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小孩成长日记》明泽有余

4、第 4 章

　　陆岑远大清早便起床收拾考公资料，简单洗漱一番后，他背着塞满书本笔袋的双肩包便出了门。
　　临近年关，街上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都被工人缠上了灯线。陆岑远坐在公交车上一路看过去，发现每段路上的灯都不太一样，不知夜晚通电之后亮起来又是怎样的光景。
　　灯线还未缠完，公交驶过，只见沿街还有几个工人站在树下工作。

　　公交在秀州一中南门停下，陆岑远下车，准备绕到北门去看看那间自习室。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已经被小姑娘误会，如果再去她说的自习室，恐怕会让对方误会更深。
　　换个地方吧。
　　他折返回去，打算去看看其他自习室。

　　沉睦一觉睡到天亮。
　　她一边洗漱，一边回想着与陆岑远的几次见面。
　　第一次在面馆，第二次在书店，第三次在打印店，第四次在药店，第五次在批发市场，第六次在炸串串摊子……他很礼貌，也很得体。一切好像只是一个陌生人释放的善意。
　　是我多心了吗？
　　希望是吧。

　　沉睦来到自习室，只见大片的座位都空了。
　　她抬眼望去，除了几个面熟的同学，几乎没什么人。
　　她坐在座位上，从包里掏出作业后便开始奋笔疾书。

　　陆岑远坐在公交车上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着自习室。
　　他将定位设置在景明家园附近，筛选离他家最近的自习室。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自习室都在秀州一中附近。

　　陆岑远下车，过了马路走到另一个公交站牌前。
　　没一会儿，一辆公交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去市图书馆吗？”陆岑远上车询问。
　　“去呢。”司机回答。
　　车门合上，公交车缓缓驶开。

　　沉睦一连几天都在自习室，好几个晚上从自习室出来，走向和父亲约定好的路口处时，她都担心会被沿路的什么人盯上，但令她心安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看，自己好像确实误会他了。

　　腊月二十九，自习室照常开门，但人员更是稀少，只有秀州一中的几个学生。
　　沉睦和几个同学坐在一起，围着公共茶几讨论着物理习题。
　　“这题能这样做吗？”陈洛阳摊开草稿纸给众人看，“我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我也觉得……”沉睦按住草稿纸，又说道：“我上网查了一下，这题搜不到。”
　　“今年的新题吧。”物理课代表托腮思考，“要不我们去问老师吧？”
　　“上哪儿问？”大家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课代表。
　　“周老师就在附近的家属院啊，我们拿着题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课代表拿着卷子站起身来，“我打个电话问问，看老师在不在家。”
　　众人围在课代表身边，听着他开了免提的通话。
　　得到肯定答复后，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

　　秀州一中家属院。
　　“你有心了，还来看我。”老周坐在沙发上给陆岑远倒了杯热茶。
　　“这会儿有空，就来看看您，年后我得走亲戚，您又带毕业班，恐怕没时间跟您再聚了。”陆岑远接过老周递来的杯子，捧在手上。
　　“也是，上次赶时间，也没怎么跟你聊。其实自从你考到外地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你。”老周也有些怅然，“那几年过得不好吧？”
　　“老师您……”陆岑远仿佛被说穿了心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不见你吭声，也不来见我，我就晓得你辛苦喽。要不是去年在路上碰到你妈妈，我都不知道你去上班了。”老周朝他笑笑，“总觉得你还是学生呢。”
　　“都过去了吧？”老周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都过去了。”陆岑远点点头。
　　“夏书就前几天也来看过我，还跟我提了你俩的事儿。”老周又说。
　　“我们俩？”陆岑远有些意外。
　　“说你们毕业之后联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断联了。她感到可惜。”
　　“好多人都是这样吧。”陆岑远垂眸。
　　“年少时期的好朋友，长大了也会是好朋友。”老周喝了口茶水，“不过也有走散了的。”
　　“慢慢就淡了。”陆岑远摩挲着茶杯。

　　门铃突兀地响起，老周起身去开门。
　　“我的几个学生来问题，你稍等一会儿，我们中午一起吃饭。”老周朝他说道。
　　“不用了吧……”陆岑远推拒道。
　　门开了，他看向门口，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

