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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念官学01 ...

  •   盛景明下朝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案桌上堆着的文书却没有被翻动,笼统的被推到一边,宽厚黑漆的书桌此刻显得有些凌乱,却无人去收,他坐在太师椅上,没有执笔,而是一动未动看着眼前的旧画像。
      或许是人老总是爱念旧,盛景明想起盛枝生母的次数愈来愈多了,很多时候拿出画像一坐便是半日,画像里的女子身着粉荷藕花裙,娉婷袅娜,透过有些发黄的画布却仍然能看出女子不俗的容貌,距今他们已十六年未见。
      良久,书架的抽屉被拉开,那副画像又重新卷起放了进来,逝者已矣思多伤身,盛景明默了默还是打开了书房的门,对身边人道,“枝丫头伤养好了没有,书读了多少,我去看看她。”

      清嬷嬷见到盛景明身边的人传话,放下针线就冲到里屋把盛枝从被子里解救出来。
      “嬷嬷,再睡一会,就一会。”盛枝睁不开眼睛,半梦半醒牢牢抓住自己的棉被。
      “不能睡,老爷要来查你功课了。”
      “这大清早就来查,他怎么天天闲得慌。”
      清嬷嬷教训她,“什么大清早,这都日上三竿了,快些起来。”
      盛枝翻了两下,清嬷嬷急的不行干脆把棉被全数抱起,快步挪到不远处,“静秋默夏,给小小姐把被子拿出去晒晒。”

      盛景明走入堂屋,静秋和默夏抱着被子停在原地,“老爷安。”
      盛景明摆手,自觉走到桌旁坐下,“清嬷嬷,无妨,让她慢慢来,反正也没几日懒觉给她睡了。”
      清嬷嬷手忙脚乱给盛枝簪头,轻声道:“嬷嬷的乖祖宗,一点点功课应付下就过去了,可莫要闹气。”
      盛枝没有办法,强打着精神穿戴整齐走出屏风,耷拉着脑袋行礼问安,“父亲。”
      盛景明站起身,罕见的因她疲懒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睡的不错?”
      盛枝摇头,“不好,没睡够。”
      盛景明轻笑:“能起来了就是睡够了,把我前几日送你看的书册拿出来。”
      “书册?”盛枝眼睛瞄向书桌上整齐但是未动一页的书册,有些心虚。
      盛景明一眼便看穿盛枝的小动作,他早有准备,一抬手一柄崭新的紫竹戒尺便递到了手上,盛景明摩挲着尺身,“这几日闹也闹过,伤也养好了,为父该放过你的地方也放过,但是玩乐已矣,正事却一刻也不能松懈。”
      盛枝大骇,“又来?”
      盛景明神情沉肃,端着戒尺走到书桌微微用尺子点下桌面,盛枝低着头脚下却不敢耽误走到书桌旁坐下。
      盛景明严厉道:“我问一句诗,你默下整篇文章,可?”
      虽是问句,盛枝咬牙却也只能答一个字,“可。”
      盛景明绕着书桌一字一句抽查盛枝的功课,每每这种时刻,盛枝即使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乖觉的时候。
      不过盛景明也不愧是翰林首席,为官二十载,桃李不至于满天下,却也有百名弟子曾受过他的提点,为师多年从不怠慢半分弟子,对于盛枝除了责她顽劣难以束缚之外,却也始终报以“金玉未琢”的想法去看待。
      只是他日日为难的难处却是在于自身,为师亦为父。为父责疼其子,忍心不下;而为师则需严厉束缚。他几次三番也做不到向对待其他弟子那样刚正不阿,毫无偏袒,每每盛枝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他便再下不去手去抽打,所以他要盛枝去官学去拜师,他人管教总比他自己管教好些,他下不去的鞭子可以让周时礼去下,而周时礼在朝中也是出名的办事佛陀,温柔面容下藏着狠厉手段,经他教化过即使是穷凶极恶之徒也无一不为之降服。

