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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这年除夕前一晚,宣城下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冷冽的风裹挟着新雪,在深蓝的夜幕里纷扬。

      他们住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窗户的隔音不好,簌簌的雪落声与巷子里孩童玩闹的脚步声十分明显。

      晚上八点,楼道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飘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

      季幸川看向站在窗户边的沈榆,声音里带了一丝紧张:“他们来了。”

      沈榆转过身来,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本就消瘦的脸颊更显清减,在白炽灯的照射下,肤色近乎苍白,俊美的五官在一连串的事故后不可避免地变得疲惫。

      沈榆走到季幸川坐的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下,随即朝卧室前的廊道抬了抬下巴,示意季幸川回屋。

      季幸川握笔的手一紧,纠结过后,恐惧战胜了理智,她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将摊开的作业本合上,绕过沈榆回去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前,她对他说:“不要起冲突,实在不行就报警。”

      沈榆没有说话。
      季幸川将门反锁上,作业本和笔被她随意地扔到床上,她靠在门前,耳朵紧贴着门缝,企图听清外面的响动。

      粗鲁的敲门声响起。
      开门关门——
      中年男人粗犷无礼的声音与沈榆温和的声音夹杂着。

      第一次,季幸川觉得门窗的隔音不好是件好事,她能把门外的对话听个大概。

      很快,季幸川发现自己刚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对方一行人说什么,沈榆都只有一个字:“好。”

      对方说要沈榆在五年内替他父亲沈既安还清所有的债务,沈榆说好。
      对方说要沈榆尽快把他名下那套他爷爷留给他的别墅卖掉抵债,沈榆说好。
      对方说要沈榆每个月去自己家给他正在上高中的女儿补四次课,沈榆也说好。

      在季幸川以为他们已经把所有要求都提完时,一道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听说你还有个在上学的妹妹?”

      “……是。”

      “她人呢?”

      沈榆的声音依旧平静,不见波澜:“她是我父亲对象的女儿,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出事后,她就被她亲生父亲接走了。”

      一阵不入流的笑声响起:“大伙都说沈总养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我还想着亲眼瞧瞧呢,可惜了,转告你妹妹,她要愿意的话,我可以供她上学,嘿嘿,毕竟一下死了爹妈,谁知道亲爹靠不靠谱呢,你说是吧,小沈总。”

      沈榆的语气沉了下来:“父亲欠你们的钱我会还的,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下楼吧,这里太偏,又下大雪,难免走错路。”

      ……

      人都走后,季幸川也不去想有的没的,飞快地从行李箱里抓起衣服就冲进浴室洗澡。

      浴室是公用的,沈榆在家时,她总感觉不好意思。
      等了许久才有热水流出,季幸川逐渐被氤氲的雾气围绕,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她放空脑袋,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不去想沈既安的破产与留下的巨额债务。
      不去想那场让沈既安与她母亲季情丧生的车祸。
      不去想同沈榆的尴尬关系。
      不去想自己糟糕的成绩与她所读私立高中的高昂学费。

      她认认真真地把头发洗了三遍,快五天没洗,她早已忍受不了头发的黏腻。

      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走出浴室时,季幸川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红扑扑的,皮肤通透得不行。

      冷空气让季幸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的睡衣是秋天的款式,不厚,她在外面又套了件之前买的羽绒服。
      整个家里只有客厅里有个小太阳,摆在四四方方的木桌下面,用桌布罩着,沈榆跟季幸川就在木桌旁写作业。

      年后不久就开学,他们俩的寒假作业几乎还没开始动。

      季幸川回房间拿了刚刚的作业本,到客厅时,看到沈榆已经回来了,在写题,桌上摆了碗热豆花,豆花放在季幸川坐的那端。

      季幸川在他对面坐下,揭开盖子,看到碗里满满的小料,鼻子莫名一酸,说了句谢谢。

      沈榆笔未停,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包着毛巾的头发上面,微蹙眉:“家里吹风机没带过来?”

