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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远处黑云下压,漩涡的中心慢慢显现出一道身影,景依旧是身着一身素色的长衫,气质温润平和,嘴角始终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阿若”

      是景在唤杜若水的名字,略显亲昵的称呼让杜若水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她冷冷的看着景,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所以一切都是你做的?从我记性变得越来越差开始,你就在着手准备这一切了么?”

      杜若水直面着景灼热的视线,那副温和斯文的面容下,眼中似是有滚烫的焰火在不停的翻滚着,即便眼中的炽热快要溢出,他依旧保持着温吞亲和的笑意。

      “准确来说,在你救下我的那日便开始了。”

      景挪着步子慢慢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江芊忍不住攥紧杜若水的衣摆,抗拒的发出一声戒备的低吼。

      杜若水侧眸看了她一眼,心中已经了然,只怕景早就在江芊的面前暴露的真实面貌,她如此害怕这位妖主,看来景是对她动过杀心。

      “金枝国的相遇不是偶然,我成为金枝国的国师,也只是为了与你的重逢,打造一个合适的身份,从我们重逢的那日起,你的记忆就已经开始消退了。”

      杜若水静静的听着景的话,她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屏障,挡住了景的前行的道路。

      景无奈轻笑出声,双眸陡然爬满黑色的蛛丝,黑色吞噬了他的双眸,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掩唇轻笑着,指尖微微挡住略显狰狞的眸子,“你生气了?”

      景兀自往前走着,眼前的屏障直接被他震碎,他穿过破碎的结界走到杜若水的身前,苍白瘦削的手慢慢抬起,仔细看,竟还有些微微颤抖。

      他想要去触碰杜若水,但手刚抬起就被杜若水往后一躲,直接避开了。

      杜若水神色平静的望着他,问,“你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成神?”

      与年州在金枝国相处的那段时日,杜若水虽然交友不多,识人倒是能看出一二,景做的这一切并不只是为了成神这般简单。

      “为什么这么做?”

      景收回张开的手,轻笑出声,他仰头看向雷云翻滚的天穹,手心朝上,直接卷出一道迅猛的疾风。

      “你总是这样聪明,聪明到我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他收拢手心,脑袋低垂下去,声音沙哑低沉,可是下一秒,他却直接甩出一道长鞭,将杜若水身后的江芊打飞出去。

      鞭子落到她的身上,直接打穿衣物,血肉翻飞溅了一地的血。

      “啊——”

      江芊的身体撞到巨石上,喉头涌出一股腥甜的血,她畏缩的抬起眼,颤抖着睫毛看向手执长鞭的男人。

      “妖主……你……”

      她的目光实在是复杂,各种失落无助悲痛的情绪糅杂在一起,杜若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攥紧,她沉着眸,视线在江芊的身上扫过。

      她低声说到,“江芊,你先进小塔,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手上的力道加重,杜若水眉头微蹙,只是她的视线并未有一秒落到景的身上。

      江芊沉默的流着泪,身形消散,顺从的遵循杜若水的话进入了琉璃小塔中。

      江芊一进去就被人接住,她虚弱的倒在江越的怀中,“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人呢?为什么不放我出去,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江越说了一长串的问题,他神色焦急,抱着江芊又不敢太折腾她,生怕一不小心又给人的伤势加重。

      “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江芊的脸上全是泪痕,她埋头在江越的怀中哭泣,哭声越来越大,也越发的撕心裂肺。

      塔外的两人依旧僵持着,景的目光一直黏在杜若水的身上从未离开过,可杜若水依旧固执的看向虚空的某一处,冷着脸毫无笑颜。

      “放开”

      她平静的声音毫无波澜,似乎没有任何愤怒也没有任何悲伤,景盯着她看了良久,眼中又蔓延上黑色的蛛丝,这一次,他的双眸彻底变得墨黑浓稠。

      “好”

