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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舒寸浓正在跟煤气灶作斗争。

      她昨天从君禅寂手里领到了员工宿舍的钥匙,就在临近“盘龙苑测算有限公司”的那几栋小楼房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户型方正,南北通透,该置办的家具电器都挺全乎,也没有什么边边角角利用不上的空间,除了因为长期没人居住而略显空荡外哪哪都好。

      ——以上评价均出自于阳嘉,陪着她一起下山的那位卢老的徒弟,之口。

      于阳嘉今年三十多岁,是个不会使用灵力的普通人。他是被卢老收养的孩子,幼年时一直住在岻山,长大后便在全国各地奔走,做些调查类的工作(诸如古时候遗留下来的祭坛法阵、民间传说中的“妖怪洞”“仙门遗址”“天材地宝”之类),并定期把搜集到的资料整理汇总交给特异局,算是特异局的半个编外人员。

      舒寸浓自沉睡中苏醒之后一度记不起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事,与卢老商讨之后曾拜托这位编外人员帮忙留意是否能在其他地方找到有关自己这个人的蛛丝马迹,因而和他也有些浅淡交情。

      他送舒寸浓进城的时候还特地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说在山下生活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找他帮忙。舒寸浓本以为自己短时间内用不上这串号码,没想到才分别不到十个小时,就打电话追着人家连珠炮似的提问。

      原因无他,还是不适应现代人的生活。

      原先在岻山上的时候卢老也给她安排过住处,都是从前有人居住过打点过的,她不需要费心置办东西,只需要学习怎么使用热水器和烧水壶等等乱七八糟的日常家用电器。

      但特异局给配发的住处显然跟岻山上不一样。她刚一进门,就差点被贴着地面到处乱走的“圆形大盘子”绊个跟头,紧接着又听到客厅茶几上的椭圆白色圆柱体突然亮起用奇怪的音调跟她说“欢迎回家”,卫生间里摆着一个可以蓄很多很多水的巨大白色大盆,厨房里放着各式各样叫不上名字的大小机器.......

      她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才在于阳嘉的远程指导下关掉了扫地机器人和电子小管家,分清了双开门冰箱哪边是冷藏哪边是冷冻,并认清了洗碗机电磁炉烤箱蒸箱微波炉.......够了,还是很乱。

      于阳嘉告诉她这间房子比岻山上的装修精良程度和现代化程度高得多——主要是因为岻山穷,特异局有钱。舒寸浓在一系列自动化家具的冲击下已经逐渐丧失思考能力变成没有梦想的铜锣烧,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感慨钱真是万恶又万能的东西。

      而现在,她在教程视频中女声“锅热倒入少量油”“煎至鸡蛋边缘微微焦褐后翻面”的温柔指导下与煤气灶旋钮战斗着,在思考为什么还是没有看见火的同时沉痛地怀念岻山上有人管饭的日子。

      循环播放的煎鸡蛋指导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舒寸浓以为是于阳嘉,头也不回地滑动接听:

      “这个煤气灶,我已照你说的做了,按下去听见哒哒声后再转动,为何......为什么还是没有火?”

      电话那头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出现了两秒突兀的空白,随后她听见另一头的人说:

      “你是不是煤气阀门没开?”

      “......处长?”舒寸浓一愣,这才转头仔细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的确是一串陌生号码。“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你的入职资料上写了。先别管这个,你做饭呢?怎么不来食堂吃?”

