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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互为神明 ...

  •   盛遇安开门的动静很大,客厅里的两人也是听到了的。

      明明她可以上前一步,却还是面对不了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

      一时间,如乱麻。

      眼睛里盛满的泪水霎时奔涌,凌乱的风吹得脸生疼。

      在男人侧过头的一瞬,盛遇安落荒而逃。

      这几个连贯的动作不过一分钟。

      平时,盛遇安都是很有礼貌的,关门也是轻悄悄的。可方才,泪水模糊眼睛的那一刹,盛遇安就再也忍不住地甩上了门。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带责备的语气。

      她知道,这三年能熬过来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可是要怎么能轻易放下这三年的痛苦。

      就在刚才,盛遇安推门而入时,裴薇明显是慌了,上手就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

      刚准备迎上去,却看见平日爱笑的女儿,眼睛红了。

      “你走吧。”裴薇的嗓子已是沙哑,“话都已经说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声音,说是颤抖,其实是哽咽。

      裴薇已经没有力气再与眼前这个男人说一句话了。

      “裴薇,我赎过罪了。”男人那皱纹遍布的眼角流出浑浊的眼泪,“我真的错了。”

      “你那是给他们赎罪,你给我们母女赎了吗?”裴薇拍案而起,平时温柔的眼神,如今竟变得绝望,“你给我们的家庭带来了什么?明明是你的错,凭什么让我们来承担呢?”

      裴薇的身体止不住的在抖,猩红的双眼,散乱的头发,都在无言诉说着她此时挣扎的内心。

      “你知道女儿每天要承受什么吗?她还小,也许她不懂。”裴薇的声音压不住了,“那你知道我在亲戚邻居的眼里是什么吗?他们把对你的恨全转移到我的身上了。”

      才三年,裴薇的老态就已肉眼可见。

      “我能挺住几年?你在监狱里躲了几年?”裴薇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此时依旧无法完全释放的感情让她难受。

      男人静静的看着眼前瘦弱却坚强的女人,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罪过——自己只是在监狱里呆了三年,可是他们却在外面忍受了多少次的辱骂。

      裴薇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来的,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们了。我以最后的耐心,请你出去!”

      他大概是知道她们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但思念急切,无奈,他提出一个请求。

      “等我把一切处理好,你们能不能回去?”

      裴薇干笑:“那是以后的事情,不是吗?就算回去也是想和你办离婚。”

      硬生生的,把从来不会说狠话的她逼上了会说狠话。

      男人痛心的从地上起来,眼睛里再没了她遇见他时的意气风发。

      “好,我知道了。”男人强撑着笑意,“但我会处理好,然后等你们。”

      说着,有气无力地走到门边,又留下一句——

      “离婚……也行,至少让我再见你们一面。”

      低沉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裴薇的耳边。

      等门关上的那一刻,裴薇的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再也止不住。

      苦是什么,甜又是什么,这么多年里,裴薇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当初想好了的不责备,能回来就好,可一腔委屈又往何处发泄?

      她承认,当她看到他苍老的样貌时,有一刻,心骤然紧缩。

      而盛遇安在开门的时候也恍然大悟——原来,母亲不想让她见到这一幕。

      盛遇安跑出去很远,不知不觉间,时隔许久,又来到了那处白房子前。

      或许只有那里是静的。

      盛遇安快步走到露台上,踩着嘎吱作响的落叶,心情更不平静了。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这才敢放声大哭。

      找纸巾时,不小心把口袋里连带的手机一并掏了出来。

      这时,盛遇安才想到与夏林生的约定。

      不管怎样,还是给夏林生去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盛遇安不知道的是,炊烟袅袅的夏林生的家里,可谓是热闹非凡。

      不仅有夏林生的同班同学,连和谢隽很熟的人也都来捧场。

      热情这一词,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遇安还没来么?”端菜的谢隽左右相顾,却没有看到盛遇安活泼的身影。

      夏林生不满地向谢隽抛去一记眼刀:“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遇安这名字你也叫得出口。”

      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呢?

      和夏林生朝夕相处的谢隽当然清楚他心里的小九九。

      谢隽摇摇头:“不熟,没法和您比。”

      欠打!

