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75、陨落

　　清晨的鸟语最先唤醒的是季南昏沉的眼眸
　　眨了眨眼，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翻滚得肚子有些疼，腰也酸疼酸疼

　　徐佳颖还在沉睡，便轻轻挪开腰上的手起身
　　见床上的人轻声呢喃着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才掖了掖被子，蹑手蹑脚出了卧室
　　……
　　本想去洗个澡，可是心慌得厉害
　　洗漱之后便下楼吃早餐
　　厨师正在往餐桌上摆着餐具

　　见到季南有些惊喜的招呼着
　　“季小姐，今早怎么是你先起”
　　季南抚着腰坐到了餐桌上才回道
　　“今天得去参加婚礼”

　　厨师笑眯眯的把热牛奶递了过来
　　“那今天只准备晚餐吗？”
　　“是的，辛苦你了”
　　“哎～不辛苦！董事长给了双倍薪水嘞～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季小姐的饮食！嘿嘿”
　　季南也微笑着喝了一口牛奶
　　“谢谢”

　　“不客气，那你慢慢儿吃”
　　厨师说完便退出了餐厅
　　季南这才就着窗外的阳光吃完早餐
　　依旧是心慌手抖得厉害

　　一看时间还不到八点，便来到茶室点了醒神香写字
　　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闹腾了好一阵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
　　……
　　许是得了温柔安抚，徐佳颖一觉睡到九点
　　这才慌张的找到茶室
　　“老婆！”
　　季南听到这声有些慌张的呼唤，执笔的手一抖
　　抬头就看见徐佳颖还未收起的谎乱

　　“早……早安！怎么了？”
　　徐佳颖松了口气，坐到了她身后
　　“……今天怎么比我早醒”
　　季南往后靠了靠，后背便感受到还有些急重的心跳
　　“今天小彤婚礼～我怕误事！”

　　说完勾过脖子亲了亲她额头处的褶痕
　　徐佳颖这才勉强笑了
　　贴上季南的肚子亲了两下，自言自语着
　　“缘蓁，缘卿～跟妈妈说早安～你们两个调皮蛋今天可不许折腾妈妈，听见没？”

　　说完又贴上脸去感受动静
　　季南低头看着这个31岁的女人，跟个孩子似的
　　心也随着眼前这幅岁月静好融化
　　……
　　这一刻，感觉不管冒多大的风险都是值得的
　　带给这个女人的终于是她满心满眼的幸福和快乐
　　不再是破碎，而是圆满
　　不自觉的便伸手抚摸着她头发

　　“造型师什么时候到？”
　　徐佳颖正隔着肚子跟孩子互动，笑得合不拢嘴
　　“十一点，你不是说别让人等嘛”
　　“唔，那你快去洗澡吃东西”
　　徐佳颖这才爬起来

　　“你吃了吧？”
　　季南无奈笑道
　　“～吃了！不会饿着他俩的～”
　　徐佳颖瞬间弯起了眉眼，亲了亲季南的额头
　　“真乖～那我去洗澡了！”
　　“嗯～”
　　……
　　待徐佳颖走了，季南却抖着手收拾了笔墨，又点了块醒神香
　　随即趴到了茶桌上
　　……
　　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快到达二楼时季南偷偷擦掉了额头的冷汗
　　“老婆～来，把燕窝吃了”
　　季南也乖巧的吃了起来
　　徐佳颖则安静的坐在一边
　　季南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勺子

　　“佳颖，你去帮我把钙剂之类的装一下，我这会儿吃不下”
　　徐佳颖安抚道
　　“我刚才都收拾好了，你什么都别操心～乖～”
　　季南这才笑盈盈的继续吃起来
　　……
　　缘蓁，缘卿，你们会是很幸福的孩子，因为你们将会降生在蜜罐里
　　“嘶～”
　　一顿动静拉回了季南的思绪
　　“怎么了？”
　　徐佳颖紧张的蹲了下来看着季南
　　季南则指着肚子笑了笑

　　徐佳颖则又贴着肚子自言自语起来
　　“你们两个～今天记两笔了！”
　　季南则苦笑着摇摇头
　　……
　　待两人打扮好去婚礼的路上，季南几乎都在闭目养神
　　手心里都是冷汗，也许这就是新生命带给自己的体验吧
　　用非寻常途径孕育新生命，就该承担相应的风险
　　从孩子入住这幅身躯以来，便承载着佳颖及她母亲无限大的甜蜜期待

　　这也是自己与佳颖两个人的生命延续，也是这段缘分的结晶
　　尽管不得不以第三个人的基因为桥梁……
　　看着安静开车的徐佳颖，感受着腹部有一下没一下的动静，季南的心柔软得不像话

　　“佳颖～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怎么啦～”
　　季南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以后别给缘蓁和缘卿太大压力”
　　徐佳颖伸手想牵季南，却被躲开了
　　“嗯？干嘛躲！”
　　季南偷偷在薄毯上蹭了蹭手心才伸过去
　　徐佳颖终于舒展了眉头

