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共白头》南柒一

14、第 14 章

　　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阮宋窝在陆煜寒怀里，陆煜寒轻手轻脚地将阮宋放到病床上，转身准备去叫医生来替阮宋检查。

　　阮宋抓住陆煜寒的衣袖不肯松手。

　　陆煜寒俯下身，语气轻柔地哄着，“我去叫医生，马上回来。”

　　阮宋摇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中闪着微微的光亮。

　　陆煜寒在床边蹲下来，懊恼地问，“今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有，我只是怕你出事，陆煜寒，因为那种人，赔上自己不值得。”

　　他的眼底有散不开的血红，呼吸声在静谧幽暗的房间内格外沉重，沉默了许久，陆煜寒低沉着声音，“阿阮，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答应我，别冲动，好吗？”

　　陆煜寒不得已低下头“嗯”了一声。

　　阮宋侧身在病床上空出一片地方，拉着陆煜寒的胳膊，“我困了，陪我睡吧。”

　　一直低垂着头的陆煜寒抬头碰上阮宋的眼眸，原本盛满阴郁的怒意的眼睛里此时完全换上了另一种情愫。

　　“别急，还没拆线呢。”陆煜寒凑到阮宋耳边，气流像是缠人的妖精在阮宋的肌肤上撩起片片绯红。

　　“陆煜寒，你还要不要脸呀，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阮宋气急了，用力推开陆煜寒的脸。

　　“有你，还要脸干嘛？”陆煜寒顺势握住阮宋的手，放到唇边印下深深的吻。

　　陆煜寒单腿跪在床边，脸上有难得一见的笑容，连脸部硬朗的线条都柔软了几分。

　　农历新年的前一天是阮宋出院的日子，不出她所料，阮建明和阮宋的主治医生一同来到了病房。

　　“陆总，这位是我们院长。”主治医生是阮政铭的学生，上学期间到阮政铭家里时见过阮宋几次，所以主动替双方做出介绍。

　　不知其中缘由的陆煜寒习惯了所到之处都会被格外关照，只当是医院领导为显医院对阮宋有所重视。

　　因此，陆煜寒只是淡淡地颌首以示回应，然后继续在手机上处理着邮件。

　　但是，在阮宋叫出一声爸后，陆煜寒脸上的淡然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收起手机，上前一步，微躬背脊，伸出右手，“您好，叔叔，我是陆煜寒。”

　　阮政铭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伸出右手算是回应了陆煜寒的问候。

　　“东西收拾好了吗？”阮政铭转过头问阮宋。

　　“嗯，都在那儿了。”

　　阮宋指着沙发上的行李包，陆煜寒抢先拿起包裹，“叔叔，我来吧。”

　　阮宋憋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陆煜寒这么局促的样子。

　　几个人先后走出医院，在医院大门处，阮政铭从陆煜寒的手中接过行李包，“这些日子照顾阮宋耽误了陆总不少时间，今天就不劳烦你再送阮宋回家了。”

　　阮政铭的话表面上是表示感谢，其实字字透露出要和陆煜寒保持距离的意思。

　　“爸，您……”

　　医院门前人来人往，阮宋站在阮政铭和陆煜寒之间左右为难。

　　“阿阮，先跟叔叔回家。”陆煜寒拉开车门，把阮宋推进副驾驶座上，“阮叔叔，慢点开车。”

　　阮政铭严肃的神情略有缓和，“陆总慢走。”

　　陆煜寒孤身立在原地，目光跟随在阮政铭的车离开的方向。

　　“陆总，回公司吗？”

　　陆煜寒一言不发地从司机手中拿过车钥匙，径直坐上驾驶座，猛踩油门，跟着阮家的车消失在同一方向。

　　回家的路上，阮宋思忖再三后打破了车内的沉默，“爸，我受伤的事真的不怪陆煜寒。”

　　阮政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在你心里，你爸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我知道，您的顾虑是我们两家之间的差距。爸，决定和陆煜寒在一起之前我已经考虑过这些，我真的不想因为这些客观因素让自己有遗憾。”

　　“阮宋，从小到大我和你妈妈一直很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在感情上，爸不想看你走弯路。”

　　阮宋明白父亲的担忧，所以不忍心和父亲继续争执。

　　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停在阮宋父母家楼下，阮政铭和阮宋二人约定好暂时不将阮宋受伤的事告诉阮宋妈妈文槿。

　　陆煜寒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几米之外，陆煜寒垂手立于车前，飘飘洒洒的细雪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

