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我了》酒昀

7、外套

　　洛高是两周一双休。

　　周五上午，林菁就见韩思芮在寝室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
　　林菁提着从食堂打包回来的饭，抬脚迈过去。

　　韩思芮望一眼她，手中整理衣物的动作没有停，她问道：“林菁，你周末不回家吗？”

　　林菁想起那冷清清的家，她用筷子戳着米饭：“没什么好回去的。”

　　说起来，林菁觉得自己挺惨的，另一角度说也很幸运。她遭到亲生父母的抛弃的同时也受到来自养父母不差的对待和养育。
　　虽然现如今父母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弟弟身上，但她也知足了，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一想起这个，林菁便觉得嘴里的饭索然寡味。她随便吃了三两口，就收拾东西扔了。

　　韩思芮看出林菁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她噤了声，不再说话。

　　林菁本想趁这个来之不易的双休在宿舍好好补补觉，可惜天意难违，在最后一节班会上，老王通知说学校的食堂要重新做修整，住在寝室的同学这周尽量回家，不然这两天都会在噪音中度过。

　　林菁是和韩思芮一起出校门的。
　　相比右手拉行李箱，左手又拎着两大袋换洗衣服，走五步停三步的韩思芮，林菁倒是轻松得多。
　　她想到底，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带回家的东西，只挎个小包，装两本书，便如此了。

　　林菁和韩思芮不同路。

　　韩思芮是父母一起来接她的。

　　林菁和他们打过招呼，转身往反方向走，身后韩思芮一家人的欢声笑语透过车窗传到她的耳朵里。

　　林菁裹紧了外套，防止秋风钻进来。
　　初秋，是有些冷的。

　　她走得很慢，可能是她并不想回家的缘故。
　　不自觉走到站满人的公交站台，林菁捏了捏包的肩带，只是略微的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只那一眼，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卫衣，有线耳机，个子高挑，背对着林菁站着，时不时地转头，秋风撩过她颊侧的发，隐隐约约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流利的下颚线。

　　是宋渝。

　　林菁突然想起，来学校的时候，她曾和宋渝在同一辆公交车里打过一次碰面。

　　林菁穿过人群，默默挨近宋渝。正当她要犹豫着拉宋渝的衣角时，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摸口袋里的手机。
　　指尖触到一阵冰凉。
　　果然。她想。

　　旁边的宋渝似乎不太想接这个电话。
　　她举着手机贴近耳朵，接听了也不开口，静静地等着对方的话。

　　从林菁的视角里，正好能看见来电人的名字。
　　宋渝给她备注的是大写的字母m。

　　林菁自然没有偷听别人打电话的癖好，她自觉往旁边站了站。
　　路边的一个穿着褴褛的乞丐摇着轮椅，半白的头偏着，嘴角流着口水，不会讲话，只拿着装着几分钱的奶粉罐左右晃动。

　　林菁认识他。上周和秦梓出去玩，也是在这里等的公交，那时下着小雨，他身上全湿透了，林菁觉得可怜，主动给了他两枚硬币。

　　前面传来动静，乞丐摇着轮椅停在林菁面前。
　　林菁忽视他望着自己的近乎乞求的目光，摇了摇头。

　　她手中只有三枚硬币，待会坐车用的。

　　林菁以为他会就此走开，没料到乞丐却离她更近了些，她起疑，便见他伸出他那黝黑粗糙的脏手往她的小腹来回蹭。

　　她的心中顿时泛起恶心，刚准备退步，手臂便被一股不小的力量抓住，把她整个人往旁边拉，她被动地一退再退，刚想要甩掉这股莫名来的力量，林菁便看到搭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生得异常好看。
　　她认得。

　　林菁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原来宋渝知道她在旁边。

　　林菁抬头看她，宋渝比林菁高不少，她仍然在和她妈妈通话，对方似乎说了许多，而宋渝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这条路很长，两旁种的都是枫树，彼时火红的枫叶落了满地，像被秋风灌醉，红了脸庞，不省人事。

　　林菁把耳机的音乐调到最大。

　　刚刚驶过去几辆不同路的公交车，人一下子少了不少，等到林菁和宋渝要乘的那班车来时，等车的都是学生。

　　学生总归比胡搅蛮缠的大爷大妈的素质高些，上公交自觉排队，无意中踩到了人也连忙道歉。

　　林菁上车时，车上已经没多少空位了。她走到后排，坐在里面的宋渝侧身把放在外面座位上的黑色书包移开。

　　林菁听到动静，她转头看见了宋渝，她的黑色书包被移到脚边，林菁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绪。
　　她坐到了宋渝的旁边。

　　对方没说话，连转头都未曾，只是戴着耳机低头玩手机。
　　宋渝的手机装了防窥膜，林菁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游戏或是在和谁聊天。

　　不过她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林菁解锁手机，聊天界面依旧是冷冷清清。
　　她给妈妈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回家了。

　　她闭了屏幕。
　　耳机里的音乐依然开到最大。
　　还是单曲循环一首歌。

　　车程是一个小时，林菁睡了五十八分钟。

　　当林菁的脑袋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朝宋渝那边歪去，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不时擦过宋渝的侧脸时，对方终于忍无可忍，身子朝里面挪了几寸，林菁的脑袋失了依靠，她的身子一斜，一瞬间清醒了。

　　林菁和宋渝是一起下车的。
　　两人都戴着耳机，似乎没有想和对方交流的欲望。

　　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安静。
　　如果不是同桌，如果不是室友，她们大概率现在都没有说过话。

　　刚下车，宋渝便尝到了几分要下雨的味道。
　　她没带伞，低头给家里人发了条消息，便站在公交站台等着，以防走到半路下雨。

　　她刚想起什么，但一回头，旁边已然没人了。

　　果然，不到两分钟，微小的细雨骤然下大。
　　白色的新鞋被雨溅湿，宋渝皱眉，往里站了些。

　　她最讨厌雨天了。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天，她遇见了林菁。

　　就犹如现在，宋渝不自觉放下手机，似乎早有预感一样，抬头朝个方向望去。
　　而她目光所及之处，是冒着雨朝她这里小跑而来的林菁。

　　林菁所踏的每一步，正好踩在了宋渝耳机里放的音符上。

　　这一路都是田，没有房屋，更没有避雨之处。
　　宋渝料到她会返回。

　　林菁下车时还有几分未醒的困意，在雨中淋这么几分钟，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只短短的几分钟，林菁的衣裳全然湿透，她随便扎起还在滴着水的长发，目光正好和旁边滴水未沾的宋渝对上。

　　宋渝朝她挑了挑眉，林菁偏过脑袋。

　　“我没带伞。”
　　她闷闷道，清绵的声线似乎也沾上几分湿意。

　　“我也没有。”宋渝应道。

　　林菁脱下湿透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纯白衬衣，衬衣也湿了几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弯腰把衣服放在长椅上：“可是雨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了。”

　　天像黑夜般暗沉。

　　雨很凉。
　　坐在长椅上的林菁无意识抱紧了包。

　　宋渝移开目光，她把背着的黑色书包脱下，拉开拉链，里面是她背回家换洗的衣服。

　　她的指尖覆在柔软的布料上面，停顿着，迟迟没有动作，犹豫了半晌，还是从中掏出最厚的外套，随意扔在长椅上。

　　宋渝的灰色外套正好覆盖在林菁脱下的白色衣服上。

　　林菁下意识看着她扔给她的外套，心里是半诧异半惊喜。

　　“不嫌弃就穿上。”她听见宋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