      他忽的放开了杜若水的手,只是下一秒,他周身的气息顿变,恶气缭绕在他四周,半束的长发松了髻,任由四起的风将它们吹得缭乱。

      “没关系的,很快一切就能回到最正确的位置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疯狂生长的黑气将他慢慢托起,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吞噬,巨大的黑色漩涡快速膨胀,隐有遮蔽天日的阵势。

      杜若水这次终于看向了他,她仰头望着那片快要压下来的浓云,手不自觉的摸上胸口的璎珞圈。

      璎珞圈上缀着一块精巧的长命锁,杜若水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眼中闪过柔和的光,这锁是她降生时云绣特意命人打造的,虽然她的出生并不在侯府主人的期待之中,但云绣依旧为了她准备了最好的诞生礼。

      杜若水不舍的移开手,指尖碰到长命锁上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微小的响声。

      就这样吧,一切就到此结束吧。

      杜若水笑着划破指尖,浓云中缓慢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这人□□着上半身,几乎每一寸肌肤上都刻满了古怪的符文,他的面色是诡异的苍白,眸子浓黑,长发飘然。

      这便是已经成了神的景,此刻的他,已成恶神。

      黑雾中伸出一双巨掌,带着卷起的威压,向杜若水迫近。

      杜若水的指尖一点血,她了然的准备往眉心一点,只是刚抬起身,四周忽然刮起一阵飓风,从眼前一闪而过。

      一片绯红的衣角出现在视线范围之中,杜若水双眸失神,她如有所感的抬起头,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段求一身绯衣,墨发高束,腰间金银满缀,他偏过头对上杜若水发愣的视线,随即勾唇一笑。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轻纵,“怎么愣住了?是觉得我太帅了吗?”

      段求没脸没皮的笑着,爽朗的笑声穿破杜若水的耳膜,“你……怎么来了。”

      杜若水给他下的迷药没这么快解,至少得昏睡上个十天半月,那时她早就解决完一切了,可此刻最不会出现的人却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啊,没那么傻,在鬼蜮时你总是发呆愣神,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谋划,所以便将计就计,怎么样?我不是不挺聪明的——”

      段求手中的力量将那巨掌一震,然后抱着杜若水护住她往旁边扑去。

      “姐姐”

      他把脑袋埋进杜若水的颈间,眷恋的叹息着,杜若水被他灼热的呼吸弄的不敢动弹,两人躺在地上,时间好似就在此刻停止。

      景踏着暗色凌空而来,他每往前一步,身上的符文便越深几分,他带着杀意的冰冷目光落在了段求身上,“是你烧了画像毁了画壁?”

      段求抱着杜若水的手一顿,然后从她的颈窝间抬起头,他挑衅的迎上那道能杀人的目光,十分不客气的说到,“是我又如何?你不知道不经过当事人同意,就随意私藏别人的画像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景笑了起来,没说话,直接朝着人冲去。

      段求松开手,深深看了一眼杜若水,轻松的笑着同她说到,“别担心,我也是很厉害的,我说过,长大后要保护你,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是我保护你了。”

      段求的话和记忆中小水的话重合在一起,杜若水有些恍惚,她望着段求的脸,似乎看到了那个总是嚷嚷着要保护她的小孩儿。

      二人紧紧缠打在一起,恶神新生,一招一式中都带着十分凌厉的杀气,他的每一抬手,都是冲着不给段求留活路去的。

      霎时间,天昏地暗,风云骤起,生灵涂炭的广袤大地上四处弥漫着渗人的恶气,那些多是来自曝尸荒野的死尸。

      头顶的苍穹雷声滚滚,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打的难舍难分的二人。

      段求虽是只天赋血脉的妖鬼,但他也不过百岁,即便再强大,也难以抵挡新生的恶神杀意。

      两人的身上很快都见了血,景的身上直接贯穿一道刺目的血痕,从肩胛一直延伸到腰腹,他的血是乌红的,覆盖到胸膛上刻满的符文。

      段求的脖颈处有一道皮肉外翻的伤痕,还有肩膀,腰腹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喂,你是不是喜欢阿水,不过你没机会了,她现在是我的。”

      段求用指腹蹭掉脸上的血迹,这种危急时刻竟还能笑出来,景沉着嗓音,喉间发出一声,“哦?是吗?”

