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旧时、旧事。 ...
-
姜离的抱怨，似乎一下子拖回了苍老声的理智，他终于止住了不停歇地催促。
姜离的治疗，好像也救回了枯桑岌岌可危的生命，它抖擞着新长出的桑叶，黑红的腐朽树皮被抖了一地。
至于那令人心颤的撞击声……
姜离侧耳细细听了片刻，好歹舒了口气：该是压制下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问她想知道的事了。
“老人家，你究竟是谁？又为何会知道，扶桑树心的事？”
姜离一边问着，一边稍稍挪开了紧贴桑树干的额心，又在苍老声连连的组织中，再次贴了上去：“劳烦您完完整整的、丝毫不隐瞒的告诉我，不然的话……就像刚才那样。”
威胁之意，露骨无比。
苍老声闻言一哽，打着哈哈道：“诶呀！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说过什么……诶！住头！你给老夫住头啊！”
姜离只需轻轻挪动眉心，就能吓得他语调立马变高：“说说说！你想知道什么老夫都说！”
显然，苍老声的试图隐瞒并不奏效。或者说，姜离本就是顾左而言他的个中好手。
第一个问题。
姜离：“你是谁？”
苍老声：“……”
姜离：“嗯？”
苍老声：“诶诶诶！我说我说！老夫就是你眉心那颗扶桑树心……诶！你别动啊！”
眼见姜离被惊得差点直起脖子，苍老声赶忙出声解释道，“不是不是！老夫是当年镇压鬼王时，被取走的扶桑躯干。”
躯干？
镇压？
“鬼王不是死了吗？”姜离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但这也不能怪她。
从小到大，她，或者说这世间的所有人，无论是看过的书，还是听过的故事，“鬼□□亓”，都早早死在了巫楮和珩燚合谋的小都天神煞阵之下。
那一日，万钧雷霆落地，天地为之失色。
鬼□□亓——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苍老声叹了口气：“他没死。”
丹亓不同于巫楮和珩燚，他集天地阴邪之气而生，是天生的邪祟。就连后来的那些鬼族，也只能称作是邪物。
“他是最接近自然的生灵，在神兽和前代扶桑献祭救世之后。”
当年的是是非非，终于经由扶桑躯干的口，讲给了姜离听：“小都天神煞阵，远不如都天神煞阵的威力。巫楮当年，是知道这一点的。”
难得有姜离这个身怀扶桑树心、能和他意识相通的巫族后裔在，扶桑躯干也不打算瞒着了。
特别是如今，差点被按“狗东西”给逃出来了！
它继续说道：“丹亓天生地养，当年好歹还有凤王他们镇着，轻易不敢造次。可惜天地劫难之后，神兽神树陨落，他便动了称王称霸……应该说，是将整个中央大陆，都变成鬼域的心。”
“他建立鬼市，点鬼为将，麾下百万鬼兵都只听他一人调遣。哼~好生威风。”
那场持续了万年的战争，算得上是天地的又一场劫难。
“当年啊~血气都快要笼罩住整个大陆了。天地为之失色，暴雪百年不止。”
“人族与妖族只能结盟，即便如此，也很难抵抗得了丹亓的鬼军。他们步步败退，尘世间哀声一片。然后，妖王死了，死在一次撤退中。为了掩护二族子民，堂堂鬼车妖鸟、九头之身，硬是被丹亓的四方大将，给剁成了碎泥。”
古妖鬼车，九头九命。姜离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想念家中那只、尚且还算在幼鸟期的孩子。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巫楮和珩燚不想死，就得付出些……付出极大的代价。”
“神树扶桑是巫族世代供奉的灵物。我和树心，也就是当年天地劫难后幸存的那根扶桑枝芽，在巫族的精心奉养之下，成为了第二代神树。”
然后就是鬼族来袭，巫族颓败。扶桑……被一分为二。
“巫楮改良了上古杀阵，献祭了自己嫡亲弟弟，珩燚挑了人、妖二族上千的修士，这才堪堪压制住了丹亓的鬼力，暂时将他封印。”
“但天生灵物，又岂是只靠人力就能轻易杀死的？”
就像它一样，一般死不了。可一旦到了要死的时候，那必是全天下、包括但不仅限于人、妖、鬼三族的生灵，都要活不下去的时候。
“老夫虽说是不比上丹亓那狗东西年龄大武力高，但作为世间唯二的天生灵物，老夫恶孽少，灵力纯净，自然更得天地钟爱。用来镇压他，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那两个小子费劲巴力地将丹亓的三魂七魄分成了五份，其中两魂六魄分别镇压在了五域最清净之地，同时折下了老夫的五枝芽用以镇压。”
“最后，剩下个他们没法子分裂的身体、还有丹亓临昏迷前死死封印在血脉里的一魂一魄，就得靠老夫的本体了。哦对了，再加上这个鬼市，都一起被镇压在了最东方。”
