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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沈云撑着伞,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抬手抹去脸上早已经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渍,起身离开,穿行在乌蒙的巷子之中,那一日,最后是自己拉着已经接近崩溃的母亲将父亲的尸首抬回了家中下葬。

      走出巷口,步入主街,雨势小了些,灰暗的大街的只有零星几人匆匆打着伞快步行走在雨幕之下,临街的商铺也早早亮起了灯笼,灯笼中散发的灯光在阴沉的雨中明明灭灭。沈云打着伞,踏入街上的一家医馆,照例笑着喊道:“大夫抓药。”

      那大夫见着熟人,招呼了一声,道:“是沈姑娘啊。”说完,便回头忙碌起来。

      沈云站在医馆内等待,无神的望着屋外寂寥的街上发着呆,突然街上传来一声声整齐脚步声,瞧眼望去,一支整齐,身着盔甲,手持铁戈大军冒着雨水前进着,队伍的最前方是一位骑着银鞍白马,身披玄黑色铠甲,头发花白的老将,这人是良国的开国功臣卫询夫,年少成名,行军打仗出神入化,战功赫赫,曾和先帝南征北战,少有败绩。

      此时,细雨微斜,马上之人神情肃穆,眼神锐利,身侧挎着一把长剑,手紧勒着缰绳,静静的凝视着前方,而他身后则跟着排列有序,手持武器的大军,雨水打湿了锋利的长矛,将其洗涤的更加森然……

      是卫大将军……

      沈云默道,只是为何此时出征,莫非边境又有战事?

      “姑娘,姑娘,”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拉回了原本看着军队发呆的沈云,她微微一愣,转忙回头勾起一抹笑容道:“啊,是不是好了?”

      面前的大夫将抓好的药递给女子,对她嘱咐道:“这幅药剂记得每日隔两个时辰就给你母亲煎上。”话落,朝外头瞄了一眼,情绪没什么起伏嘀咕道:“到是又要打仗了……,”低头边整理桌面边叨叨道,“最近倒春寒,你仔细着你母亲的病情,好生照料着,等过了开春,你母亲的病就能稳定下来了。”

      “切记!”那大夫郑重叮嘱道:“药一餐都不能停!”

      沈云点头记下,将药好生保管放入怀中,道了声谢后,便匆匆打开伞走出医馆。

      在返家途中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母亲近日总说嘴里苦,便折返回去准备带些糕点回去,倒是今日运气好,沈云恰好赶在一家铺子收摊前买到了价钱比平日坡低的糕点。

      想起大夫的话,摇了摇手中的糕点,沈云心情难得不错的准备抄近道回家,踩着青石,躲避着路上的积水,一蹦一跳,倒也自得成趣,伞上的雨点也快活的轻跃,青石板上透着的水洼瞥见着一袭鹅黄衣裙的女子灵巧的避开它设下的一个又一个陷阱,静静的荡开一条又一条波纹。

      在拐回另一个巷子的时候,原本蹦跳的沈月突然停了下来,微怔的瞧着不远处藏匿阴影处的一幕——人口贩卖。

      良国好战,因为战争而导致的孤儿流民不在少数,所以人口买卖在这里算不得罕见的事情,这些人会被卖给本地人做劳活,会被卖给达官贵人做奴仆,也会被暗地里卖给军队做死士。这些都曾是沈月听别人讲的,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被她亲自遇到了。

      她瞧着一群衣不蔽体,浑身脏乱的人们挤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笼子里面蜷缩在一起,目光害怕的望着四周,而笼子里面则随便的放了一个生锈的铁碗,碗内盛着污浊的脏水。笼子之外则站了三个人,看样子其中一个是老板,正在商讨价钱。

      沈月原本只是想瞧一眼便尽快离开的,因为虽然觉得这些人的境遇可怜,但自己也无法切实的帮助他们,更何况,如今她和母亲的境遇必须得偏安一隅,不能惹出丝毫事端。

      正当她转身退出巷子之时,那个原本在谈着价格的老板突然又从后面拖出一个黑褐色的身影,说是黑褐色,其实是原本黑色的衣衫上浸满了鲜血,血迹干涸后凝固在了表面。

      那个老板陪笑着和前面的人商量着什么,说完还踹了踹身下的人,那人随意散着发,他的手和脚都不自然的扭曲垂下,全身上下都是伤痕,额前到太阳穴处也有一个极其长而狰狞的伤口,仍旧往外涓涓流着血,想必受这伤时,一定极其凶险危及性命。

      但是地上那人却好似没甚么所谓似的,垂着眸发呆,随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瞧了眼前方从刚才便一直盯在这里的黄衣女子。

      雨水如一根根银针一般从昏暗空中刺下,顷凉的雨水顺着一条又一条伤痕钻入血肉,像是如同冰冷的刀在生生挖着他的皮肉一般,但他连眉头都没皱。

      男子掀起眼眸,瞧着面前一袭鹅黄散花罗衣裙女子,眉弯淡柳,眸如明月,白皙的面容上透着一点点粉嫩,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间点缀着女儿家喜欢的桂花流苏发簪,撑着一把雨伞,在这灰暗的雨巷中格格不入,就像一个误闯禁地的仙女一般,空气间还夹杂着一丝甜甜的糕点味。