      君禅寂那头的声音有些含混,像是在嚼着什么东西跟她说话。

      “我不知道有食堂。”舒寸浓诚恳地回答。“你又没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行行行不说这个,快点来上班,一会人就到齐了。”

      舒寸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早上七点半。

      “不是九点上班吗?”还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新晋小社畜面对领导的催促发表了真情实感的疑惑。“现在未免太早了些。”

      “别人九点,你七点半。”君·黄世仁·禅寂毫无悲悯之心地开口。“今天要办那两只小猫小狗的案子,其他两处都会派人来,你昨天在现场,是直接参与者,必须到场。”

      “......但我还没吃饭,处长。”舒白劳试图抗争。

      “我给你带,想吃什么?包子油条豆腐脑煎饼大饼鸡蛋灌饼,快选一个,趁现在我还没走。”

      ......看来抗争无效。

      舒寸浓幽幽叹息,看一眼与自己相爱相杀了半个早上的煤气灶,最后一次尝试拧动旋钮——依旧无事发生,遂认命。

      “什么都行,我不挑嘴儿。”

      “成,你说的啊。”君禅寂说完就啪叽一声挂了电话,比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还措不及防,其雷厉风行让舒寸浓忍不住怀疑她的话费套餐是不是按秒计数的。

      君要臣加班,臣不得不加班。无奈,舒寸浓只好从玄关抓了外套出门,面对自己上班第一天外勤第二天早到的悲惨打工生涯。

      所幸她们的住处跟“盘龙苑”挨得很近,出门走两分钟就能到。她依着手机里君禅寂的指示直接去了收押点——然后发现偌大一片地方,算上她一共站了两个人。

      甚至不包括叫她来的君禅寂本人。

      舒寸浓:......

      “嗯?来这么早。”在她之前来的那个男人显然也很惊讶。“有点面生啊,你是新来的?”

      “是,我是猎妖处的人,昨儿刚来。”舒寸浓忍不住打量着面前的人——他长着一张不太有特色的脸,鼻梁上架一副黑色半框眼镜,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白衬衫配西装裤,微微耷拉的眼皮堆出了三道褶皱,眼下挂着两块硕大的青黑,一看就是昨晚熬了个通宵。

      舒寸浓忽然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生出了一点莫名的亲切感——同为社畜的惺惺相惜。

      “哦,对,君禅寂跟我说了,昨天跟她一起出外勤的是个新人.......舒寸浓对吧?不好意思,我困蒙了。”男人微微仰起头回想了一下,然后对她伸出手。“我是罗远,猎魔处的处长,这起事件跟魔气相关的部分由我参与。”

      “你好,罗处。”舒寸浓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心下暗惊。

      她先前猜到了那两只妖的状态不同寻常,但的确没想到居然还牵涉到了魔。

      她对魔这东西了解不深,只知道个大概。从前在民间传说和话本子里时常会有出现魔的名字,大多是以碍善事、行恶事的鬼神形象出现。但其实真正的“魔”并非生灵,它由天地间的邪念化成,是一团似气非气的混沌东西,无形无声,需要寄生于其他生灵体内才能存续。

      据说被魔感染的生灵会被逐渐侵蚀神智,被冲动和恶念操纵。舒寸浓想到这,又回想起昨日面对的狗妖猩红的眼睛,恍然觉得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以这起.......案情,是三个部门一同办吗?”舒寸浓问。

      “对。”罗远点头。“你运气还挺好,需要三处联合的案情挺少见的,我入职以来就没见过几起,你刚来居然就遇上了。”

      “......”

      这算哪门子的运气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舒寸浓暗自腹诽,面上打了个哈哈应和两句,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罗远并不是个爱闲聊的人,没话说了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看地板,看看天花板,时不时抬手捏一捏后颈。又过一会,直挺挺站在原地没了动静,舒寸浓余光一扫,发现他维持着直立的姿势闭上眼——已经睡着了。

      “罗处?”舒寸浓看得胆战心惊,连忙喊了他一声。

      “在,怎么了?”被喊醒的罗远秒睁眼,神色依旧困倦,但眼底一片清明,看得舒寸浓一阵叹为观止。

      “没什么,瞧着您好像睡着了........”