      他的手掌在胸膛上的伤痕上滑过,下一瞬,那道伤痕竟快速愈合,瞧不出一点痕迹。

      段求盯着这一幕神色微沉,但也仅是一刹那,他又不给人一丝喘气的机会又冲了上去。

      这一场对战打了许久,无数的流火从天穹坠落,这一刻,真像是如坠深渊地狱。

      杜若水指尖那一点血已经干涸,她顿了良久,然后在同一道伤口上又划开一道口子,血珠从指尖冒出,她往眉心一划。

      白光乍现,杜若水的气息开始变幻,她眸中白光一闪,飞身往段求而去,她的手托住段求的后背,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扶稳。

      “姐姐?”

      段求诧异的看着杜若水,在瞧见她额心那一抹红后,神色微变。

      “不行!”

      他紧紧攥住杜若水的手,想要拦住她的动作,可他现在浑身伤痕累累,哪里是杜若水的对手,她轻轻一挥手,便让段求浑身无力发软。

      “你乖乖的,以后我在若水河畔那座仙府就归你了。”

      杜若水将一个轻巧的长命锁塞进他的手中,“它会带你回家。”

      随即,段求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离开,他双眸赤红,想要说话却说不出,他奋力挣扎着,想要冲破杜若水设下的束缚。

      可这只是徒劳,杜若水逐渐在视线范围中模糊,最后彻底消失。

      段求安全无虞了,杜若水这才睁眼看向景,她主动往前走去,脚下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我答应过沱河的村民,会让凡世重获新生,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

      杜若水周身镀上一层神晖,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景书房中挂着的那幅画像,慈悲而悯人,如神临世。

      景的神情微变,他反问杜若水,“我说过,没关系的,一切马上都能回归正轨了。”

      即便有段求这只妖鬼,即便杜若水撞傻搪塞,即便最后她会恨他,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扫平两人之间的阻碍。

      景年幼时常被其他族人欺负,那时他试图反抗过,可反抗的结果就是更猛烈的毒打。

      那时候的他常常一身伤痕的坐在荒僻的角落,有时会一个一个捏死从眼前爬过的蚂蚁,有时会一片片拔下鱼的鳞片,而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亲手拔掉毒蛇的尖牙,看着它在手中垂死挣扎直至死亡。

      景从小便知道,喜欢的东西必须得靠抢,因为只有捏在手里的才会是真正属于他的,就像是被拔掉毒牙的蛇,有牙的毒蛇会咬伤自己,可没了最有利的毒牙,也只能在他手中喘息。

      所以从第一次见到杜若水时,他便下定决心要让她成为自己的所属之物,可光是如此还不够,于是他杀了那位胆小如鼠的恶神,代替他成为新的恶神。

      善与恶,是世间最复杂最密不可分的,他不止是要紧紧抓住杜若水,他还要成为这世间与她最亲密最难以分割的关系。

      景癫狂的笑着,毫不犹豫的动手,杜若水没有动,她任由缠上来的恶气禁锢住她的脖颈,即便被勒的脸色涨红,难以呼吸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

      景发了疯似的抓着她的肩膀,嘶声质问她,可杜若水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味,她朝景淡淡一笑,说到,“年州,我还是喜欢那个大国师的你,那时我以为,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杜若水的话让景愣住,缠绕在杜若水脖颈的恶气慢慢松懈,景喃喃自语着,像是失了魂,“朋友?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跟你成为朋友,我要的,是一个永恒的——”

      景忽然顿住,他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停的问着自己,“永恒,永恒的……”

      他忽然说不出到底是永恒的什么,永恒的爱人?永恒的禁脔?还是永恒的——朋友。

      杜若水无所谓的笑了笑,她不需要听到景的答案,两人身下的法阵迅速转动,仅是一瞬之间,一股冲破天穹的神光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那股神光逐渐蔓延开,覆盖了整片天地,所及之处尽数淹没在这股白光之中。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神光渐弱,光芒所及之处,天空下起了雨,新的生机从干涸的土中肆意的生长出。

      沱河的村民都兴奋的跑了出来,他们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欢快雀跃的高呼着,大祭司撑着拐杖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一捧雨水。

      他激动的手掌颤抖,不停的呢喃着,“善神庇佑,善神庇佑!”

