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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060章|奇门秘诀 ...

  •   李靖听得心惊胆战,说道:“在下对华先生坦诚相待,你却对我有所隐瞒。我中毒不能怪你,但华先生不该说谎。”
      黑暗中华清风身子一抖,声音微颤:“李公子何出此言?”
      李靖压低嗓门,身子前移,几乎贴近华清风的耳朵,“我猜,冼太夫人与尊师渊源极深。”
      华清风哑声道:“你如何知晓?”
      李靖道:“岭南藏兵洞穴如此繁杂,断非冼夫人所言,是冯家先祖渡海带来的秘典。这墨家秘典,原本分为《备攻》《备穴》,《备攻》在我家世代相传,《备穴》就在崆峒山。”
      华清风讶然:“若是在崆峒山,华某怎会到巫山白白送掉双腿,再到岭南送掉双眼?”
      李靖道:“先前,在下随孙先生治病,孙先生常讲:人病易治,心病难医,而人心之病多在一个‘痴’字。我虽经历有限,但遇到过两位极痴之人。一位是巫山张羽公子,是琴痴;另一位就是华先生,可称技痴。先生被冼太夫人用铁链锁在此地,就是怕你看到洞穴中各种机巧设置,因为当今之世,恐怕无人能与华先生比肩。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对于一位真正的痴者,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身体受损何足道哉!”
      华清风沉默良久,叹道:“多谢李公子一语点破。确实如此。华某犯了痴戒,亦犯色戒,才落到如此下场。李兄弟可知冼阿英为何还不杀我?”
      李靖道:“或许冼夫人仁厚,心有不忍。”
      华清风嘿嘿笑道:“我刚想夸赞你,不料你又如此幼稚。冼阿英绝非寻常女人,数十年大小百余战,刀下亡魂成千上万,你却说她不忍!小兄弟,慈莫掌兵,善莫行贾,历来如此。冼阿英逼迫萧琼与我反目,就是要将我逼向绝境,再留下你伺机而动,逼我说出她最想知道的事。”
      李靖道:“难道华先生还认定我是在替太夫人办事?”
      华清风道:“当然不是。冼阿英老谋深算,怎会让自己人到我身侧?正因你是外人,才更易让我破防。”
      李靖道:“你我如此小声,太夫人就算是顺风耳,也不能听得清楚。”
      华清风道:“其实,冼阿英也犯了一个‘痴’字。人生一世,万般皆苦,惟情最苦!李兄弟先容我思量思量,看你所中之毒有无法子可解。”
      李靖当即禁声。这毒丸连紫霄真人和巫山织女这等绝顶高手都难逃一死,看来自己凶多吉少。于是心情郁郁,靠练习气息苦熬时日。那华清风时有咳嗽,有时梦中惊悸而醒,需喘息良久方可。
      又过了几日,送来的饭食多了肉鱼果品。华清风叹道:“华某在‘情’字上吃了大亏,但李兄弟似乎因‘情’转运。想我与那妖女相交数年,山盟海誓,耳鬓厮磨,不及你一日所遇。看来下辈子投胎,得找个潘安一样的老爹才好。只是这些美味,华某已无福消受,公子请自便。”
      李靖心中一阵甜蜜,但想到冼太夫人决意将冼阿鹃嫁予孙儿冯盎,又是一阵空落。要让冼阿鹃接掌大首领之位,按冼冯联姻传统就是必然,那么李靖就成了障碍。冼夫人不杀他,将他与华清风放置一起,除了想从华清风身上获得所需,恐怕也有控制冼阿鹃的意图。
      华清风又道:“我这几日左思右想,这一生沉迷奇门之术,最终害人害己。虽说多行恶事,但也只亏欠过三人。第一是我师父,第二是谢船主,第三就是李公子。至于萧琼,我咬她耳朵,她挖我眼睛,算是一笔勾销……我近来咳嗽不止,痰中有腥味,精力大不如前,就算冼阿英不来加害,也是时日无多。我知李公子厌憎我,但还是想托你替我办两件事。”
      李靖想都没想,答道:“若是我能脱困,一定尽力办好。”
      华清风道:“你不问何事?”
