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共白头》南柒一

13、第 13 章

　　陆煜寒紧跟医护人员一起上了救护车，董子为则驱车一路跟随救护车来到医院。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停在医院急诊门前，几个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向急救中心飞奔，急诊科医生在记录患者姓名时，阮宋的名字让医生动作一滞，被口罩遮挡着只露出眼睛的医生连忙去看躺在病床上的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他向身边人交代做完检查马上将阮宋送到手术室，自己则是匆匆离开了急诊。

　　陆煜寒被拦在手术室门外，董子为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煜寒身后。

　　手术室门在医生护士进出时开了又关，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牵扯着陆煜寒的心，他伫立在手术室门前，焦躁不安。

　　董子为很是担忧陆煜寒的状态，“陆总，阮小姐会没事的，先让医生替您处理伤口吧。”

　　陆煜寒依然在手术室门外纹丝不动，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血迹顺着西装裤在鞋边染出一圈刺眼的红色。

　　“陆总。”董子为急得不自觉加大了音量，“阮小姐醒过来看到您这个样子得多心疼啊。”

　　果然，能够撼动陆煜寒的只有阮宋，陆煜寒低头去看手掌处和胸前的伤，声音放得极低，“请医生来这里帮我包扎吧。”

　　陆煜寒手掌和胸口的伤口虽然不算深，但出于安全考虑医生还是建议缝针，整个过程陆煜寒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手术室的方向。

　　终于，手术室出来的一位医生径直走到陆煜寒面前，“陆先生？”

　　“我是。”

　　“您和患者的关系是…”

　　“阮宋是我的未婚妻。”

　　医生怔愣片刻，下意识地向手术室方向望去，回过头来像是要完成某种既定任务似的继续说，“患者情况目前已经稳定，在ICU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陆煜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脸上难得露出真挚的表情，“辛苦您了，医生。”

　　“董子为，明天安排阿阮住在16层，这一层除了医护人员，其他人不许出现。”

　　“好的，陆总，我这就去安排。”

　　住院部的16层是特需VIP病房，能够入住16层的人非富即贵，都是能足够撼动安州市的人。

　　那天晚上过后，安州市无人不知，叱咤商界、不可一世的瑞尚集团掌门人陆煜寒为阮宋在ICU的门前整整守了一夜。

　　从ICU回病房后没多久阮宋便醒了过来，陆煜寒守在阮宋身边，像是守着一个易碎的宝贝似的小心翼翼，连伸手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阿阮，还疼吗？”

　　阮宋的脸色还是苍白得不见血色，她抬起手勾住陆煜寒的小拇指，虚弱地说，“陆煜寒，我想要你抱我。”

　　陆煜寒屈膝跪在床边，不敢真的用力去抱阮宋，只是环住她的双臂，头靠在她的头边，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阿阮，对不起。”

　　阮宋的手从陆煜寒的小拇指滑到他的掌心，纱布隔绝了他掌心的温热。

　　从阮宋醒来之后，陆煜寒几乎片刻不离，从监控设备上的数据到换药输液，他事无巨细、力力亲为，反倒是护工只能站在角落里完全找不到能插手工作的机会。

　　阮宋心疼陆煜寒身上带着伤还坚持守在医院，几次劝他回去休息，陆煜寒只是笑着说没事。

　　陆煜寒嘴上不说，但阮宋感受得到，对于发生了陈菀菲这件事，陆煜寒心里是愧疚自责的。

　　董子为每天准时出现在医院，将公司的重要文件带给陆煜寒做批示。

　　这天，董子为很反常地一直徘徊在病房卧室外的客厅里，陆煜寒等阮宋睡着后，轻手轻脚离关好内室的门。

　　“陆总。”董子为见到陆煜寒急切地递上手机，“您的手机一直打不通，顾总急着找您，好像是和陈菀菲有关。”

　　为了不打扰到阮宋，陆煜寒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电话接通后，顾衍没有废话，简单直接地说了一句话，“陈菀菲被保释了，高杰手下的人替她顶了所有的罪。”

　　陆煜寒紧握拳头，强压心中怒火，深呼吸平复情绪后，“好，我知道了。”

　　“陆煜寒，你别胡来，现在还不是对付陈强立的时候。”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挂断电话，陆煜寒向护工反复交代好各种注意事项后又回到床边，陷在枕头之间的小脸上已经隐隐恢复了些血色，陆煜寒轻抚阮宋的发顶，略带凉意的唇滑过她的侧脸。

　　陆煜寒离开后没多久，病房里出现了另外一位让阮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原本已经睡醒的阮宋条件反射似的闭眼装睡想要以此逃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不过，站在床尾的长者并没有因此放过阮宋，反而故意轻咳出声来提醒阮宋。

　　“爸。”阮宋怯声怯气地开口。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算是意外，不小心受伤了。”

　　“意外？阮宋，你是忘了你爸是医生吗？你身上是刀伤，位置再偏一点就会伤到脏器，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阮自明气得不由提高声音，若不是接诊的医生认出阮宋，第一时间跑到院长办公室找到阮自明，以阮宋的性子，这件事多半会一直瞒着不说。

　　见阮自明真的生气了，阮宋撒起娇来，“爸，我这不是没事了嘛，我现在都能下床溜达了。”