　　“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体验我们曾经的痛苦”
　　季南还是担忧
　　“那……妈那边……”
　　徐佳颖则捏了捏她的手
　　“我们才是孩子的妈妈！隔代亲～以后说不定妈还要骂我们管得严！”

　　季南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好吧……”
　　徐佳颖又语气严肃的说道
　　“老婆，你今早没化妆的时候，我见你气色不太好！待会儿我们早点走，去趟医院吧！”

　　季南则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
　　“嗯～你好好开车”
　　“那你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嗯～”
　　……
　　待到了婚礼地点，徐佳颖小心翼翼的搀着季南
　　到达草坪婚礼现场的时候，季南看着四周都用了百合花做布置，还好是室外

　　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肚子
　　待相继和熟人打过招呼，从容应对完事先就想到的疑问，两人这才找了位置坐下来

　　可看到四周的百合花，总是有些不安
　　“佳颖，我们去化妆室找小彤吧”
　　“好～当心脚下～”
　　……
　　待找到了化妆室，身穿白色婚纱的小彤美得不像话，正坐在落地窗边等着婚礼开始
　　“小彤～”
　　“哎！师傅～师娘！”小彤见到两人瞬间就活蹦乱跳起来
　　季南笑盈盈的走上前牵着她
　　“小彤，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谢谢师傅、师娘”小彤随即又撩了撩婚纱蹲了下来
　　贴到季南肚子上
　　“又长大了～快让姐姐摸摸！”

　　季南两人则无奈的相视一笑
　　“哎～动了动了～嘿嘿！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踢我脸了！哈哈哈”
　　三人正说笑着，楚峰夫妇也找来了化妆间
　　楚峰一进门就兴奋的喊起来

　　“哎～我就说她们应该都来找小彤了！”
　　“师兄～嫂子”
　　“师兄～嫂子！”
　　“哎～小彤今天好美哦～”
　　王思琪笑眯眯的上前拉着小彤打着招呼随即又惊叹着走到季南身边
　　“师妹～几个月不见，果然都显肚子了！”

　　季南和徐佳颖也满脸幸福的迎接着大家的目光
　　“嗯～对了嫂子～知远呢？怎么没带过来啊？”
　　楚峰则悠哉悠哉的答道

　　“四个长辈抢着带呢，没我们什么事儿～哈哈哈，我爸妈还说呢，挑来挑去还是你给起的名字好！”
　　“谢谢师兄～”
　　王思琪兴奋的拉着季南和徐佳颖问长问断
　　“师妹～孩子预产期得十月份了吧？？”
　　徐佳颖笑盈盈的抢道

　　“九月十九号”
　　王思琪和小彤都拍手兴奋道
　　“哎呦！长长久久～圆圆满满！”
　　楚峰也大笑起来
　　“哈哈哈！那以后三个孩子一起玩儿一起上学！不孤单了！”
　　……
　　几人一番寒暄后，婚礼也要正式开始了
　　季南却感觉心跳急重了起来，头晕晕沉沉的
　　想着很快就能结束，也就强忍着
　　……
　　待坐到座位上时，四周都是百合花，虽然有风，但风一吹，鼻息间都是百合花的味道

　　心跳越发的快，肚子里小朋友似乎也躁动不安起来
　　……
　　当司仪走上台时，周围喧闹的交谈声也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响起掌声

　　一阵腹痛传来，季南终于顾不得正要开始的婚礼，抓住了徐佳颖的手，颤声说道
　　“佳颖～我……不舒服！”
　　徐佳颖瞬间就紧张起来
　　“老婆！哪里不舒服？”

　　季南则扶着她站起来，指着草坪出口
　　“快……去医院！”
　　徐佳颖听她颤抖的声音，立即扶着她走
　　两人也顾不得四周疑惑的眼神了

　　可刚离开婚礼举办的区域，一阵紧过一阵的腹痛就折磨得季南走不了，感觉腿上湿乎乎的，低头一看……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佳……”
　　徐佳颖也低头看了一眼
　　“老婆！……南南……”
　　季南心跳急重得气喘了起来，只是无力的指着停车的方向
　　徐佳颖随即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往前奔跑
　　颤抖着破碎的哭腔低喊着
　　“老婆……撑住……缘卿……撑住！……”
　　“佳颖～疼……”
　　季南身下的鲜血依旧在不断的往下渗
　　眼前的风景越来越模糊
　　万里晴空却像是正要碾碎她们的巨大黑影

　　耳边尽是徐佳颖急促喘息着的破碎哭腔
　　以及腹部的巨痛
　　颠簸的身体，像极了第一次离家时拖拽的行李箱
　　曾经踏着天真无畏的步伐，越过两千公里山河找寻新生
　　现在却如此仓皇失措
　　曾带着行囊奔月而来，此刻这破碎凌乱的步伐之上却是血淋淋流逝的圆满
　　“……保住缘卿和……缘蓁……求你……”

　　“老婆！不要说话！都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而季南却意识越来越模糊……
　　只觉这段摇晃的路是那么的遥远

