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对我念念不忘》不知春加涓豆腐

4、山中来风

　　沈子凌与沈子义两个小朋友枕着行囊，紧挨着躺在枯叶堆上。

　　许是这一日过于跌宕，眼下总算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两兄弟很快睡着了。四下重归寂静幽暗，唯有几人在休息前设下的防护禁制还在黑暗中，偶尔闪烁微光。

　　李韶音装模做样地靠着身后的树假寐，其实他一点也睡不着。一来，平日里神本就无需睡眠，二来，他刚刚从千年的沉睡中醒来，睡眠充足，正是精神的时候。

　　现在这副样子也只是做给同行的人看，省得对方再生疑虑。

　　听着寂静中两个小朋友均匀的呼吸声，李韶音悄摸儿地掀起眼皮，睁开一只眼。沈氏两兄弟挨在一起，睡得正香，许是这山中深夜寒冷，沈子凌在睡梦中哆嗦着往兄长身边缩了缩。

　　李韶音看着他这副样子，下意识想燃个掌心焰，让禁制结界里暖和些。翻过手掌，掌心却是哑火，李韶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已是神力耗尽，只得悻悻收回了手。

　　夜风从林间穿过，寒意渗透衣衫，没了神力加持，此刻别说是沈子凌，连他自己也打了个哆嗦。

　　李韶音环抱双臂，搓搓自己的胳膊，试图获得些暖意。

　　余光里的玄色身影似乎微动了一下。

　　他立马看了过去。

　　李千逢就在他的对面，同样是靠着树半坐的姿势，比起他大剌剌地盘腿一坐，对方一条腿微屈，一条腿盘坐，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上，看着就比他端正多了。

　　李韶音换了个姿势，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腮盯着对方瞅了会儿。比起沈氏两兄弟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咕哝几声，李千逢动也不动，安静地像尊雕像，唯有头上戴着帷帽的纱幕在风中轻轻飘动。

　　兴许刚刚余光中微动的身影，只是他的错觉吧。

　　睡前沈子义曾说，他们太阴宗人实是为调查异事而来到无归山。

　　在他追问是何异事，他们太阴宗又是如何得知时。

　　沈子义稍微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说这其中细节涉及到宗门及修道界密事不好详述，只得提纲挈领讲个大概，总之是他们宗门有一件神器，能预知何地将有大事发生。他们也是受神器指引而来。

　　沈子义没有明说，李韶音却即刻意识到，他口中的这件神器，应该就是坤音的遗物，窥冥罗盘。

　　一旁沈子凌接过话茬道，神器所指怪事也不知道是什么，那施红白双煞之邪术困住他们的鬼修也还没找到，若再遇邪事，委实是令人无措。

　　李韶音想着兄弟俩的话，思绪却渐渐走远。

　　这世间能炼出红白双煞的鬼修不多。困住怨气深重的阴魂，使其不断造下杀业，令怨气恨意长年累积，又能不为阴魂戾气反噬，还能利用冤魂设下如此强度死门阵的，他所知所见过的，就只有一位了。

　　一千五百年前，无归山一带涌出大量魔物为祸人间，他与楚少阳前来一探究竟，为了不打草惊蛇，二神压制了自身的神力，不想却第一次遇上了红白双煞。

　　等到他们脱离那双煞死门阵，一路追踪鬼修行迹到达了无归山最中心，也便是如今魔界裂隙所在。

　　那鬼修一身白袍，整张脸隐在兜帽投下的阴影里，不逃不避，仿佛是专为等他们来一般。

　　他与楚少阳重伤了那鬼修，却还是被其脱逃，在化为一团烟雾消失前，鬼修却笑起来。

　　后来，正是这鬼修打开了魔界裂隙，放出无数魔物妖邪，从此，世间再不复太平，这才有了最后的封魔一战。

　　这鬼修，也被当时的人称作，灾殃。

　　虽不能确定今日所遇的鬼修就一定是灾殃，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韶音叹了口气，边想着，边无意识地盯着李千逢发呆，再次忍不住想，这家伙的身形真像楚少阳。

　　那时他和楚少阳遇到红白撞煞，是他被困进了棺材，楚少阳被关进了喜轿里。

　　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楚少阳黑着脸掀开喜轿帘的一刻，当时他顾不得自己在棺材中被泡得浑身湿淋淋，捧腹大笑。纵是千年后的此时忆起，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陷在回忆里，李韶音没有察觉，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此时，山中吹来的风已不再如方才那般寒冷，反而变得温柔和煦。

　　李韶音愣了片刻。这样的风，一千五百年前，他在无归山中也遇到过。当时因为压制了自身神力，被那棺材中冰冷刺骨的水没过头顶泡了半晌，虽说他不至憋死，却也不大好受，待到脱困，再被那山中冷风一吹，难免瑟缩。

