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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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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国景和十年，燕云城内。
阴雨沉沉，接连下了好几个月，整个燕云城内都笼罩在一片暗云之下，不见天日，雨劈里啪啦打在窗子上，有些让人心烦，狭小的屋内点着一抹烛光，微微暗暗的跳动着，空气间有些沉闷和潮湿。
微黄的烛光下，一名女子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前方供台上佛像祈祷着，嘴里喃喃道：“望佛祖保佑母亲的病能够快速痊愈，保佑信女和母亲平安度过此劫，为此信女愿一生向善，供奉佛祖左右。”
暖光下的女子闭着眼虔诚的磕了几个头，隐匿在光线外的佛像在暗处慈悲的俯视着地上的信徒，怜悯众生。
拜完后，女子起身，拿起蜡烛缓缓离开，屋内的光线随着她一点点离开，直至陷入黑暗之中，独留那黑暗里的佛像悲悯天人……
走出侧屋的沈云来到厨房将熬好的药拿碗盛好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主屋的门，走了进去，屋内简单的成列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架子床，家中唯一的炭火在地上的火盆之中烧着，丝丝缕缕的提供着暖气。
主屋内也是昏暗，只点了一根蜡烛在桌上，昏暗的烛影在光线下放大，直直的压在了床上，压在了躺在床上的面色青黑，瘦削的妇人身上，沈云看的有些心惊，她飞快将碗放下后，迅速从屋外拿了跟蜡烛又点上后，屋子里才明亮了些，再看母亲，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骇人。
暗自舒了口气，女子上前，低低的换了句，
“娘。”
床上没有动静。
女子对着床上的妇人，又低声喊了起来，
“娘，该吃药了。”
床上的女人穿着一身淡青色袄子，外面又披着一条带着毛的厚毯子，女人的身体似乎就只有这些衣物了似的，实在太瘦了，眉骨尖高高鼓起的只有骨头和皮肤上的青脉，嘴上苍白呈淡紫色，眼眶凹陷，头发更是稀疏的可怕。
床上的人眼睛动了动，缓缓挣开，见着是沈云，即便身上已经十分不适，连眨眼睛都费力，可她依旧挤出一丝笑意，对着女子道，
“阿云……”
沈云听着，眼睛微酸，她瞧着瘦脱相，只剩两端颧骨的母亲艰难的笑着，想起母亲当年也算燕云城内有名的美人，眉眼笑间，如同洁白茉莉，文雅芳华。
她憋住眼角的泪水，起身来到桌旁，将碗端起侍奉母亲服下药，将最后一勺喂入母亲的唇中后，沈云扬起一个微笑对着母亲道：“娘，我听药馆的大夫说了，只要咱们按时喝药，就一定能挺过开春，等过了开春，这个病就能稳定下来，之后就能痊愈了！”
妇人微微倚在床上，抿着唇笑着摇摇头道：“哪有这么快的。”
“是真的！母亲你信我！”女子的声音微微急切道。
“好……，娘信你。”妇人眼中含笑，掩盖眸中一丝忧虑，片刻，她有些颤抖的开口道：“那边有什么动静吗？他们有没有明说放过我们？”
沈云一听，目光微凝，垂下眸，缓缓道：“暂时还没有，”，她随后抬眸，故作轻松道：“最近他们可忙了，估计没闲心管我们，听说前几日被卫家发了难，卫家那一派，已经上奏了慕家好几次了，说不定爹的事……”
瘦削的妇人摇了摇头，道：“阿云……，幕家如今势如中天，慕相深得圣心，卫家，怕是要吃亏的。”，随后，眼眶微湿，哽咽着嗓子道：“你爹就是傻，连为卫家都拿慕家没办法，他一个人犯什么傻，上什么奏，咳咳，咳咳。”
“娘！”沈云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娘还是快歇下，免得一直咳嗽难受。”，随后，便服侍母亲歇下，感受着母亲没什么重量的身体，瞧着形如枯槁的面容，她温柔道：“母亲好些休息，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
见母亲慢慢闭上眼，沈云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刚准备将门合上，却听到屋内的母亲突道，
“那些东西烧了吗？”
门上的手一僵，女子低头，缓缓道：“烧了。”
“那就好，不然又要来找我们麻烦了。”
“嗯。”，门终于一点点关拢，将里面的摇曳的烛光一点点隔绝。
女子回到自己的房中，来到床旁，从枕头里拿出一沓书和手稿，上面全是图画和文字注解，沈云深深凝望这些手稿，每一张都是父亲的心血，都是经过多年思考而设计出来的东西。