      夏林生和谢隽眼看着又要打闹在一起,夏林生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趁此机会,谢隽赶紧从夏林生的锁喉技中脱离。

      其实吧,早在盛遇安没准点来的时候,夏林生的心里就升腾出了不安之感。

      但毕竟只是感觉,夏林生没态在意。

      可直到看见来电显示是“盛遇安”的时候,夏林生还兴奋的心情就凉了大半。

      不过,他此时最在意的还是她发生了什么事。一般来说,她承诺过的事情没有不兑现的。

      “喂,盛遇安你……”夏林生为了掩饰自己的担心,还是惯用了一如既往的语气。

      可话到一半,却被电话那边传来的呜咽声堵住了嘴。

      “夏林生,我……”

      不知道为什么,盛遇安刚缓和好的情绪在听到夏林生熟悉的声音的时候竟又决堤。

      出乎意料的,夏林生在电话另一头比盛遇安还紧张:“你不用说别的,告诉我你在哪?”

      如果换作往常,夏林生应该嬉皮笑脸的逗她,并且问她为什么不来。但在她没有笑脸的哭声中,他更在意她现在怎么样。

      是的,此时在谢隽的眼里,夏林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虽然焦急的表现没太外放,但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面对盛遇安的迟疑,尽管夏林生现在不知道该去哪找她,但直觉还是驱使他跑了出去。

      也就是在他冲出去的那一瞬,谢隽看到,那大概是夏林生人生第一次慌乱。

      此时他的焦急,不比那个时候盛遇安被困小巷差多少,反倒是更强烈。

      他知道这样不礼貌,可那是盛遇安啊。在这样的抉择当中,夏林生还是果断的决定去找她。

      山城不大,他就不信找不到她。

      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皱了他的衣衫,裤脚卷起尘土,大汗淋漓。

      明明可以问,但他不想再问。大概是也如此悲伤过吧,所以他非常能体会盛遇安此时无言的感觉。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吧,见到这个以前勇往直前的女孩,第一次绷不住的哭。

      夏林生去过与盛遇安一起的所有地方,最终一无所获。

      直到天黑,心烦意乱的夏林生走到了初见时的那座小白房前。

      或许是突然发觉,夏林生快步走近。

      但当他听见女孩子的呜咽声时,还是决定止步不前。

      谁希望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现在别人面前?

      顾及到这点,夏林生找了个位置,在能听见盛遇安说话的地方坐了下来。

      凉风习习,夏林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是这不经意发出的声音,盛遇安立刻止住了抽泣。只是哭得沙哑的嗓音听得格外清楚。

      “谁啊?”盛遇安不安地问。

      夏林生被她的突然转变逗笑了:“你说呢?除了小爷我,谁还来烦你?”

      “哈哈……”听到夏林生安慰的话,其中又不失调皮,盛遇安破涕为笑,“怎么你每次出现都这么及时?”

      及时吗?可如果不关心你,又怎么会跑着找你?

      “想玩儿煽情啊?”夏林生逗着盛遇安。

      盛遇安撇撇嘴:“才不,刚哭完。”

      “切。”夏林生刺激盛遇安,“终于承认了?”

      “没。”盛遇安回击道。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即使看似是争吵,实际就是他们正常的交流方式。

      今晚,月亮不睡。

      盛遇安正欣赏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顷然,夹杂着风,听到了一阵美妙灵动的八音盒的音乐。

      “哇。”盛遇安忍不住赞叹,“好灵动的音乐。”

      下面的夏林生把自己拼好的八音盒举高,昂头问:“所以,美丽的盛遇安小姐,能把您的乐师请上来吗?”

      大概夏林生也没注意到吧,生平,除了母亲,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能放开天性。

      盛遇安配合着他的玩闹:“本小姐准了!”

      伴随着音乐的流淌,夏林生捧着宝似的来到了露台上。

      盛遇安从未见过夏林生如此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夏林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以了!”

      说着,又是那副天生高高在上的神态。

      傲娇鬼!

      在心里吐槽完后,盛遇安完全被夏林生手中的八音盒吸引住了。

      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八音盒。

      “这是哪里?”盛遇安很聪明,端详了一阵,就看出这是一个地方。

      夏林生继续卖关子:“猜猜。”

      “我又没去过。”盛遇安一脸可惜。

      “嗯。”夏林生的尾音上扬,“等以后吧,小爷带你去看看。”

      闻言,盛遇安无奈笑笑:“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是哪儿吧?”

