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自从上次承砚明说了扶柔不想学女红便可以暂且搁置以后,身边的老嬷嬷不像以前那般疾言厉色了,也不总是催扶柔背女训一类的教言。空出来的时间,扶柔总拿来看书,练字,写文章。

      有时扶柔读得入迷,竟忘了睡觉,晚上总在床前脚踏守夜的吟香一面暗自佩服自家小姐有男人样子,一面怕小姐熬坏身体,一面又怕家主责怪下人不尽心,急得浑身冒汗。

      “小姐,吟香求你了,早些睡吧,这书是看不完的,可一夜不睡觉,身子就补不过来了。”

      扶柔头也不抬,用手一指屏风外那张新搬来的窄榻,“灯给我留着,以后你上那儿睡吧。今天我坐在脚踏上,那木头可真硬,你每天守夜怎么睡得稳。”

      吟香唯唯诺诺道:“这是奴婢的本分。”

      每晚守夜确实很辛苦,在脚踏上只能蹲着,背靠着主子的床栏,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又不能盖被子,哪里能休息好?

      但只有睡得不沉,主子夜间有什么吩咐的时候才能马上答应。

      “我夜里又不要你做什么,你上那儿睡吧,就算不合规矩,长兄也不会责罚的,有我呢。”

      扶柔再三劝说,又承诺再看三页书就睡觉,吟香这才准备退出去。

      “小姐这么用功,夫子又说小姐聪慧,文章作得越发好了,以后小姐指不定中个女状元呢。”吟香打趣道。

      扶柔却当真了,她一拍掌:“对呀!我为什么不参加科举呢?可惜我现在读书的日子不长,待我学成,我必要实现自己的抱负。”

      “小姐有什么抱负?”

      “我的抱负就是让你天天都能睡寝榻。”

      吟香抿着嘴笑了。世上哪有女人去考试的呢?小姐将来若能嫁个状元郎,夫妻琴瑟和鸣,这就是女人的幸福了。

      吟香退出来,月光倾泻了一地。她转身看,扶柔咬着食指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影子翻动书页,吟香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她知道小姐是担心吵到自己睡觉,故意放慢动作的。

      吟香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将门推开一道窄窄的缝隙,缝隙里传出噙霜轻轻的说话声,她是负责在房门外面守夜的:“小姐还没睡呐?”

      “原来你也没睡着。”

      “我早就睡着了,被你惊醒了。”

      “罪过,罪过。”

      吟香又合上门,走到榻前睡下了。

      ------

      很快便到了元旦,承砚有七天时间是不需要去衙门的,饶是如此,他并没有放松对族中事务的处置。

      同僚每逢休沐,都会拜访父母已尽孝道,承砚无父母可拜,他总是在第一天的时候去给父亲上坟。

      扶柔是不晓得这些的,只是听夫子说元旦长兄给夫子放了几天假,元旦前一晚吟香来转达家主的吩咐,只道明早要出门,今晚务必早睡。

      扶柔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噙霜涂蕊两个丫鬟听她吩咐,便打了水来给扶柔洗漱。扶柔一面系腰带一面催吟香去探前院的情况:“你去看看长兄起了没有,我怕我晚了,耽误他呢。

      吟香于是去了,只在月门这向着前院一望,见那边屋内已点了灯,便知道家主已起来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出发。

      吟香回来回了话,便给扶柔梳头,扶柔没得到准信,嘴上只催她们动作快些,心中虽急,说话还是轻声细语的。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扶柔便收拾停当,前院仍旧没人过来传话,扶柔便叫吟香铺开纸笔,她要写字。

      天蒙蒙亮的时候,守门的老妈子总算开了月门,前院传话过来,说再过三刻钟就动身。吟香便径直去了前院,到了主卧门外,只见李彦早就在一旁候着了,也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

      “长兄起来了?”

      “家主早起了,只是等着小姐。”

      扶柔道:“我早就收拾完了,随时可以走。”

      扶柔与承砚分别乘坐两辆马车,吟香她们都未随侍。

      马车出了城门,在郊外缓缓而行。一路上,梅花都开了,一眼望去,令人心情舒畅。

      但这种情绪等到了先父坟前,便消失得毫无踪影了。

      柳家的墓园建得不算大,柳绍清的墓是新整修的,四周砌以青砖。

      扶柔看着石碑上刻的字,心里也有些感伤。

      如果父亲现在还活着,娘应该也不会走得这么早。

      “柔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承砚点燃了线香,白色的烟气徐徐上升,“英灵在天上看着我们,做后辈的,不敢懈怠一丝一毫。那时你还小,一定不记得了,父亲公务缠身,但在百忙之中,也没忘了他唯一的女儿。他最爱抱着你批阅公文,说女儿可爱,做父亲的看着就觉得疲累也减轻了不少。

      “你一定想问,父亲旁边刻着的名字是谁?那是我们的嫡母,她生了病,早早就去世了。本来,她是想让你的亲娘做父亲的续弦的,可惜...”

      有风的声音。上一辈人的故事听起来有些遥远了,长兄貌似在做努力,试图让自己和土里埋的人重新建立起关系。话语单薄,扶柔只有通过眼前这个鲜活的长兄来触摸过去那些人的影子。那些敦和的微笑,那些长远的计划,那些已经无法得到回应的期盼...扶柔的心突然变得很痛很痛。

      她知道长兄已经为逝去的人报了仇,但疼痛并不因此减弱一分。痛苦正因罪人得到了报应,无法维持原先的锋利,转化为一种长久的,粘滞的酸楚,是怎么也冲不淡的。

      几丈远的地方,一个随从坐在马车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一高一低两个人并列着,高些的人身子微微倾向低的那个,很殷切的样子。

      “见鬼。”他低声道,“从没见过女眷也来拜祭祖坟的。”

      李彦听见了,打断他道:“家主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这些做事的不管看得懂看不懂,都没有我们说话的份。管好你的嘴。”

      扶柔点燃了纸钱,低低说道:“父亲母亲对我都好,我没机会报答他们,这辈子都不能释怀。长兄对我也好,只要是长兄期望的,我都会全力去做。”

      头顶响起他一贯温润的声音,只是比平日更肃穆低沉:“长兄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回府的路上,两辆马车并驾齐驱,承砚打开了窗帘子,对那边道:“柔儿,你看,这片地是你五叔公的,那片地是你叔伯的...”

      “那些人下地怎么不穿衣裳?”

      “那些都是租了别家的地耕种的田户,地分好赖,好的地租价高,坏的地租价便宜,有些大族以次充好,仗着威势欺压无知的穷苦人,以至于田户劳作辛苦,却连块蔽体的衣裳都剩不下来。我们柳家也就是出了二叔一个败类,学了这些糟烂手段。自他以前,自他以后,柳家人都凭诚信做事,从不坑害这些穷苦的人。”

      扶柔再细看,远处似乎确实在地里插了木牌子,上面写了字,只是看不清。由木牌子为界,有的田户头发梳得整齐,劳作时穿着短褐上衣,只是不胖;有的田户身形佝偻,瘦骨嶙峋,只在腰间围着一块布遮羞。天气尚未回暖,他们却没有御寒的衣物。

      “长兄,你说,我们送一些冬衣去给他们成不成?”

      “他们都是跟别人签了卖身契的,他们的事不归柳家管。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有心无力。”

      扶柔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怎么会签卖身契呢?”

      承砚没回答,只是给李彦使了个颜色,李彦会意,向扶柔道:“风凉,小心吹得头痛。放下帘子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