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祝风禾》今有闻

39、道消

　　云锦行踏归途，并没有西平王军相随，很明显，他唬盛元帝的。
　　而在行至归途半路时，他停了脚步，茶摊里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是来自异乡，可却都聚在了一起，只因一段谈资。
　　远在存安的三人，还在洛府里打闹着，可惜欢笑被噩耗冲淡。
　　舆人之论总是传得许快，不过十余日吧，盛元境内俱言，玉宁侯不慎遇难，落水溺亡。
　　玉宁侯之妻不堪悲痛，以命殉情，白绫三尺，断气而亡。
　　洛家父母忙跑进花园里，看三人追逐玩乐，心间刺痛，但还是挣扎着走了过去：“阿随，希和。”
　　三人终于停了下来，向两位长辈走去。
　　洛母将手搭在玉希和与玉随的小臂上，眼里已经充斥了湿润：“京中来讯，玉宁侯不慎落水溺亡，其妻悲痛随之殉情。”
　　三个刚听见这个噩耗的人明显僵了身子，洛长看着玉随，玉随僵住笑容，只呆呆望着洛母，好像连呼吸都忘了，身形是僵硬的。
　　玉希和眨眨眼，好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吧，可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了哭腔，眼底也带出了泪花，心中的荆棘在蔓延生长，慢慢地，一点一点刺进她的血肉里：“不、不可能的，阿爹，阿爹平日最是谨慎，怎么会不慎溺水？！不可能！不可能！”
　　洛母扶住了玉希和的肩膀，压制住她将要失控的情绪。
　　洛母低了低头，她和洛父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不相信，可传信的白鸽乃是皇城御用，只能信。
　　洛母也慢慢缓住自己的悲伤，抬头看着玉希和，与她对视：“希和听伯母说，伯母知道希和跟阿随都不愿意相信，可伯母不会拿这种事作谈笑，必是多方证实才可确信的，我和你伯父也知此事蹊跷，所以我们不会拦着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害怕，洛家会在身后撑住你们，做你们的后盾！”
　　玉随突然开了口，从刚刚的僵硬里缓过来：“阿爹的死，是个明白人都能看明白吧，阿姐，我们还要像阿爹嘱咐的那样，不争不论吗？”
　　玉希和抿了抿唇，将手从洛母的手里抽出来，向两位长辈辑礼：“我与阿随不愿再安于现状，不会让玉家军淡于风息，但洛家若是牵连，倘说有异，我不敢作保，伯父伯母好意希和心领，但恕希和无法接受。”
　　洛父皱了皱眉，明显对这番言论不满，洛长见状，立马就代父亲开了口：“洛家虽说是一介商贾，可行军之列，需要有米粮军械，再言，我们洛家，也不是什么弱小鼠辈，既是怕牵连他人，那就不要输。”
　　洛父连连附和着，玉希和也知行军之难，不是凭个骁勇就能看到曙光的，有洛家相助，必定事半功倍，且洛长之言有理，不想在血泊里，那就只能赢。
　　存安的城门口人来人往，好像人人都停下了平日的谈资，口中议论着玉宁侯身死之事，无不为其唏嘘。
　　有人说，他是活该，谁让他功满而溢，惹了圣怒。
　　有人说，他是可怜，遇上了如今皇帝，平白身死。
　　还有人说，他只是像京中的仵作说的那样，不慎落水，亡故与帝王无关。
　　也有人只是单纯看看热闹，为自己乏味的日子找些乐趣。
　　三个少年骑马从人流唏嘘里奔走，有西平王军沿路护送，玉希和本想婉拒，可明原嘴上应下，随后就马上又跟了上来，玉希和无法，只好不再管。
　　玉随看着远在山河后的皇城的方向，前路的崎岖慢慢伸直，他要破皇城宫闱，要君王之疑再无返天光之日，要以刀剑匹马冲进战火里，要在眼前，看疑人者死于疑心。
　　……
　　时间追溯回事发第二日，京城。
　　云筝可能是刚从宫里回来，一进王府后院，看见花树旁亭子里的女子，安静地饮茶，与大多时候无二，只是手边，多了一把扇——和沅扇。
　　玉希沅自得了云筝许可后，便不再顾忌太多，操弄兵器时也不再畏手畏脚，可也不会在云筝面前施展。
　　他带着疑惑走向玉希沅，可还没近身，玉希沅先他一步，拿了和沅扇，就从亭子里冲出来，茶盏不慎落下，碎了满地。
　　玉希沅手中扇开，手臂依然不变着伸直，脚下像是踏着风，云筝眼中的诧异明显，可本能使然，他马上侧了身子避开，同时手往前伸，想抓住玉希沅的小臂。
　　玉希沅马上将手一划，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身子往后翻，腿往前踢，云筝往前倾的身子立马收回，往后倒去。
　　俩人中间隔着几步，却像是隔了许千里长。
　　玉希沅没有收起折扇，将和沅扇垂在身侧。
　　俩人互相对视着，都在等对方的一个解释。
　　“我阿爹……是你吧。”还是玉希沅带着颤抖的声音开了口，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很好地压下自己的情绪，可是就是开口的那一瞬间，泪水像流言一样无尽，畜在眼眶里，“那天，西平王来府上拜访，你在那之前接了一只白鸽，后来你就出去了，据玉家府军所言，你在阿爹的书室里呆了半个时辰，而次日，阿爹亡命于水。还要我继续说吗？”
　　云筝看着玉希沅，心里有根刺，在扎着他，可能是对眼前人的怜悯吧，毕竟对一个随时会取她和家人性命的人说了那些有违君臣之道的话。
　　云筝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来什么话。
　　“你说话啊！你不是说你要用一生偿还我阿爹的一臂之恩吗？！便是要以施救者的性命偿还吗？！”玉希沅的声音嘶吼起来，已经是微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手中的和沅还在随着小臂颤抖，眼睛里的亮光被泪泉吞没，在脸颊上缓缓下降。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花园外闯进来侍从，手中抓着与玉希沅那日看到的白鸽：“报！陛下召殿下入宫！”
　　这段对峙不了了之，玉希沅看着云筝最后看了她一眼，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只对那个侍从留下一句“看护好希沅姑娘，莫生事”。
　　那个背影从玉希沅眼里淡出，玉希沅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最后慢慢单膝跪在地上，只能用那只没拿和沅的左手撑着地，右手撑着膝盖，看着眼泪从自己眼眶里流出，打落在地上。
　　果然，轻易相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算是有生死之恩情，也不过是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