      夏林生白了一眼,气冲冲道:“我可是在山城土生土长的,长江索道我能不知道吗?”

      长江索道?盛遇安只在电视的航拍中看过,还真不敢想,长江索道如今离自己这么相近!

      “你去过吗?”盛遇安好奇地问。

      夏林生的语气也充满惋惜:“没有啊,所以才说一起嘛,你脑子咋想的?”

      盛遇安想回嘴,却又无言以对。

      “喜欢不?”夏林生把精致的八音盒在盛遇安眼前晃悠,惹得盛遇安心痒痒。

      废话,这么小巧玲珑的东西,最讨女孩子欢心了好吧?

      盛遇安酝酿了片刻:“你要是想给,我也没办法嘛。”

      说着,还不好意思的埋下了头。

      夏林生自然不懂女孩子的“拐弯抹角”,一头雾水。

      “我问你要不要,又没说我给不给!”夏林生直来直去,“怎么还不理解呢?”

      盛遇安以为,像夏林生长得如花花公子的这般人,都应该清楚这话中意思,怎么还突然蹦出这么句话!

      “我说不要了吗?”盛遇安瞪大眼睛,“我说要不要和你给不给不是一个意思吗?”

      夏林生不服气:“你说话话里有话,我哪听得懂啊?”

      “你跟我玩绕口令呢?”盛遇安被夏林生炉火纯青的语言弄得也是一头雾水,“我说我要可以了吧?”

      本来应该挺浪漫的,现在的氛围感全被他一句话给破坏了。

      强势夺走后,盛遇安不忘留下一句:“笨!”

      这大概是夏林生第一次听见盛遇安敢这么说自己。

      “你说什么?”夏林生气急败坏地追出去。

      久久,白房子的周围一阵欢声笑语。

      过了许久,盛遇安才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夏林生仰望天空,摇摇头:“不知道,就一个接一个地方找。山城不大,总有一个地方能找到你吧?”

      “哦。”盛遇安看得夏林生的侧颜入神,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句谢谢不说?”夏林生转头问盛遇安。

      盛遇安故意酸他:“前几日对我阴阳怪气全忘了?”

      夏林生自知理亏,不再多言:“算你狠。”

      “略略略!”盛遇安朝夏林生做了个幼稚的鬼脸。

      “呵。”夏林生嘲笑道,“你的一岁半的脑子真配不上你的十七岁身体。”

      “喂!”盛遇安狠狠推了一把夏林生,恼羞成怒。

      而夏林生却纹丝不动。

      盛遇安气不过,趁其不备,又踩了一下夏林生的脚。

      “嗯嗯。”夏林生确实感到了疼痛,憋得脸通红,依然嘴硬,“不疼。”

      “神经病!”盛遇安骂完,刚要走,却被夏林生拉住。

      只见夏林生一脸认真:“闹也闹了,现在总得告诉我你为啥子哭迈?”

      最后一句话,都跑音到方言了。

      盛遇安把今天见到父亲的事详细道来。

      “你……”夏林生犹豫片刻,“就不怕我以后再拿……”

      “不在意了就不会了。”盛遇安知道夏林生还怀有歉意,“只要我足够坚强就不怕了,之前只能说明我还不够格。”

      夏林生微微震惊,油然而生的好感又生生被压下去。

      “我觉得你应该直面。”

      夏林生又把自己之前与父亲的谈话告诉了盛遇安。

      “没有什么事是不被原谅的。”夏林生说,“更何况,他做错了事情之后又改了不是吗?”

      这就是好的。

      可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就算盛遇安想,但母亲那一边该怎么办?她总不能替母亲原谅他。

      借着月光,盛遇安默默的把目光转向旁边的男孩身上。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遇见他的意义。

      同在深渊里挣扎,唯有彼此救赎,才不称为孤勇。

      而盛遇安不知道的是,在夏林生眼里,自从在盛夏之处遇见她,那天,她就是携着光来的。

      这时,盛遇安也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为错过落日余晖而哭泣,就要错过繁星了。

      夏林生,还真是谢谢你。

      他与她,互为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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