　　就是在那时，山中的风悄悄变了方向，裹挟着干燥的暖意吹来，他再燃起簇掌心焰，很快就烘干了衣袍。

　　他记得自己当时喊住了在前追踪鬼修行迹，疾行于林间的楚少阳，“喂，楚少阳，无归山终年潮湿阴冷，怎么这风忽然一下变暖了？”

　　楚少阳头也不回，“不知。”

　　李韶音也不气馁，乐呵呵地继续道，“该不会是不忍看搭档我受冻，特意召了暖风来吧？”

　　前面楚少阳的脚步猛然顿住，在其后跟随疾行的李韶音险些撞到他背上，“哎，你这是…”

　　“你非凡人，不会冻死，我何须召暖风来。”楚少阳的声音冷冷地从头顶传来。

　　“好好好，知道了，你也犯不着这么严肃嘛。”李韶音嘴里小声嘟囔着。

　　那时尽管听到了对方的否认，他还是想着，楚少阳这个神脸皮太薄了，做了好事都不想被别人发现。他当时自诩也算是楚少阳的好友，他楚兄虽然性格冷淡点，但心里应该也还是在意他这个朋友的。

　　如今想来，李韶音只觉得自己可笑，也不知当时是哪来的自信。

　　还是一千五百年前，他苦寻三日，终于在千逢山中找到了接连几日音讯全无的楚少阳。

　　他看着对方不知为何缚在眼上的布条，手也抖了起来，怕被楚少阳察觉，顺手从旁边的梨树上折了根枝条，紧张忐忑用梨花枝挑开布条。直到发现对方并未失明，才终于放下心，调笑了一句。

　　然而对方却并未如他设想那般，像往日里一样，黑着脸一本正经地嘴硬着回复他。

　　梨花瓣落在楚少阳的脸上。

　　生于川流之水，楚天之风中的神，本就天质仙逸，苍白疏淡。在雪白的梨花瓣映衬下，更是风姿无二。

　　可是在那淡色双眸落在他脸上时，他发现楚少阳的脸色又白了一白，对方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李韶音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等着楚少阳开口。

　　就这样相顾沉默了半晌。

　　最终等来的却是楚少阳一句咬牙切齿的，“李韶音。”以及朝向他的，寒光凛冽的剑锋。

　　从那一刻起，李韶音第一次意识到，或许楚少阳不是面冷心热，不是口是心非，他可能，是真的厌烦他。

　　既如此，他当然也不会再自作多情地觉得，这山中恰逢其时的暖风是楚少阳所召。

　　坐了这许久，李韶音只觉身上僵硬，其余几个人又都在睡觉甚是无趣。

　　他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活动筋骨后，又百无聊赖地凑过去看沈子义和沈子凌两兄弟睡觉。此时，沈子凌小朋友正轻轻打着鼾。

　　李韶音顺手从地上抓起一片枯叶，手指捏着叶柄，将叶片倒悬着举到沈子凌脸前，看着叶片随着沈子凌打鼾，被对方吹出的气，一次次吹得飘起又落下。

　　他这样低着头看沈子凌，未束的发垂下来，扫过对方的脸。

　　沈子凌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转醒，半睁着眼看过来。却见眼前是放大的叶片，以及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不免受到惊吓。

　　待到看清是李韶音时，才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你这家伙不睡觉，在这里折腾别人干什么。”

　　李韶音未料到会吵醒沈子凌，忙丢下叶子，歉疚地笑道，“抱歉抱歉。”

　　“唉，”沈子凌重新闭上眼，翻了个身，丢下一句 ，“至少束下发呀，这样披头散发，不但吓人，还实在有失体面。”

　　“行囊里有多的发簪……你……自己找……”沈子凌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不待李韶音再说些什么，对方就再度坠入了梦乡。

　　李韶音盯着被兄弟俩枕在脑袋下的行囊，实在不好意思再去翻找，只得作罢。

　　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低头打量打量自己。

　　这造型确实有碍瞻观。

　　身上衣袍还是一千年前的，因为身体缩小了，自然也不合身，且上面又是灰又是破口划痕，袖口处还沾了点血迹。发冠早在封魔一战时，就不知所踪，如今自然也如沈子凌所说，披头散发。

　　李韶音重新蹲下身，在地上踅摸着，想着要不先寻根长度粗细合适的破树枝，把头发束起来。

　　对面在此时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应声望去，却见是李千逢站起身来，向他走了过来，停在他身前，隔着帷帽纱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李韶音也抬头看他，手里还握着从地上捡的破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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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仙师走过来干啥勒？
猜中奖励仙师专属暖风吹拂一小时，发放时间不定（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