她真的舍不得……
犹豫片刻了很久，沈云也没将它们烧了，而是将其放入了一个形状椭圆的匣子中，转动了几处匣子，匣子便转换了模样，露出一面铜镜，将其摆在梳妆台上与一枚普通镜子无异。
这东西是父亲曾送她的生日礼物。
屋外沉沉大雨瓢泼，可父亲死的那一天，却艳阳高照，沈云拿起伞推开木门，走入雨幕之中，雨水啪嗒啪嗒的打在油纸伞上，飞溅的到处都是。
那一天，完全是与现在不同天气和情景，她的父亲，穿着母亲为他制好的衣裳，一件青绿色的衣袍，那一天，天朗色清，微风习习，窗外的栀子花开的格外的好，幽香随着清风沁入鼻间。一身青绿的父亲，扬起笑容，意气风发，他告诉她们，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能够帮助圣上大兴良国，让百姓生活更好的法子。
这是他为了报答陛下知遇之恩想了三天三夜的法子，因为，她的父亲，沈黎擢，曾经只是一位低贱的匠师。
虽是匠师，可他所做的机巧工具，木雕器工精妙绝伦，所制造的木箱可以变化三层，伸缩大小，能承受超过自身的最大的重量的三倍，所造的船只可以变速航行三日，所做的弓弩可以百米之内穿破石山。
这惊动了良国的国君，在见证到沈黎擢惊人的机巧匠师天赋之后，便破格任他为官，进入工部。
父亲性格直率，满腔热血为国想要干出一份大事，不懂官场沉浮，党派之争，不懂慕家权倾朝野，也不懂圣上，对慕家有多么袒护。
那一天，他朝妻女告别，满怀期待的离开，可最终，换来的是押入大牢，以及几日后冰冷的尸体。
冠以的罪名是，以奇技淫巧之法霍乱百姓，以下犯上污诟慕相，罔顾礼法，不敬圣上。
每一点都让沈云无法相信，特别是最后一点，她的父亲在家中无论何时谈到圣上，永远都是恭敬感激，永远都想如何为国进忠，如何报答陛下。后来，她和母亲才知道父亲为何被治罪。
原来，他上奏了一篇折子——一篇他认为利国利民的奏折。
削减税收，分田让民，推行更先进的技术来提高百姓的产量，每一条都是出发点都是好的，可是，每一条也触碰到了慕家的利益，毕竟慕家明里暗里偷私吞了的税，占的田是最多的，一些冶铁技术也掌握在慕家手中，此折子一出，便遭到以幕家为首的党派围攻。
最终她的父亲在朝廷上成了威慑其他不满慕家一系所为的出头鸟，成了那杀鸡儆猴的，那只“猴。”
女子撑着伞，站在倾盆的雨中，眼睫被铺面的而来的雨打湿，意识到自己经过了哪里后，浑身打了个颤，她微微抬起头，浑身有些发软，望着面前空旷高台，雨水一浪一浪从台上涌下，洗刷着这里，昏暗的天空，像是如同巨兽将这里吞没。
这里是个菜市场，他的父亲，死在这里，死在一场可笑的闹剧之中，死在了他亲手造出来的器物上。
逼仄的牢狱处，一位太监尖细着嗓子将圣旨读完，对着角落里打的不成型的人道：“丞相仁慈，求着圣上给你一条活路，十日内，造出一个日行千里，瞬杀百人的物什来。”说着吩咐人将材料放入牢内。
说是活路，可明眼人都知道，十日，即便天赋再高能力再强的老匠师也做不出来，可沈黎擢做到了，他真的造了出来。
当得知测试的人马真的验证这造出的东西可以日行千里这一消息之时，惊诧众人，都以为沈黎擢真能逃过此劫，可慕家，在听完下人报信后的慕相却微微一笑，手中不紧不满的修建着海棠花，缓缓开口道
“不是还得测瞬杀百人吗？
抓一百个人去测试一番，这沈大人不是自诩爱戴百姓的清官吗？那就让他去试试。”
一身紫衣矜贵的男子站在牡丹旁戳着笑慢慢道，“让他亲手去杀死他爱的百姓。”
测试那一天，也是艳阳高照，炽热的午阳灼烧着大地，沈云站在人群之中，亲眼看着高台之上，披散头发，灰败的脸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台上被逼着来到这里测试绑着的百姓。他们恐惧的怒吼，诅咒他的失败，将他的全家都咒骂一遍，因为他们不想死。而一旁坐在台下的幕相悠哉游哉的品着茶，身边站着的人手拿弓箭对着沈黎擢。
沈黎擢失败了等待的是一把冰冷的箭，成功了呢？或许那把箭还是会一不小心射过去，这其实就是一场针对他的闹剧。
终于台上的男人动了，他在众人死死盯着的目光之中按下了机器开关，箭羽纷飞，如同天女散花。被绑的人们迅速闭上眼，决定将生命交给上天。
良久，四周寂静无声。
沈黎擢失败了？被绑的人想。
于是那人迅速睁眼。
不，他似乎成功了。
因为，人们看见，沈黎擢趴在了武器上，他死了，
死在了他所耗费所有精力在那么短的时间造出的武器上，尸体翻过来后，他的身上沾满了数百多支的箭。
望着残破满是窟窿的青绿色尸身，众人陷入了沉默。
座位上的幕相款款起身，打破了沉默，微笑道：“原来，也只能杀一人。”，说罢，便离席，身后跟着一群乌合之众。
沈云眼睁睁的看着台上的那具残破父亲的尸体，就如同垃圾一般，最后无人问津，连同那台机器，孤零零的矗立在刺眼的阳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