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29、拯救

　　许是发觉了季南的小动作
　　徐佳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轻声问道
　　“是不是难受得睡不着？”

　　迟疑了一下，季南还是轻轻蹭着怀抱
　　该和她好好聊聊了……
　　可是…这个怀抱那么温暖……

　　缓了好一阵，才在徐佳颖又伸手抚摸额头时
　　哽咽着说
　　“佳颖……
　　我不知道怎么向你剖析我的内
　　心，可……”
　　咽了咽喉咙才续道
　　“……我又好像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

　　见季南又停了下来，徐佳颖拍着她的后背说
　　“……不急，你慢慢说，我在听”
　　说着又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也许于徐佳颖而言，此刻的季南
　　正在将那坚硬外壳下的柔软，小心翼翼的展示给她
　　……
　　听着耳边时轻时重的心跳声，季南又在心脏跃动的位置，蹭了蹭眼泪，才又轻声说道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我的内心世界，因为……许多时候，我自己也……理解不了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很奇怪……”

　　想到这几年自己的仓皇不安，疲惫不堪
　　要不是有身边这个人，一直在指引自己
　　许多崩溃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在做什么…站在人群里那么像个疯癫的乞丐……
　　……
　　额头处又传来徐佳颖哽咽的声音
　　季南这才缓了缓酸涩的鼻腔，续道
　　“……这几年来，我无法否认自己很幸运……
　　比如……遇见很不错的上司，他很照顾我！还有，看重我，栽培我的导师！
　　生活也在朝着目标发展……可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我好像失去了开心的能力，好像一切都结束了似的，再没有什么是让我觉得珍贵得想要抓住的…像个空壳似的活着……”

　　听着季南哽咽的声音，徐佳颖也抑制不住的哽咽了起来，深深呼吸了一下，拍着她说
　　“～嗯，我听见了……”

　　想到徐佳颖总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自尊
　　可那些细节里一点点拼凑起来的距离……
　　每拼一点，似乎就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停下！
　　可另一个声音又说，别做梦！
　　……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季南才又蹭干了眼泪
　　说道
　　“……可从前你还在身边，我们最幸福的那一年，我似乎又没有全心全意的安于欢乐过……”

　　徐佳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抽了纸巾擦拭着眼泪，抖着鼻息说
　　“…都说出来…”

　　这一刻，季南似乎终于看见了两年来的自己
　　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呼吸了一下续道
　　“……当我说出放你走，让你成全我的尊严之后……
　　每天在这座城市里穿梭奔忙，我似乎……又掉进了某种虚有所获的麻木中……
　　我觉得自己偶尔是三岁时，总是困惑为什么睡到不同家庭的自己，偶尔～又是十七岁时叛逆的自己……

　　只有现在，听着你的心跳声，我才像是现在的自己……此刻，我希望自己真正的丢弃了过去的自己……但经过了这几年，我知道，那是丢不掉的……”

　　说着又在她胸口擦了擦被眼泪淹没的视线
　　续道
　　“我只能试图建立一个全新的自己……我想和别人一样…我学着这座城市里奔忙的人，我学着他们

　　去建立热情、野心、虚荣、梦想……
　　每当这个时候，我又感受不到自己是活着的，可我的确还……活着！因为我每天都在走路、在观察、也在思考……”

　　额头处又传来徐佳颖颤抖的哽咽声
　　“……我知道…你很孤单…”

　　季南伸手拍了拍她的胸口才又续道
　　“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两年，每当孤寂袭来的时候，就像所有过去的自己从我的身体透明的穿过去，像……
　　瀑布穿过山体，又像街道穿过城市那样…把我分裂成很多快……可我感觉不到痛……”

　　季南说完听着徐佳颖略微有些重几拍的心跳
　　抬了抬头看着徐佳颖被眼泪淹没的眸子
　　突然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这些…从来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两年来确实都掩藏在皮囊下……没人可说……
　　“佳颖……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你可能理解不了我的内心，因为……大多数时候我自己也理解不了……”
　　……
　　过了许久，两人才缓住了抽泣声
　　……
　　徐佳颖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季南，哽咽着说道
　　“南南……我很喜欢此刻的你，因为……你在把自己柔软的一面小心翼翼的展示给我……
　　像小猫咪愿意把肚子交给信任的人抚摸那样，虽然你总说你不懂什么是爱，但，这就是爱，你愿意交托这份柔软的信任，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季南终于回过了神，轻声说道
　　“……可我必须认清自己的阶层定位！”

　　徐佳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轻拍着她说
　　“我懂你为什么总是介意阶层两个字，那是你渴望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表现！你被抛弃过，你生怕自己是不被这个世界所接纳和认可的！

　　于是！你根据尘俗模式给自己找了个根本不符合你内心理想的定位！接着你一边鄙视和厌恶着庸俗的外界，又被破碎的成长与现实环境！拖拽着无法释放内心独特的一面”