      李靖道:“孙先生曾教导在下:所谓好坏善恶,都在相互转化。华先生所托之事,相信定是好事。若是坏事,我不办即可。”
      华清风道:“那就先行谢过。先说第二件:江州船行血案是我所为,近来常在梦中被那些亡者惨状惊醒,现在存世的人只有谢船主。谢船主仁厚之人,一生事业因江州事变毁于一旦。数十年来,我盗墓劫掠,收受杀人酬金,积了一些钱物,原想助萧琼起事,她既与我反目,只好作罢。这些钱物放在长安永昌商肆,掌柜是我同乡,陇右人,与我同姓,名叫华季堂。你到长安找到他,只需说出‘化贝白水’四字,他回以‘金刀悬针’,就会把所有财货交付与你,你再转给谢船主作本。船主多赚些钱,也好抚恤那些受害者家属。当然,如何处置全由他自主。”
      李靖在黑暗中抱拳道:“华先生善举,在下定当极力办好。”
      华清风顿了顿:“这第一件事,先按下不说。算日子,现下已过年关,你过几日去找冼阿英,告知她一句话:华清风将死,太夫人想知道的事也到时候了。她知晓情由后,九成会放你离开。若还是不放你离开,你只须声称已有意中人,她不会再为难你。”
      李靖自然清楚他的意思:只要李靖答应不与冼阿鹃来往,冼夫人就不会为难他。于是嗫嚅道:“在下哪有意中人?华先生此话,太夫人如何肯信?”
      华清风道:“晋王妃不是你意中人么?江州血案之前,晋王秘密见我,说是在濡须口看上了西梁公主,后来又派来护儿监督,得知你癞蛤……赖依萧美娘,密令我将你除掉。后来你运气好,碰到了巫山渔女,又碰到普照法师,还有文仲元,我不便动手,也动了一点善念。哎,没料到当时一点善念,结成今日善果。”
      李靖心中一阵悲凉。晋王雄才大略,但心胸不阔,其实萧美娘与当时还是孩子的自己又能如何?但既让晋王心生芥蒂,父亲罢官只是开始,此生功名无望,整个家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越想越心灰意冷,起身寻找火折,点燃第二支松油火把,问华清风从何处可出洞去见冼夫人。
      华清风早已摘去蒙在眼眶上的布巾,此时火光乍现,吓了李靖一跳。只见他头发白了大半,瘦得只剩筋皮贴骨,结了痂的眼眶像两个晒干的烂泥坑。
      华清风让他将火把灭了,笑道:“李兄弟若是擅长绘画,可将华某当前之像画出,标注‘恶鬼’二字,能止小儿夜啼,能令恶人却步。”
      李靖见他一笑,更显狰狞,但心中怜悯之情随之而生:“在下照料不周,医术不精,还请华先生勿怪。”于是把火灭了。
      华清风道:“是人都有一死,李兄弟不必自责。你天资聪慧,记忆超凡,若不嫌弃,我愿将平生所学尽授于你,免得神技失传。”
      李靖谢道:“华先生毕生绝学,怎好愧受?况且无笔无纸,如何传授?”
      华清风道:“真传一言,假传万卷,何需笔墨?你附耳过来。”
      面对垂死之人,李靖不再客套,于是靠近。华清风道:“所谓机关奇门之法,因地制宜,需明了山川形势,通阴阳五行,掌时节变化。华夏地大物博,各地又有不同。东方属木,其色青,是以树木葱笼,虽有高山大河,但地势低洼,土石较为松软,易于掘地成穴;南方属火,其色赤,天气炎热,洞穴纵横,可因势成形,稍加改作即可;西方属金,其色白,地势较高,多石少土,不易成穴,但可据势为守;北方属水,其色黑,水草丰茂,又有大漠,布置机关甚难,但土质松软极易成穴;中央属土,其色黄,土石砂水参杂,最易布局,是以帝王将相多建陵寝。世人皆知攻城掠地,鲜知地下亦有洞天,城池关隘之根在于地下,否则根基全无,虚张声势而已。我平生所习之法,一半得自师父传授,一半由盗陵掘穴所悟,如今我秘授予你,你需用心记忆。”
      于是华清风从奇门暗穴构建讲起,其中器材、工具、人力、辨穴、通风、防烟火水毒等法,讲得极为精细。讲一段,咳嗽几声,李靖几次劝他停止,都没有应允。
      如此不间歇秘授一日,李靖多能复述,再讲破解之法。原来这奇门之术仍按五行八卦九宫之规则,据地势条件所设置,其连弩、毒箭、水牢、翻板、绞车、暗壁等变化之处,皆因地势落差、水流、燃料、长短机簧等设置动力,用凹凸槽、触碰点、推拉栓、齿轮环等启动,须有精通冶炼、土木、水火、金石、制造的能工巧匠按精微尺寸制造,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此类繁杂技艺,饶是李靖博闻强识,学起来也颇为费力。