东方日出，乃阳刚之气最旺盛之地。姜离细细想来，确实没有比峪山更适合镇压邪物始祖的地界了。
但……
“这鬼市……”
姜离并不认为当年的巫族族长和珩武王，有移山填海只能，可以将一座城池移至峪山。
扶桑躯干在姜离的意识中“唾”了一口：“丹亓那狗东西，狂得没了边儿！当年就是他自个儿，非要把鬼市建在峪山下的。”
想当年，多少鬼族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有劝住桀骜的丹亓。当然，为了族人考虑，他也在建立鬼市的同时，设下了聚阴驱阳的上古阵法。
“丹亓虽被镇压了，但只靠老夫还是不够稳妥。可是巫楮和珩燚又在峪山上设下了号称‘万物不侵’的五方五行大阵，专门压制丹亓最重要的躯干和主魂魄。就是这两天困住你们的护山大阵，他们将它交给珩燚麾下的一名将领看守。峪桓宗，便是由此而来。”
别看它老树一直埋在地下不见光，但峪山上的事，就没有它不知道的。
扶桑躯干有些得以的想着，姜离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那巫族那棵被……那棵扶桑神树，也只是你的分身喽？还有，你能将我带到此处，也是因为扶桑树心？”
扶桑躯干“嗯”了一声：“树心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树心的一部分。自打你进了峪山，我便知道了。”
只不过那时的它正忙于和蠢蠢欲动的丹亓斗智斗勇，谁知天降横雷，不光砸碎了用来圈禁它俩数万年的护山大阵，还顺带伤到了它的根本。
城门口这棵差点枯死的“小”桑树，就是它此刻真实的写照。
可姜离不知道，扶桑躯干也没有告诉她。
她眼下，又思索起另外一件事：“那巫楮族长和珩武王，为何不告知世人实情呢？”
还编些鬼王已死的谎话，导致这些年白白给鬼族送了不少人头。
比如千年来的南疆白县、玉城、中原安河乡，还有大曲山脉，比如……东域番阳。
姜离将前因后果这么一串，也就全都明白了。
什么“白疱疫”？什么传染？
这都是鬼族为了迫使人族请出金乌火、烧毁扶桑分枝而设下的诡计罢了！
扶桑躯干赶忙替他俩解释着：“不是巫楮和珩燚要隐瞒，而是巫楮一个人，瞒过了全天下的人。”
姜离闻言愣了愣，实在是闹不明白先祖的想法。
“为何？”她问道。
扶桑躯干清了清嗓子：“珩燚这人聪明、利落，有野心、有魄力，用人能因地制宜，为友也算是肝胆相照。作为首领，他的确出色的无与伦比。”
“但他也贪心、狠心。人嘛~或多或少，总是会被贪欲左右上一二的。”
说起当年的纠葛，扶桑躯干作为一个谁都不知道它存在的旁观者，看得是一清二楚：“巫楮那小子可精明着呢，他知道珩燚这人可共患难、也可共富贵，但前提是，他自己要先拥有最好的。”
扶桑树心能令人长生不死之事，在修为奇高的大能之间，并不是秘密。一旦鬼族灭亡，珩燚称帝，那扶桑树心必定不保。
而巫族人，可以为了天下祭出整棵扶桑神树，却绝不会为了一人的私欲，献出仅剩的扶桑树心。
那么，会为了守护扶桑树而献出全族性命的巫族人，必定会再度迎来劫难，甚至是步上鬼族的后尘。
所以……
“巫楮撒了谎，他说：只有一魂一魄的丹亓，是可以用整棵扶桑树慢慢耗死的。”
珩燚信了。
扶桑躯干就这样长久的呆在了峪山下，巫褚带回它的一节枝干，和瞒天过海后留下的树心。
后来，巫楮和珩燚，出现了分歧。
再后来，巫楮带领巫族，归隐南疆。
枝干被安置在了巫族的族地之中，而扶桑树心……姜离感受着眉心的温热，一时不知该怎样形容这位先祖了。
说他自私自利、不顾及大义吧？
他和巫族为了天下生灵献出了扶桑树，他殚尽竭虑地为天下苍生谋生，他隐瞒住扶桑树心的存在，也是为了给上古神留下了最后一丝遗脉，让巫族族人免于再逢战乱。
可凭他如何智计无双，也料不到当年一寸土一寸地搜索过的中央大陆，竟还有鬼族被隐瞒了下来。他们一代又一代隐姓埋名地繁衍着，一鬼又一鬼地于阴暗处渐渐成了气候。
他们设计瘟疫，设下埋伏，一环接着一环的，然后在今日卷土重来。
当然，或许巫褚也早有预料，但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想要两全，就得冒一些险了。所以，他力主杀尽最后一鬼，只为让丹亓再无退路！
可要说巫褚无私无畏呢？
姜离摇了摇头：从根本上来讲，巫楮最终的选择，还是族人。
至于巫族最终也并未像他所期盼的那样……
或许在扶桑躯干看到姜离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了什么。
它一句都未曾提及，姜离也没有主动告知。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旧时、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