　　远的好像走了十年，鼻息间的风似乎也来自十年前
　　刮得全身的血管都在碎裂开来
　　仿佛要把灵魂生生抽离

　　待徐佳颖终于把季南抱上车，慌乱的打了电话通知医生后飞速的开着车往医院赶
　　副驾上的季南已疼得只剩微弱的喘息和极力克制的细碎闷哼
　　双手捧着腹部瘫软无力的靠着车窗
　　车厢里只剩下徐佳颖不时拍打喇叭的声音和颤抖的抽泣声
　　……
　　待到了医院，医护人员已在门口等着
　　一堆人慌慌张张的把已经昏过去的季南推进了手术室
　　而徐佳颖则孤单单瘫坐在椅子上，甚至忘了哭
　　只是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的门
　　……
　　两个小时后医生终于走出了手术室
　　木雕般的徐佳颖瞬间跑过去拉住了医生
　　“医生……她？”
　　医生遗憾的摇了摇头
　　“出血量太多，胎儿保不住了”

　　徐佳颖呆愣了一会儿又抖着声音问道
　　“那……我妻子呢？”
　　医生叹息道
　　“她的情况也比较糟糕，待会儿得送去监护室”
　　浑身颤抖的徐佳颖无力的放开了医生

　　医生则拍了拍她续道
　　“唉～你们该早点来医院的……”
　　徐佳颖则退回到座椅上，捂脸抽泣起来
　　……
　　季南被送回普通病房已是一天后
　　安静的VIP病房里只有徐佳颖坐在病床前，静静守候依旧在沉睡的季南

　　窗外温暖的阳光似乎也揉不进她沉睡着的惨白面容
　　动了动眼球，季南才撑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徐佳颖焦灼红肿的眼眸

　　“南南……醒了？”
　　徐佳颖见她睁开了眼睛，赶忙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季南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是抬手抚摸着徐佳颖的眉头

　　而另一只手动了动，却没敢移动至腹部
　　徐佳颖哽咽着呼吸声，端过水杯
　　“……来……先喝点水”
　　季南则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佳颖的眼睛，机械的微微张嘴接住了嘴边的吸管

　　房间里安静得连吞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待季南放开了吸管，徐佳颖揉着她的额头
　　“饿不饿？……医生说……你醒了可以喝点汤和粥……”
　　季南依旧盯着她的眉眼，呆呆的说不出话
　　另一只手努力了好几次，依旧没敢放到腹部
　　可身躯的空旷，如同散去喧哗的学校操场
　　抖了抖嘴唇，终于问出了口
　　“……缘……缘卿和……”
　　徐佳颖抽动着鼻息低下了头，缓了好几个沉重的呼吸才抬头看向季南已然变得空洞的眼神
　　“……南南……”
　　而季南却在她即将要说出第三个字的时候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好困……佳颖……你回去休息吧”
　　一定是梦，一定是噩梦还没醒来！
　　空荡荡的腹部，憔悴的徐佳颖
　　……
　　都是梦，不是说梦是反的吗
　　睡吧，只要闭上眼就能回到喜庆的婚礼
　　回到暖洋洋的清晨
　　徐佳颖还贴着我的肚子自言自语

　　回到月色朦胧的夜晚，去勾勒那张被月色与星光照耀的娇媚面容
　　回到花瓣飞舞的桃花树下
　　徐佳颖一脸幸福的询问自己，如何为新生命命名
　　回到那个执笔落缘的清晨

　　再越过热烈的夏日，去感受秋实从这躯壳里降生的痛楚
　　将那两张落缘的洒金红宣塞进稚嫩的小手心
　　祝他们……修行愉快
　　那里才该是笃定前进的真实
　　……
　　可耳边的抽泣声，却在撕扯着耳朵
　　“……别哭了，都是梦……”

　　徐佳颖颤抖着握住季南的手，却被季南用力抽走
　　“南南……”
　　而季南却冷声打断，侧过声蜷缩起身体
　　“你快回去睡觉！……”
　　徐佳颖则抱住她蜷缩的后背，无声的抽泣起来
　　……
　　佳颖，你曾说我们不是神佛，又是神佛
　　可我从不信神佛！
　　呵～时世沧桑，腐朽的神佛又如何拯救时代浪潮里的反叛与磨难

　　可当下空旷的腹腔却又像个喧闹的剧院
　　一出滑稽表演正在喧哗上演，台下尽是讥讽和嘲笑声
　　嘲笑我年少的天真无畏、审判我曾经的傲慢与偏见，再将我的粗心大意送上绞刑架

　　我自以为看了几本书，路过几个人的欲望便，已参透繁华人世的烟火，走了几段路便将生离死别置若云烟

　　是否……我真的错了？以自己为信仰的人是否没有资格祈求圆满？
　　又该……向谁忏悔？
　　去何处寻求救赎？
　　满月的光辉终究是随着我的自以为是，散落在那段颠簸的草坪上
　　而我却只能怯懦的闭上双眼，去那五彩斑斓的梦境逃避血淋淋的惨白现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