      想到这里,男子的喉间倒是动了动,好像,许久未吃饭了。

      当将腹中的饿意压下后,再抬眸间,巷口处早已经无了那一抹黄色倩影。

      飞快的走在路上的沈云胸腔突突的跳着,怎会是他?一个最不该待在那潮湿浑杂的角落的人——谢绝。

      谢绝,慕家精心培养的暗卫,幕家千金慕妍棠身边的红人,身法诡谲,出手残忍,是慕家的一把好刀。整日出行,陪护在慕妍棠的左右,既守其安危,又为她除掉惹慕妍棠不喜之人。

      记得最早的印象是在慕家寿宴上,她曾在外席上,远远见到两个身影,一红一黑,红衣的是穿着金边石榴裙,满身珠光宝气娇媚的慕妍棠,而身后如同影子一般跟着的,便是谢绝。

      当时他一身黑衣紧贴身上,身侧别了把玉笛,黑发利落竖起扎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额头,笔挺如勾的鼻子,轻薄的唇轻轻抿起,展露的侧颜是有些异域冷硬的轮廓。

      随后,那人似乎敏锐的感受到了目光,直直的朝着这边看来,神色漠然。

      与那眸光微微一触的沈云有些微微一愣,因为她没想到那人竟然有那么一双温软干净的眼眸,圆圆的如小鹿一般,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颤动,像一双浅褐色的琥珀一般,看的让人心痒痒的,亮晶晶的,如同会发光一般。

      尽管杀人之时,也是睁着这双漂亮干净的眼眸,剑出笛鞘,一剑封喉,血溅三尺,那眉眼连眨都不眨,清澈之中又带着一丝漠然的残忍。那次寿宴上,有人不长眼的在慕家上说了慕家坏话,当场被慕妍棠听到了,生生要叫谢绝割了那人的手和舌头。

      众人就见着黑衣男子如同鬼影一般来到那人面前,手起刀落,鲜血淋漓,一双手和舌头就那样滚落在地。

      大庭广众之下,慕家千金做了如此骇人之事,丝毫水花也没激起,因为受害的那人,就是一个普通小官的女儿,人微言轻,没有人会为其追责。

      可真正与打过一次照面,也是让沈云最为颤栗的,是父亲的事情败落后,沈家刚被抄完家,那日黄昏,一身红衣的慕妍棠领着那黑衣男子,以及慕家的下人不请自来到门口。

      晚间的暮阳如血一般染红天空,远方的乌鸦凄惨的哀叫着……

      四处都是逃窜的人,尖叫的惨声,落倒的桌椅,他们惊恐的看着慕家的人捣毁着一切,哭声,哀求声,声声不止,那红衣女子如同地狱里的罗刹,她抬手扬起鞭子,目空一切,轻蔑的瞧着跪在地上被母亲护在怀中的沈云。

      她狠狠的踹开了沈云的母亲,看着狼狈的妇人如同皮球一般滚落一旁,噗嗤笑了起来,那笑声本应轻灵悦耳,却听得让人脊背发凉,红衣女子弯起眼角,对着她们讥笑道:“就你们些个东西,也敢对我父亲不敬?敢对对慕家不敬?”

      慕妍棠与她的父亲面上温文尔雅不同,她被慕家宠的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对待她的父亲更是有一种超乎理智般的维护,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所以沈家将其得罪了干净。

      “啪嗒——”红衣女子扬手,狠狠的就要将鞭子抽向沈云,眸光毫不掩饰蔑视,好像他们就如同地上任人宰割的虫子一般。

      当沈云怔着眼,瞧着空中飞舞的扬鞭,落在了扑过来护着自己的母亲身上,模糊的听着母亲推喊自己快跑,自己听话起身,飞快起身躲避着身后的追来的人,跑进鲜红的霞光里,跑到府外,她听见自己哭着求着街上的人能救自己,可是,无人能救她。

      无人能救她……

      没有人敢上前冒着得罪慕家的风险救她……

      随后身后传来动静……,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很轻如同猫步一般。

      她颤抖着身体,捂住惊慌失措留下泪的脸,僵着身子,慢慢回头——

      不远处的黑衣少年站在院中的树下,手中拿着沾满鲜血的玉笛,笛中出鞘着一条正在一滴一滴往下垂落鲜血的白刃,在阳光下泛起冰冷的寒光,那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通红的日暮下,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就那样轻轻的看着她,眸眼深处是一片死寂和漠然,紧接着,他动了,一步一步上了前……

      那是沈云第一次感受到绝望,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和之前那个寿宴的被剁了手和割了舌小官的女子其实别无两样,她们都是蝼蚁,都命如草芥,都是别人能轻易整死的虫子。

      可沈云还不想死,

      谁来救救她们?

      求求老天,救救她们吧,救救她和母亲……

      冰冷的残阳终于褪去,乌鸦的哀鸣也微微弱了下去。

      后来是卫家派人即使赶到护住了沈云和母亲,可当救下母亲之时,母亲身上挨了多处鞭伤,已经奄奄一息,病更也是那时候落下的。可好在因着卫家的干预,慕家暂时没再对沈家下手。

      那一天之后沈云信了佛,将希望寄托在了飘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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