      讲了大约五个日夜,华清风咳嗽愈加剧烈。李靖握拳轻击其背,才稍有减缓。华清风道:“江湖盛传我精通奇门暗穴之术,其实哪里知道,我数十年所学,不过皮毛而已,现已尽传予你。冼阿英能在我死前让我亲睹《备穴秘典》,此生值了。只是当时惶急,记不太全,极为遗憾。”
      李靖道:“秘典已毁,倒也绝了各方争夺之念。”
      华清风强笑道:“冼阿英毁掉秘典,是岭南藏兵洞穴已成,她已不再需要罢了。况且,这秘典所载文图虽真,但也只是略强于华某生平所学而已,真正精要之处,如寻龙点穴、开山破石之法,仍无记载。”
      李靖一时没听明白,躬身道:“还请先生指点。”
      华清风道:“墨子学究天人,曾听家师说他能凭星象、山形观测地下石、砂、水流走向。譬如一座城池,若城墙建在巨石之上,挖掘洞穴必然受阻。就算泥土,若是加入米浆形成数尺厚的夯土,岂能寸进?掘穴越深,越是费力。且不说巨石横亘无法破解,如何辨别地穴方向都极为艰难。”
      李靖答道:“早在地面确定方向,掘时面对所定之向,直通即可。”
      华清风笑道:“若是如此简单,小儿亦可,还用得着高人?我问你,若是地下水流恰好与新掘地穴相交,大水漫灌,不仅前功尽弃,掘穴者断难活命。”
      李靖大窘,细想确实如此,便道:“莫非华先生亲眼所见的秘典,并非真本?”
      华清风道:“我生长北方,自然对毛皮之物甚为了解。那秘典不能说不真,因其间方位、布局、器具、材质、构造等,都极为精详且配有图示,但羊皮长卷材质,最多不过六十年,绝非战国末期之物。鉴别古物,只要有一处是假,必属伪造。而天下伪造古物可乱真者只有一人,正是家师。”
      李靖心头一动:“华先生是说,这秘典是尊师为冼太夫人绘制?”
      华清风又咳嗽几声,道:“正是如此。现在李兄弟大概猜出冼阿英为何留我性命了。家师当年故意南辕北辙,将我往巫山上引,就是借刀杀人之计。当时,我还以为李兄弟骗我。实际上,家师早就把秘典送给了冼阿英。”
      李靖道:“有一事,我隐瞒了华先生,真是对不住。”于是将巫山石壁之上的上古奇文真相说了。
      华清风抖动铁链,哈哈笑了两声,继而平复心绪,说道:“现下总算清楚了。原来老贼……师父未传之秘,仍在崆峒山!”
      李靖越听越糊涂。
      华清风道:“若非李兄弟指破文字上的奥妙,我至死也不明白。那墨翟既是战国人物,其时多用籀文,如何会用后世秦始皇时期李斯统一改就的小篆?而冼阿英焚毁的秘典全是篆文,其笔法与家师平素书写相同,可断定此物正是家师送给冼阿英,助她修筑岭南地下藏兵洞穴而已。”
      李靖道:“如此说来,尊师与冼太夫人果真有极深的渊源了?”
      华清风道:“正是如此。家师学究天人,通百业,擅筹谋,本是将相之才,然而青年时代即修道炼丹,不问世事,无意功名,想必对成家立业早已绝念。他虽从未提过岭南之事,但与冼阿英年纪相若,多半曾是情侣,后来冼冯联姻,家师被迫北归。”
      李靖想起与冼阿鹃之事,觉得华清风所言不虚。
      华清风继续说道:“我当初与普照法师潜入岭南,破解高州洞穴机关十之七八,冼阿英四大护卫不敌普照法师,这才亲自出手。我与法师联手,激战一个时辰,终被冼阿英击败。她将我锁住时道:‘紫霄真人收的好徒弟!’她能瞧出我武功来历,定然熟悉家师。综其种种,冼阿英与家师或曾相爱,不然相隔几千里,怎会如此巧合?”
      李靖道:“在下有点明白了。冼太夫人关押华先生,一定是她想知晓尊师究竟在何处,所以才留下先生性命。”
      华清风道:“难道李公子也认为,家师并未身故?”
      李靖道:“华先生自言弑师,但冼太夫人未必相信,仍然希望尊师健在。”
      华清风道:“家师谈不上健在,不过确实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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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060章|奇门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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