      “哦,没事。”罗远用力在脸上搓了一把,然后扶正被碰歪的眼镜,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我经常这样,站着休息一会而已,不睡实就不会有事。”

      舒寸浓:“.......您真厉害。”

      从来都只知道马站着睡觉,没听说过人还能站着睡觉的,估计放在整个特异局罗处长的这项技能也是独一份儿的。

      还“经常”,也不知道以前熬过多少大夜才能练就这一身绝活。

      舒寸浓看着罗远憔悴的面容,刚刚升起的那点亲切感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跟他一比,自己的确只能算是小畜见大畜,实在不敢高攀。

      正说着话,门口那边又传来两道姗姗来迟的脚步声。舒寸浓和罗远同时回头看,看见岑述卿和君禅寂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岑述卿一进门,舒寸浓的目光就不自觉地朝她飘了过去,刚巧对方也正往这边看,于是措不及防之下,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工地上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舒寸浓现在看见她就会下意识感到尴尬,视线相撞的瞬间不自觉僵硬了一瞬,捏捏鼻梁干笑一下,率先错开了目光。

      对方的步子微微一顿,倒没再像之前那样冲上来把她按在墙上说话,只是对着她点点头,也有点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转头去跟罗远寒暄。

      “罗处。”

      “岑处早。君处也早。”

      “罗处这么早,真勤快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打完招呼就往边上一站,安静地做她的美人雕塑。

      舒寸浓正襟危站,又忍不住用余光悄悄觑着她。发现她额心的花钿比昨儿在工地上见到时浅了很多,眼皮有些睁不开似的半垂着,立在那儿清清瘦瘦的一道身形,带点病气,还掺点倦懒。

      同样是疲惫,搁在罗远身上就是半死不活,搁在岑述卿身上就是我见犹怜。舒寸浓瞟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感慨:果然脸蛋才是一切的基础。

      “别看了,再看我要报警了。”君禅寂的声音忽然幽幽地在耳边响起,舒寸浓下意识扭头,鼻尖蹭在君禅寂举起的纸袋上。“看我,现在这个正在给你送饭的才是你的小天使,把眼睛收一收,除非你今天早上打算啃岑述卿两口。”

      ......你要不要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

      她说些不着调的话就算了,还当着岑述卿的面儿说。舒寸浓一瞬间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连夜逃离地表。

      她能感觉到随着君禅寂话音落下,又两道视线同时落在了她身上。一屋里头站了三个处长,现在三个都在盯着她。

      舒寸浓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从君禅寂手里接过包着早餐的纸袋。

      “谢谢处长,麻烦您给我带......饭了.......”

      君禅寂递给她纸袋时单手拎着袋口,而舒寸浓用双手捧住纸袋下方的方式将其结果,是以君禅寂一松手,舒寸浓便看清了纸袋里装着的东西。

      一瓶贴着标签的胡萝卜汁,一张填满了胡萝卜丝的蛋饼,两个做成了胡萝卜造型的可爱小餐包,还有两段切好的胡萝卜条。

      “.......处长。”她顿时顾不得身后两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抽着嘴角问道:“这是......今天胡萝卜攻打食堂了?”

      “嗯?”君禅寂被她问得懵了一下,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往纸袋里看,好像才发现自己都买了些什么,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舒寸浓好像看见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她眼底一闪而过,速度很快,快到她甚至来不及捕捉,君禅寂啧了一声,神色如常道:

      “如果我说这是个意外......算了,你当营养餐吃吧,多补充点胡萝卜素,对身体好。”

      舒寸浓:“.......处长,我.......”不想变成兔子。

      君禅寂:“好了好了,人也齐了,赶紧说正事。”

      她说着,带着一脸十分刻意的严肃表情,转身走到主控台前戳戳点点,留给舒寸浓一个高深的背影、一袋胡萝卜大餐和两道尚未离开的目光。

      舒寸浓:“.......”

      这算哪门子的小天使,老恶魔还差不多。

      入职第二天,对工作的热情和对领导的敬畏感,已经无可挽回地被打成包袱驱逐出了舒寸浓悲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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