      人群开始高呼起这句。

      善神庇佑!

      一个月后——

      洛河的河水平缓,一位身着绯衣的男子站立在河畔边,他红纱遮面,遥望着一望无际的洛水神河。

      他手心躺着一块金色的长命锁,随风摇晃铃铛发出叮铃的响声。

      “姐姐,我听你的话到洛水了,可是你呢?你在哪里?”

      段求低垂着眼眸,将手心的长命锁用力握紧,他只身一人穿过宽阔的洛水,来到了传说中那位善神的仙府。

      神仙的府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大气派与仙气缭绕,只是一间小屋,屋外种满了花。

      段求就在此处住了下来,他穿着凡人的素衣,过着最平凡的凡人生活,饿了就去河里捕一尾鱼,渴了就灌一壶山泉水,日子过的平淡而漫长。

      有时洛水河畔会来几位客人,江芊与段求极其不对付,总是说不上几句话便气的脸色涨红,江越是个冷淡的性子,常常一坐便是一整日,日出而来,日落而去。

      秋水偶尔也会来一次,手捧一株桃山的花枝,各色各样的花都有,总是不一样的花样。

      苍耳原本是想跟着段求一起在若水河畔住下的,但段求不允,他只得留在鬼蜮,时不时来一趟,带上段求很喜欢的浮屠酒。

      如今天灾结束,人界恢复如初,金枝国的浮屠花又重新盛放,那位金枝国的女皇也会跨过千山万水,千里迢迢送来一捧浮屠花。

      只是她并不过河,就站在若水的另一边,将带来的浮屠花倒进河中便又离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段求有时候会看见杜若水站在门前,怀里抱着一株桃花,又或是背身站在若水边,可段求一靠近,她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一场幻梦。

      一如往日,段求坐在若水河畔钓着鱼,鱼竿插在一旁,大半日都不曾动过一次。

      段求靠在竹椅上,任由湿润的风将脸打湿,可这一日,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哥哥,这样钓鱼是钓不到的。”

      一个面若桃花,软嫩可爱的小女孩儿拉住段求的衣摆,她指着他身侧那鱼竿,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段求看。

      段求觉得自己好像又出现幻觉了,他颤抖着手捧住女孩儿的脸,温热娇嫩的触感让他的心头一颤,“又是假的吗?”

      小女孩儿皱紧眉头,“什么假的?你才是假的呢,我叫阿水,若水的水,你要是不会钓鱼,我可以教你!”

      段求的瞳孔微缩,他有些不敢相信,手指抚摸着女孩儿的脸颊,如此真实的触感,那张在幻境中曾见过的熟悉面容,与幼时的杜若水一模一样。

      “你不是假的,你真的回来了吗?”

      段求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猛地将女孩儿抱进怀中,忽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泪水打湿了女孩儿的衣襟,她皱着眉头,却没有挣扎,她的手抚上男人的脊背,轻轻的拍着。

      稚嫩的声音小声的哄着哭泣的男人,“我娘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流泪,但要是你真的很难过,哭出来也没关系的。”

      段求更加用力的抱紧怀中的人儿,生怕这是一场梦,他哽咽着应下女孩儿的话。

      “你回来了我就不难过了,所以你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

      女孩儿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眯起眼笑着说到,“好啊!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刚好你也是一个人,那我们就一起作伴吧!”

      段求再也忍不住喉间的破碎泪意,放声大哭出声,他抱着女孩儿,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说:“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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