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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碎星星 ...

  •   “一定要猜出来吗?”白榆有些茫然不解,觉得一个故事而已,小男孩爱住哪住哪,想去火星都跟她没关系。

      全是小孩的地方,除了学校还能在哪,总不能和她一样在福利院吧,全是没人要的小孩。

      这也太荒唐了。

      不远处,宁宁钓上来了一条大鱼,正兴高采烈的在原地欢呼,她瞬时被吸引了过去,也跟着笑了起来。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不是宁宁的哥哥。”

      “我知道啊,你是她堂哥嘛。”白榆还没反应过来,又不是说只有亲哥才算是哥哥,堂哥不也是哥哥嘛。

      “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

      这是一道毫无预兆的惊雷,吓的白榆倒吸一口凉气,反应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不是,这话是她能听的吗?她听这些干吗?

      可记者的敏锐度让她一瞬间领悟到,其实宁司砚一开始就没在和她说故事。

      他分明是在她摊牌。

      “宁宁让我做蛋糕的那天,我其实并不知道是你,但因为是同一天所以我还是藏了一点私心,换成了蓝莓蛋糕。”宁司砚平静的叙述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出了你,但你好像是真的不记得了我。”

      “其实你猜出来了吧,只是你没说,我就是去了福利院,和你一家福利院。”

      说到这,其实白榆仍是没有什么印象,福利院的孩子很多,说的好听大家朝夕相处情如兄弟姐妹,但其实都是竞争关系,资源太少而人太多,群体永远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她对福利院里的孩子感情并不深,光是保护自己就很难,哪里会管的上别人。

      如果这一生每一个经过她生命的人都要记得,这工程量实在太大了,她没那闲工夫,人来人往,要走就走,对这种掐个蚊子包就能产生的感情,实在无法共情。

      但她没说这句,抓到了其他的字眼,“蓝莓蛋糕什么意思?”

      “那是我妈妈最拿手的蛋糕。”宁司砚望着平静的水面,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

      时间退回到二十一世纪初,那个时候重男的观念还很强,大众普遍认为男孩才是家族的根脉所在,白榆从未见过有健全的男孩主动被遗弃过,就算是有,也必然是有缺陷的。

      能到这里来的健全小男孩只有两种可能,父母故去或者处于服刑期。

      宁司砚属于前者。

      彼时他还未满六岁,年初时被送进的福利院,父母在逃债的过程中意外去世,亲戚们因为他们家总借钱早就断了联系,没有人愿意抚养他,抚养他等于接手那些债务。

      这种烫手山芋,见到了只想踹走。

      宁司砚其实刚出生那会日子还不错,但他太小没尝到几分甜头,等到开始记事的时候父亲的生意早就破产,欠的太多在那个年代是一笔天文数字,全家开始东躲西藏。

      可由奢入俭难,哪怕住在破筒子楼,父母依旧想维持着表面的光鲜,只要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有短缺过,以此来安慰他们那脆弱的心脏,午夜梦回时寻找寄托和安慰。

      宁司砚也没有觉得生活有什么大的改变,父母依旧爱他,只是房子变小了变旧了,三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苦也乐。

      有些东西拥有过、见识过,便很容易对没有的人产生傲慢的心理,所以他完全接受不了福利院的生活,也看不起那群脏兮兮的小孩,他觉得自己被人精心爱过,和那群没人要的不一样。

      但往往经历教做人,宁司砚很快受到了来自生活的教训,被孤立被欺负勒索是常事,他年纪小力气小,像只发疯的小兽,逮谁咬谁。

      白榆和他有点不一样,她只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花心思,比如如何让大人更喜欢她一点,对那些孩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属于自己孤立了所有人,但本质又都是相同的。

      他们都是不合群的人。

      不同的人就像是磁铁的正负极,不需要靠近也会随着命运的齿轮互相吸引,相同的人是相斥的,因为太过于相像,见他如同照镜子。

      会发现自己所有的棱角,也会发现自己所有的弱点。

      宁司砚在孤儿院住了三个月,依旧学不会如何‘装乖’,他和她的第一次交锋在白榆八岁生日的那天。

      生日没有蛋糕,但有一个额外的鸡腿,这已经算是特殊优待了。

      白榆端着碗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吃饭,宁司砚一个人躲在树后面哭,因为饭被其他人故意打翻了,理由是他自己不长眼睛不看路。