　　阮宋没有迟疑地走向陆煜寒，“你的车一直跟在后面？”

　　“有些话应该当面和叔叔说。”

　　陆煜寒走到阮政铭面前，先是鞠了一躬，“对不起，叔叔，这次阮宋受伤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这是阮宋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陆煜寒主动低下了头，在他的成长环境里，他的所作所为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做出解释和交代。

　　即使是一身休闲装扮还是难以掩盖陆煜寒身上的矜贵气质，来往的人们频繁将目光在陆煜寒及他身后那台惹眼的车上来回打量。

　　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阮政铭妥协了：“先上楼再说吧。”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阮宋和父亲事先约定没有把阮宋受伤住院的事情告诉文槿。

　　因此，文槿对于陆煜寒的出现表现得极为惊讶，“这位是……”

　　阮宋抢在阮政铭开口前说道，“妈，我男朋友。”

　　“您好，阿姨，我是陆煜寒。”陆煜寒恭恭敬敬地朝文槿做起自我介绍。

　　这些年，阮宋一心扑在工作上，文槿虽然表面不说，但对阮宋的感情问题也是急在心里。如今，阮宋带来一个相貌、谈吐都十分出挑的男朋友回来文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文槿喜笑颜开地将陆煜寒请到客厅，没等陆煜寒坐下，阮政铭板着脸说，“到书房来，我有话和你说。”

　　“爸……”阮宋有些不放心，想一起跟进书房，却被文槿一把拉住，陆煜寒也是笑着摇头示意阮宋安心。

　　书房的门被紧紧关上，阮宋目光牢牢锁定在那扇木门上，文槿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起来，“当年你爸第一次见你外公，也是这样被你外公带到书房里。”

　　“什么？”阮宋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这种事情也要传承吗？”

　　“你爸是不放心，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

　　“有什么不放心，你们还不相信你们的女儿啊？”阮宋小声嘟囔着。

　　“老实告诉妈，你们是认真交往的吗？”

　　“妈，你为什么这么问？”

　　“乖乖，陆家在安州市是怎样的地位啊？不只是在商界举足轻重，政界也是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你们能有未来吗？”文槿语重心长地劝阮宋。

　　阮政铭同意不将阮宋受伤的事情告诉文槿，却并没有隐瞒阮宋和陆煜寒交往的事情，甚至是确认了之后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文槿。

　　不出意外，夫妇二人的担忧是一样的，两家家境上的悬殊差距是无法逾越和忽视的。

　　阮宋从小到大都是在一个相对自由的环境中长大，这完全得益于阮政铭和文槿对女儿的绝对尊重，在阮宋的成长轨迹中他们几乎没有干涉过阮宋的任何决定，只是在背后充当支持的坚定力量。

　　可是，这一次，面对阮宋在感情里做出的决定，他们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为人父母，他们只希望女儿能够安稳快乐地生活，但是，如果选择了陆煜寒，不管二人的结局如何，都注定了阮宋的生活不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平淡安稳。

　　未来将会有多少的目光聚集到阮宋身上，而她又将承受多大的压力，这些都是无法预料的。
　　阮宋不再反驳，因为母亲的话也是她曾经所顾虑的，可是，阮宋是在想过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后依然选择向前迈出一步的。

　　阮宋低着头去揪抱枕上的布料，声音轻的像是飘在空气里一样，“妈，我是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看着阮宋发红的眼圈，文槿轻轻叹息，谁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呢。

　　从阮宋父母家出来时，雪已经完全盖住了路面原本的颜色，放眼望去周围白茫茫的一片，阮宋挽住陆煜寒的小臂，“我爸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陆煜寒回答得风轻云淡，他的反应让阮宋更加确定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很可能是阮政铭向陆煜寒表明了他的反对态度。

　　“陆煜寒，你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不后悔。”

　　陆煜寒不假思索地回答，阮家父母的顾虑的确让陆煜寒有过犹豫，甚至是反思他主动接近阮宋、追求阮宋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是，他骗不了自己，也不能骗阮宋，他确实没有一刻后悔过和阮宋在一起。

　　两人走到车边，阮宋仰头正视陆煜寒的墨一般深邃的双眸，“陆煜寒，过完年来接我回家。”

　　阳光洒在阮宋明媚的笑容里，直抵陆煜寒的心底。

　　爱情里最动人的言语不一定是“我爱你”。

　　陆煜寒紧紧将阮宋揽入怀中，吻上她的额角，“阿阮，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