　　听徐佳颖这么说，此刻的季南也陷入了思考中
　　为什么总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奋力融入后又始终快乐不起来……像是从一个藻泽跳进了一个四面不透风的监牢
　　而追寻的东西，在这种牢狱里
　　显得那么可笑
　　便又轻声说道

　　“佳颖……这样一个奇怪的我…除了和别人一样去面对现实生活……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只能坚守着一份善良…不要影响到别人…至于别的…我不敢要…因为我给不起对等的价值…”

　　说完又一阵鼻酸
　　自己有什么呢？有的只是破碎不堪的成长
　　没有良好的教育背景，没有丰富的社会阅历
　　没有房，没有车！这点能力，所赚取之物，仅够承担自己的温饱……

　　只有一颗千疮百孔还难以明状的心脏
　　和追逐可笑梦想的灵魂
　　以及在现实面前，可笑至极的自尊与骄傲
　　可我做不到像别人那样…
　　我还要维持乞讨者的体面…
　　呵……
　　……
　　徐佳颖微微哽咽了几下才开口说道
　　“ ……我知道…你曾经经历过许多破碎不堪，灰心丧气的日子……
　　那是你那对不懂爱的父母对你铸造的恶

　　我不知该生他们的气还是该感谢他们，因为他们将你这样独特的精灵带到了这个世界，让我得以与你在人海中相遇
　　可当我了解到你内心一条条的伤口，我又生他们的气……你知道吗，里尔克曾写过这样一段话……”

　　说完泪眼婆娑的看着季南，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
　　对视良久，季南才撇开眸子，避开了那双眼睛里浓郁的疼惜
　　“……嗯，什么？”

　　徐佳颖这才咽下哽咽，说
　　“人来到世界上，是艰难而孤单的，当遇见了艰难与恐怖，遇见了严重的事物无法应对时，便会躲在习俗之下去寻求庇护，它成了避难所

　　可却不是安身立命的地方，要想真实的活着，就必须脱离现成的习俗！
　　我觉得这段话就很适合说给你听，南南……我们都要自己成为一个生存者，自己担当生活上的种种问题，尤其是我！
　　而你，本身就具备这种勇敢！……”

　　许是想到季南这一路的艰辛
　　徐佳颖难以抑制的哽咽了起来……

　　而季南却只是颤抖着手擦掉了她的眼泪
　　从小独立坚强惯了，早就不知道娇气是什么东西

　　徐佳颖这才咽下的哽咽说道
　　“…你…仅仅需要一个能让你交托信任，安放柔软的怀抱！”

　　听完徐佳颖的话，沉默了片刻，季南才擦拭着她的眼泪说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担心的事情吗？”

　　徐佳颖打量着她的眉眼许久，才说
　　“……你说说看”
　　整理了一下思绪，季南又蹭了蹭这个温暖的怀抱，轻声说道
　　“就是……我觉得自己还不具备去建立一段平等关系的资格……”

　　徐佳颖拍她的手微微一抖，问道
　　“你还把自己困在阶层里？”

　　想着自己和徐佳颖之间存在的诸多差距
　　着实不容逃避……爱且不论，自己确实喜欢她
　　可坚决不能复刻父母的婚姻……
　　就算再贪恋这个怀抱，也不能开始一段扭曲的感情
　　便整理好思绪说道
　　“我们来自不同的成长环境，三观自然是存在一定的差距的……
　　尤其是经过了这两年……你去了不同的国度，应该又有了更高层次的成长……
　　说实话……我不自信……因为我的社会阅历是困在有限范围内的……而……精神层面……
　　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几乎都在各自的工作和学习轨道上奔忙…现实让我焦头烂额…”

　　徐佳颖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掌，打量着她眉眼片刻，轻声说道
　　“……嗯，你说”
　　“不瞒你说，我觉得自己真正需要努力去探索挖掘……勾勒并添砖加瓦的，正是灵魂层面的我
　　就像我和你说的，有时候我自己也理解不了我，可我又很渴望有一段健康有质量的感情！”

　　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徐佳颖的表情，生怕自己表达的不好，又让她伤心难过

　　徐佳颖似乎放松了些，点了点头说
　　“～南南！我都懂！我也很开心你能以这样温柔的态度向我表达你自己……
　　但是南南，你所说的灵魂层面的交流，我们此刻便在做，并且……我感到很舒适……
　　生活层面，你所说的三观，我并不觉得有差距
　　因为我们都懂得如何接纳和尊重对方”

　　听她这么说，季南又思考了一下说道
　　“可我只觉得是你一直在包容，照顾我……说实话佳颖，我挺心疼你的，我很害怕你在我这里受到委屈，以拉低自己消费水平的方式来迁就我……因为……
　　你是你爸妈的心肝宝贝，我不一样，我从出生就……”

　　徐佳莹颖胸口一紧，忙打断
　　“南南！你在我这里也是心肝宝贝！我不许你再被过去那些没被珍惜的日子否定自己的价值”