      半日下来,盛枝吊着眼泪看着自己红彤彤被戒尺打肿的手掌,她不知道这已经是自家父亲忍了又忍才下的手,她愈发觉得盛景明面目狰狞看她不顺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控诉,“你是我爹爹吗,我不念了,我不念了。”
      盛景明口干舌燥,半丈高的戒尺此刻被当成拐杖柱在了地上,支撑盛景明摇摇欲坠的身体,“我不是你爹谁是你爹,两句不会三句忘了,背了一句便忘下句,我但凡不是你爹早翻了笔墨走人了,你可知两日后便是你上官学的日子了,入学第一天便有考试,你这个模样怕是要我盛府颜面全数败光。”
      盛枝扔了笔,“念不了就是念不了,有本事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是盛家的败类,你做什么还要折腾我,读书又怎样,我天生朽木不可雕,你滚出去。”
      “滚?你这样对为父说话?”盛景明背气,“我是你的仇人吗,你为何总要对我怨怼沉沉,恨意满满,说你两句你就要跳起来掀瓦,骂你一句更是叛逆反水。我同你好好说话犹如哑巴背上浇水,责你你便与我闹气,盛枝,你到底要为父如何?”
      盛枝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目光直视眼前的盛景明,良久才淡漠的说道:“因为你是我爹爹,所以我讨厌你。”
      盛景明被盛枝的眼神钉在原地,愣住,“什么?”
      盛枝站起来不想再看他一眼,穿上鞋子走入屏风之后,清嬷嬷见状忙跑出来对盛景明解释,“念了两柱香,老爷应该也乏了,不如今日便就这样算了,明日老身定好好规劝小小姐。”
      盛景明被一句话当头棒喝,他没明白盛枝所说何意,收了戒尺烦闷道,“罢了罢了,等她入了官学自有先生去管,我不替她操心了,省的我还成了她的仇人。”
      “老爷息怒。”

      秋日的夜要来的早一些,盛枝觉多,用了晚膳便钻去了被窝,但是也有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原因,往常她明沽山吃过饭还要去喂一会鸟儿。明沽山偏僻无人,四周环山,所以她与那里的花草树木都是好朋友,和放牛牧童是玩伴,溪边洗衣服的浣娘也是朋友,无趣时她可以在山林里转悠一整天,可是现在在京城,有不同的人每天换着花样看着她,不准她爬墙爬树,这里有规矩那里也有礼法,盛景明每天逼她念的书也令她昏昏欲睡,久而久之盛枝便习惯了整日和被窝厮混。
      清嬷嬷端着托盘轻叩门扉,“小小姐,你醒着吗?”
      盛枝还没放下床帘,起身开门道:“还没有。”
      清嬷嬷笑道,“嬷嬷想给小小姐量尺裁衣,我屋里已经把布料都准备好了,等给小小姐量了尺寸就可以动手做了,我想着啊一些里衣和中衣多给小小姐做两件,外面穿的长衫和褙子就不做了,京中流行的款式日日不同,我还打听到官学里面对弟子得衣着多有讲究,嬷嬷不懂这些便不准备那么多了。”
      盛枝静静的听着,没有接茬,只是听了又听,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嬷嬷,你怎得不唤我彩彩了?”
      盛枝转头看向嬷嬷,圆溜溜的杏眼带着疑惑不解,“自从入了京城,你便只唤我小小姐。”
      清嬷嬷怔了一瞬,笑道:“彩彩是奴婢在明沽山不认得小小姐的名字,便随口取的名字,奴婢粗俗只取得贱名,上不得台面,如今小小姐回了京城自然不能用这般名字去配,老爷老太太知道了,定要处罚奴婢私自给小小姐取名。”
      盛枝想了想道:“好吧。这京城规矩烦人的紧,可是我已经听惯了彩彩,不如嬷嬷私下无人时唤我彩彩吧。”
      清嬷嬷摇头,“算了罢,小小姐是枝枝,不能唤不能唤。”
      量尺一点点绕过盛枝的腰身,盛枝配合的抬手转圈,却始终未置一词。
      清嬷嬷以为她累了,记好尺寸便道,“小小姐累了便早些歇息吧,入官学还有考试呢。”
      “嗯。”盛枝走上脚踏,眼帘低低的搭着,看不清底下的神情。
      清嬷嬷走到烛台旁问道,“需嬷嬷现在吹灯吗?”
      盛枝回了回神,“不用。”
      “嬷嬷,你等一下。”
      盛枝走到妆台旁边,从最里一层翻出一枚红手串,“这是我自己编的,里面缀了一些翡翠珠子,是祖母送我的,不值钱的玩意,但是嬷嬷替我制衣,枝枝还不曾送嬷嬷一些物件,这枚翡翠红绳手串便送予嬷嬷,一点心意。”
      清嬷嬷惊喜极了,左手手掌在群摆上擦了又擦,才把那手串接到手上,“小小姐何时会编这些?”
      盛枝亲手给清嬷嬷系在手腕上,“和盛繁一争高下时偷学的,学的不好。”
      清嬷嬷笑道:“好的很,哪里不好了。”
      盛枝弯了弯唇角,“那我去了官学,嬷嬷可要时常想我。”
      清嬷嬷眼眶不由自主泛了泪,酸意逼仄到胸口,“小小姐说什么,嬷嬷我哪一日不想着小小姐啊。”
      盛枝换了轻松语调,“也别多想了,不然我会打喷嚏的。”
      “哈哈,好呢。”清嬷嬷退出房门,笑着和盛枝挥手,“快回去吧你没穿衣服,小心着凉,嬷嬷回房了。”
      “嗯嗯。”盛枝合上木门,却脚步沉重,竟然挪不动一分去走。
      她想她今日是真的又困又乏,竟然也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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