　　“进来吧。”老周对学生说道。
　　沉睦看着陆岑远，慢吞吞地走进门。
　　学生们乖巧地进门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神却好奇地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青年。
　　陆岑远捏着茶杯，尴尬地挡住脸。
　　“那是你们的一个学长，别看了，给人儿看得不好意思了。”老周朝学生们说道。
　　“来餐桌这儿，我看看是哪道题。”老周推开厨房的玻璃门，招呼着学生们。
　　学生们纷纷移步向厨房迈进。
　　“你自己先坐会儿，我一会儿就过来。”老周安顿着陆岑远。
　　陆岑远点点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这道？”老周指了指卷子上的电路图，“这不会连？”
　　“第一问会，第二问的填空有点儿难。”课代表回答。
　　老周看了看题，边念叨着边在纸上打起草稿。没一会儿就有了结果。
　　“确实难，不过你们放心，高考不考这种题。”老周将笔点到草稿纸上，“我先给你们讲讲，听不懂也不要紧，这个题本身就又怪又偏，不在考试范围里。”
　　学生们围住老周，听他讲解着习题。

　　“开了学我还得跟大家说，平时可以研究难题，考试的时候，碰到这种题，直接淘汰掉，把时间留给别的题。好吧？”老周看向学生。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尤其是你，沉睦。”老周点了点她。
　　“好的老师。”沉睦重重点头。
　　“你的基础不扎实，所以先把会的题做完，再研究剩下的题，不要看到点希望就跟题目死磕上，那样很耽误你得分。”
　　“好的老师。”沉睦面露尴尬。
　　“我看了你们的成绩，就数你最低，还是得多花点时间啊。”老周语重心长。
　　“好的老师。”
　　“还有问题没啦？”老周看向众人。
　　大家鸦雀无声。
　　“那有问题电话联系，想不起来问也不要紧，年后开学我都会讲的。”老周补充道。
　　“好的老师。”
　　“谢谢老师！”学生们站在门口向老周道谢。
　　“不谢，回去过个好年啊。”老周朝学生笑道。

　　陈洛阳注意到沉睦并没有动，于是问她：“你不走吗？”
　　“我还有点儿事儿，你们先走吧。”沉睦回答。
　　“那行，拜拜。”
　　“拜拜。”

　　等到大家都散去，沉睦才凑到老周身边小声问他：“老师，我物理考了多少啊？”
　　“你跟老师老实说，是不是刚刚讲的你又没听懂？”老周问她。
　　沉睦苦着脸点头。
　　“没事儿，题超纲了，放宽心。”老周安慰她。
　　“不过——”老周话锋一转：“你不想过个好年吗？”
　　“啊？”沉睦顿时悲从心来，“我又考了很低吗？”
　　老周点了点头，“你考了四十二。”
　　“啊——”沉睦带着哭腔出声。

　　老周站在门口劝慰她：“不是还有一个学期吗？加把劲，涨个几十分不是问题。”
　　陆岑远看着苦瓜脸的女孩，一瞬间心疼又好笑。
　　“老师，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留一会儿嘛，你师娘出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了。”老周挽留着陆岑远。
　　“不了吧，我家里真有事儿。”
　　老周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陆岑远朝沉睦说道：“你看哦，这个学长一开始物理只能考十八分，学了半个学期，高考考了六十八呢。”
　　“对对对。”陆岑远在一旁附和着。
　　沉睦明白老师是想安慰她，于是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老师，那我先走了。”陆岑远再次向老周道别。
　　“谢谢老师，我也走了。”沉睦也朝老周道别。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楼上下来，彼此都没有讲话。
　　陆岑远还惦记着上次的事情，为了避嫌，没有讲话。
　　沉睦想到自己考得很糟，也没什么心情讲话。
　　倒是因为今天的相遇，她彻底消除了对陆岑远的误解。
　　或者说，她本来就希望是个误会。

　　陆岑远从家属院出来，导航走向最近的自习室，看到沉睦跟他走同一个方向，于是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
　　算了，回家吃饭，自习室的事，下午再说吧。
　　他转向另一边，走到公交站牌等候到站车辆。

　　两个少年骑着自行车从他面前疾驰而过，走了很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谈笑声。
　　陆岑远抬头看着天空，心中突然怅惘起来。
　　“年少时期的好朋友，长大了也会是好朋友。”
　　老周的话回荡在他耳边，他却不知该想起谁。
　　最痛苦的那几年已经过去了，他已经与很多人断了联系。
　　“不过也有走散了的。”他叹息一声。

　　远处的楼房，有人打开窗户，一群鸽子迫不及待地四散飞出。
　　一只鸽子站在窗框上四处张望，并没有起飞的意思。
　　一阵风起，吹得路边的树木枯枝乱颤。
　　陆岑远站在原地，突然被风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