      哭在这里是常事,每个人都哭,眼泪只对爱你的人值钱,其余时候只是发泄的证据。

      白榆伴着他的哭声咽饭,没完没了,听久了也是真的烦,好好的日子跟哭丧一样。

      “差不多得了,总哭有意思吗?”她吼了一句,饭都快吃不下去了。

      宁司砚哭唧唧的从树后面冲过来想咬人,没咬着,咬着一个鸡腿,久违的肉味让他一下子放弃了抵抗,他抓着鸡腿想说话。

      “闭嘴。”白榆凶了他一眼,眼泪都给凶回去了。

      他实在是饿,三下两口的就把那个和他手掌大的鸡腿吃了,吃完了才想起说:“这鸡腿是给你过生日的。”

      “这不是我生日。”她看着那根啃的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你吃都吃了,还说这么多。”

      白榆其实还挑食,她不爱吃干巴巴的米饭,但是打饭的阿姨喜欢她,今天更是多打了小半勺,本来就不爱吃了,这下真成了负担。

      而宁司砚显然是渴望食物的,盯着她的碗就没动过,白榆往嘴里又塞了一口米饭,才把碗递了过去,含糊着说:“我不想吃了。”

      那天是宁司砚来这里后第一次吃饱。人吃饱了就爱想些有的没的,他也不管白榆爱不爱听,反正他要说,把福利院每个人都上上下下吐槽了一遍,除了白榆,因为吃人的嘴软。

      说到最后他开始回忆往昔,说父母如何宠爱他,给他买了什么,说的最多的就是母亲做的蓝莓蛋糕,蓝莓贵,寻常家庭更偏向选择像苹果、梨这一类实惠经放的水果,宁司砚其实在炫耀,故意问她有没有吃过。

      白榆无动于衷。

      恰恰是这份无动于衷深深伤害了宁司砚的自尊心,他开始发现别人也许并不羡慕他,那些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白榆眼里还不如看蚂蚁搬掉在地上的米饭有趣。

      他崩溃大哭,终于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父母是真的离开了他,他并非真的因那些而自傲,只是觉得自己不断提起,让自己记得,他也许能回到过去。

      白榆不懂他哭什么,明明拥有过那么多东西了,有什么好哭的,只觉得这个人眼泪真多听的让人聒噪,她端起碗走了。

      宁司砚心里委屈,无处可诉只能哭,可是吃完饭的孩子已经重新回到后院玩了,他转移了阵地,去了墙角的草堆里接着哭。

      入夏小虫子多,没一会儿就被叮了全身包,他抓不住蚊子又气又恼,一个人抽泣着拿地上的蚂蚁发泄。

      一包蓝莓味的夹心饼干落在了他的面前,激起干燥的灰尘,他回头,白榆站在光里,眼睛清亮,像镀上金光的小天使。

      以物换物是社会公平交易的法则,白榆深有体会,她的零食经常囤着,反正总有用,就比如现在可以堵上一个爱哭鬼的嘴,让她清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哭又不能解决问题。”

      “蚂蚁又没惹你,没用的爱哭鬼。”

      那是白榆从书上看的话,她记住了,现在宁司砚也记住了。

      一同被他记住的还有那廉价的香精和糖浆味,饼干很甜,但配料表上根本没有蓝莓的成分,他想和白榆一起吃真正的蓝莓蛋糕。

      这是宁司砚觉得人生收获最大的一天,那天他得到了一个鸡腿,一碗剩饭,一身的蚊子包,一包蓝莓味的夹心饼干,一句话,还有白榆在他身上掐的十字符号。

      最大的收获,是他开始学会了如何在福利院生存,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白榆依旧独立独行,从不因为别人的话或者行为而动摇自己的内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不过有时候也需要张牙舞爪的吓退一些坏人。

      那个时候,她更像宁司砚眼里仗剑天涯的侠客,而他是追逐那冷酷的背影的跟随者。

      他也想要成为了一个酷酷的侠客。

      但他没成功。在福利院夏天最酷暑的时候,他被父亲的战友领养走,父亲的战友年轻时受过伤,多年未有子嗣,那是他最好的去处,他抓住了,连句道别也来不及说。

      白榆的去处,尚未有归路。

      ……

      太阳开始西沉,霞光一片,染红了整座山峰。

      宁司砚眼神有些炙热,分不清楚是晚霞还是些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白榆是渐渐地想起来了,但是不想骗他,认真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哭的烦,才给你那些吃的。”

      “论迹不论心,白榆,那些东西就是你给我的。”

      “我希望你记住我。”
      因为我发现你完全忘记了我。

      那段短暂的人生时光犹如通关游戏里的一个小副本,没有宝箱,没有线索,没有意义,只有他一个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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