　　“你老实说，为什么陆煜寒说你是他未婚妻？”

　　“什么？”

　　“爸，我确实在和陆煜寒在谈恋爱，没想瞒着您和我妈，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告诉您的。”

　　“你身上的伤也是因为他？”

　　“不是，绝对不是。这真的只是个意外，您看，现在已经没事了。”

　　“爸，我和陆煜寒的事情，等我出院以后，一定回家一五一十地告诉您和妈妈。”

　　暂时安抚好父亲后，阮宋意识到陆煜寒从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眼看窗外天色暗了下来，阮宋叫来护工，“陆总一直没回来吗？”

　　“是，陆总离开时说别打扰阮小姐休息。”

　　阮宋在护工的搀扶下，小步挪动到客厅，茶几上是一摞标记着瑞尚集团logo的文件夹，如果是公司有急事，陆煜寒怎么会连项目资料都不拿就匆忙离开呢。

　　如果不是公司的事，还有什么事能这几天一直呆在医院寸步不离的陆煜寒离开这么久。

　　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阮宋思忖再三拨通了顾衍的电话。

　　“顾总，陆煜寒和您在一起吗？”

　　“陆煜寒没在医院？”

　　顾衍的语气里有预料到了某种事态发展的震惊。

　　“顾总，你知道陆煜寒在哪儿吗？”

　　“你先别急，我马上派人去找陆煜寒。”顾衍停顿了几秒，“阮宋，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我没问题，顾总，您确定好了陆煜寒在哪里，我随时过去。”

　　“好，我让司机到医院接你。”

　　挂断电话后，阮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空荡荡的病房安静得让阮宋更加心慌。

　　大约半个小时后，顾衍找到了陆煜寒所在的地方，是城郊的一个赛车场。

　　顾衍带着阮宋赶到时，董子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跑向他们，“顾总，阮小姐，陆总他…您二位劝劝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赛车道上只有一辆蓝色赛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刺破空气冲击着赛场的每个角落。

　　顾衍了解陆煜寒的性格，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撇下一切来这里开赛车：“车上还有谁？”

　　董子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阮宋，“陈菀菲。”

　　顾衍瞬间了然，阮宋也明白了陆煜寒的行为。

　　陆煜寒是要陈菀菲清楚地知道，阮宋是他的底线，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

　　阮宋率先做出反应，毅然走下赛道，顾衍和董子为看到后，立马跟了过去。

　　“别跟来。”

　　这是一个她没有任何把握的冒险决定，不能连累到其他人。

　　阮宋紧握拳头忍受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手掌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鲜红的印记，额头沁出薄薄的汗珠。

　　她站到了赛车道的中央，目光坚定地看着那辆疾驰而来的赛车。

　　阮宋在赌，以自己为赌注，赌陆煜寒最后关头会因为她而改变。

　　疾驰的车在车道上卷起阵阵灰尘，车子距离阮宋只剩最后一个弯道，但是，车子没有任何要减速的迹象。

　　车场外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车和阮宋间的距离不断地缩短、再缩短。

　　阮宋的眼中只剩下愈发逼近的车子，周围的灰尘越来越大，她反而好像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车里的陆煜寒，猩红的双眼，满身的戾气，如此盛怒的陆煜寒是阮宋从来没见过的。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个车场，赛道上留下两道长长的黑色痕迹。

　　车子最终停在了离阮宋只有一米的地方，连同阮宋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背部的汗水浸透了病号服，风轻轻吹过，一股钻心的凉意窜遍全身。

　　顾衍跑了过来，问阮宋，“没事吧？”

　　阮宋摇摇头，面色苍白。

　　紧随其后的董子为跑到车旁边，扶起阮宋，三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车内。

　　陆煜寒的双手仍然紧握方向盘，指骨微微泛白，裸露在外的小臂上筋络分明，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眉间积满了怒气，棱角分明的脸上比平日更加冷峻肃穆。

　　阮宋借助董子为的力气勉强撑着走到车边，一只手抵在车窗边，轻声唤：“陆煜寒。”

　　听到阮宋真切的声音，陆煜寒周身的戾气慢慢消散，紧握方向盘的双手缓缓松开，副驾驶座的陈菀菲惨白的脸上挂着两条深深的泪痕，趁着陆煜寒打开车门的瞬间，立刻跌跌撞撞地从车里跑了出来，没走几步，便脚下一软瘫坐在车道上。

　　陆煜寒将阮宋紧紧抱进怀里，低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对不起，阿阮，对不起。”

　　在阮宋来之前，陆煜寒开着赛车一圈又一圈的疾驰，油门踩到底，耳边是发动机的轰鸣和陈菀菲的尖叫，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在弯道的时候加速冲出去，他忘不掉刀尖插入阮宋身体时血淋淋的一幕。

　　可是，作为瑞尚集团的总裁，他没有办法毫无顾忌地对陈菀菲出手，她身后的盛达集团和陈家有陆煜寒不得不考虑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陆煜寒，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真的。”

　　“阮宋还病着呢，先回医院吧。”一旁的顾衍提醒陆煜寒，他明白陆煜寒此时的愧疚和无力感，顾衍拍着陆煜寒的肩膀，“剩下的事，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