吗？”

　　江末期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心酸，带着歉意说道：“抱歉。”

　　沈才月摆摆手：“也没什么，我只会做家庭菜，这些甜品什么的我都不行。”

　　“可以问我。”江末期说。

　　沈才月上下打量了江末期，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像搞烘焙的。

　　江末期靠近了些，狐疑地看着沈才月：“你打量我干什么。”

　　沈才月连忙摇头，扯了个极度抽象的谎言：“我这个人有特殊癖好，喜欢观察别人。”

　　江末期懒懒地靠着椅背回答道：“嗯，好假的谎言。”

　　被戳穿的沈才月无地自容。

　　半晌，她破罐子破摔：“我就是觉得你长这么漂亮还会烘焙，很神奇，不行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江末期生硬地回了一句：“……行。”

　　“你们好，我是烘焙专业3班的老师。我叫叶馨。很荣幸能加入到3班的大家庭里。”

　　沈才月光顾着江末期，才注意到老师进来。

　　叶馨淡淡地笑着：“现在只是简单介绍下注意事项，等会你们要去上文化课的哈。”

　　叶馨的态度倒是令沈才月意外，居然还有好的老师。

　　叶馨打开PPT，向学生介绍：“同学们，上午是上文化课的时候，下午呢，就是我们的烘焙课了。不会太久，五点就放学了。”

　　江末期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聊，便阖上了眼。

　　沈才月此时才敢好好地端详江末期。少女眼尾上挑，睫毛卷翘，还有她眉尾处的痣……

　　“好看吗？”

　　沈才月点点头：“好看。”

　　沈才月立刻反应不对劲，将目光移开，结果对上了叶馨的眼睛。

　　江末期也掀起了眼皮。

　　沈才月现在很想找个地方跳下去，她的声音被拉长：“啊……老师……我……”

　　叶馨噗嗤一笑，拍了拍江末期的肩膀，对沈才月说道：“我也觉得，江末期同学挺好看的。”

　　沈才月只能尴尬回笑：“哈哈，是吧……”

　　江末期瞥了沈才月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还挺闲。”

　　沈才月好面子，嘟囔了句：“人是一种欣赏美的动物。”

　　江末期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桃花眼极具魅惑，她转头对上了沈才月的眼睛：“是吗？那我也是。”

　　那我也是？意思是……

　　你也很美。

　　这双桃花眼太有攻击性了，沈才月本就对外有些内敛，这会儿跟双眼睛近距离对视，谁受得了啊。

　　沈才月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她抓了抓衣领，换了话题：“这房间刚开吧，闷闷的，有点热。”

　　江末期也很配合：“嗯，是有点。”

　　“同学们，你们可以去上文化课了，下午再见。”叶馨的话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沈才月松了口气，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