　　看着徐佳颖眼里又泛起泪光，季南又赶忙伸手去擦
　　徐佳颖又续道
　　“南南，我希望你能够改变对自我的错误定位！也要挣脱以往那种与世界对话的方式
　　我们每个人来到世界，不是为了得到认可的，那样的心态是生命在承受重压打击之后扭曲的自我认知

　　南南，我能看到你灵魂的独特性，你很珍贵！但你需要的是自己去解开你的原生家庭，你的父母，你的童年等等，给你套的层层枷锁！

　　我要你勇敢的挣脱它们，自由的呼吸，用独属于你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对话
　　而不是躲在现成的尘俗庇护之，把自己放到不适配你灵魂的阶层上！……
　　就像现在，我能感受到贴在我心脏之上的，是真正的你，而不是昨天那个被阶层枷锁套牢，甚至被贞操枷锁套牢的你！
　　南南……你身上已经很多枷锁了，不要再套了，我想看到你的灵魂能自在的绽放！……你别怕！我会一直在！”
　　听着这些话，季南的眼眶又一次被眼泪淹没
　　她在引导自己向前走，可……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又擦干眼泪说道
　　“……佳颖…我知道你在救我…可是，我这么奇怪…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只是……你很善良……这一路，我总是很幸运……遇到的人……都很善良……可我…很奇怪…”
　　……
　　两人又是一顿哽咽，随后徐佳颖伸手擦着她的眼泪说
　　“南南～爱情中本就包含着疼惜，况且，你很珍贵，你善良、勇敢…坚韧…还有很多东西
　　藏在层层枷锁之下，要慢慢等你释放！我不是要拯救你！我很自私，还有占有欲！…但我有耐心！”

　　季南疑惑的看着她
　　想想自己，除了被爸爸灌输了些古文化
　　和良好的教养，除此之外什么都很差劲……
　　“～什么？”

　　徐佳颖则来回抚摸着她的眉眼许久，才轻声说道
　　“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找答案”
　　随即亲了亲她额头，续道
　　“好些了么？还难受吗？”

　　看着徐佳颖满眼的温柔宠溺，本想说什么
　　可她刚才说的那些，很有道理……
　　而且一顿头脑风暴，着实已榨干体力
　　便轻轻蹭着这个温暖的怀抱说
　　“好累……佳颖……你抱着我睡会儿好不好……”

　　徐佳颖又伸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忙道
　　“！再吃颗退烧药！”
　　“……～哦……”
　　……
　　这一觉，似乎是季南这两年来，唯一安稳的一觉
　　没有疲惫，没有噩梦
　　没有惊涛骇浪，狂风骤雨
　　……
　　待再醒来时，徐佳颖已不在身边
　　门外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
　　季南摸了摸已经退烧的额头
　　便起身来到厨房
　　……
　　砂锅里冒着玉米排骨汤的热气
　　萦绕着徐佳颖忙碌的背影
　　眼眶里又蓄起眼泪，忍不住轻轻走过去靠在了她后背，呼吸着她衣服上的气息

　　“醒啦？来，我看烧退了没”
　　徐佳颖转身拥住季南，用额头去试了一下
　　这才扬起了嘴角，笑盈盈的望着她说
　　“嗯！好像退了……饿不饿？”

　　被她这么温柔的宠溺着，季南不自觉的就撒起娇来，擦了擦眼泪说
　　“饿了！我闻到香味了”

　　“唔～真乖，那你再去躺会儿，再炒个香菇菜心就可以了，鸡翅我做的红烧的，喏～”
　　徐佳颖说着就掀开了一旁的锅盖让季南看
　　原来是怕凉了，放锅里温着的
　　季南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鸡翅，味蕾也瞬间复活
　　又抬头一脸痴傻的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好，会做菜，对我还这么温柔体贴”

　　打量着季南柔软的样子许久，徐佳颖才轻轻捏了捏季南的鼻子说
　　“那～你舍得不要我吗？”

　　被徐佳颖这么一问，季南又忍不住泛起鼻酸
　　尽管自己该理智……可舍不得……
　　赶忙抱着她说
　　“嗯……舍不得……要不要我帮忙洗菜？”

　　徐佳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便把季南牵着走向卧室
　　“不用，你快回床上躺着，刚退烧呢，别碰水”

　　“～可我想和你一起做饭”

　　“嗯，等你好了再说，现在乖乖的做个病人”
　　把季南又送回床上，徐佳颖又回到了厨房
　　……
　　听着厨房传来的细微声响
　　这一刻……很幸福
　　可却总觉得不真实
　　……
　　这两年来，从内到外都像是在漫漫荒野中飘荡
　　为了活下去，只能一边安慰自己说，这就是生活
　　可每当深夜来临的时候，除了忙碌，再无任何人和事能安放心底的疲惫和痛苦
　　该理智的对吗？，毕竟与她的实质问题还在
　　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