      季幸川不甚在意:“应该吧。”

      沈榆起身,去他们带来的那几个大袋子里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没看到吹风机的影子,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条干毛巾:“用我这条毛巾再擦一遍头发,我出去一趟。”

      季幸川接过,沈榆补充了句:“干净的。”

      季幸川一边取头上已经湿透的毛巾,一边问:“你要去哪?”

      沈榆没回她,径直出门了。

      季幸川随意地把发梢擦了擦,埋头吃东西,一边吃眼泪一边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不是爱哭的人,和季情感情也一般,之前母女俩总吵架,一个埋怨女儿是拖油瓶,走到哪都得带着,一个嫌母亲是个恋爱脑,名字里有个情字就终其一生都为情所困。

      季幸川从小没爹,跟着季情四处漂泊长大,季幸川十四岁时季情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也就是沈既安,沈既安有钱且负责,让她们母女俩过了两年安稳生活。
      本以为日子能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但老天似乎成心与她们过不去,两个月前,沈既安公司破产,一个半月后,沈既安与季情在回家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季幸川跟沈榆关系并不好,虽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通常是沈榆冷眼瞧着季幸川和季情吵架。

      俩大人没扯证,自己在法律上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季幸川本以为沈榆不会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但可能沈家的道德感有遗传,在她自觉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沈榆叫住了她,问她打算以后怎么办。

      季幸川最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她面无表情道:“去打工,反正不会饿死。”

      沈榆皱眉:“不读书了?”

      季幸川觉得这人好假,冷笑道:“我成绩烂,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榆对她这么摆烂的态度有些无语,但少女肿胀通红的双眼提醒他,她不过是个十六岁尚在读高二的女孩,她跟着母亲四处漂泊,没有亲人,现在母亲离世,她孑然一身。

      “你跟着我吧。”沈榆说。

      然而少女身上尖锐的刺平等地扎向每一个人,沈榆听见她说:“跟着你?陪你一起还债吗?”

      沈榆梗住,没多久,他说:“不会,债我自己还。”

      沈榆出去了许久,回来时满身风雪,手里多了个电吹风。
      “把头发吹好,我等下给别人还回去。”

      季幸川没有问他去了哪,或许因为她骨子里是个冷淡的人,又或许是沈榆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什么。

      她将电吹风的插头插好,安静吹头发,她头发长而厚,吹起来很费劲,许久后不见干,她心里一阵烦躁,动作也急促起来。

      沈榆在一旁等着,见季幸川耐心尽失,眉头皱得紧紧的,嘴角向下撇着,一脸燥意,没由得想笑,出声道:“不用太着急。”

      噪声太大,她没听见。

      沈榆没再多说话,任由她去了。
      吹完头发后,沈榆又出了趟门。季幸川用发绳把头发绑了起来,并不想写作业,把手伸到桌下取暖,一边烤火一边想以后。

      沈榆成绩好,中考考进了宣城最好的高中,在年级里名列前茅,学校老师领导知道他家的变故,答应免掉他的学费,甚至他班主任还给他发了五千块钱当作生活费。学校指望他明年冲刺高考状元,生怕他想不开不读了。

      反观自己,她小时候跟着季情到处转学,通常是刚和这个班的同学老师熟了就转到那个班,久而久之,她既不想和班上的同学处好关系,也不喜欢学习,中考分数极低,靠着沈既安的关系和钱上了宣城最贵的私立,成绩一如既往的烂。

      摆在她面前的事实是,她要想继续读书,就只能上私立,不会有公立学校愿意接受一个连本科也考不上的高二生,可继续上私立学校的话,学费是个大问题,她身上一千块钱都凑不出,沈榆老师给的那五千块钱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且不说他们两个现在都是未成年,就算能找到工作,离开学也不过八九天时间了,根本就来不及赚学费。
      可沈榆坚持要她完成寒假作业,说写了总比不写好。

      这次沈榆回来得很快,今天与这些债主谈妥,住宿问题也解决好了,沈榆的状态明显放松了些,他也去浴室洗了澡,再出来时,季幸川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牛奶味道的,和她身上的一样。

      季幸川低头转着笔,眼睛看着题,却压根没过脑子——她一看数学题头就大。

      “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沈榆说。

      下一秒,季幸川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神色自然的开始在下一题题干上圈画。

      沈榆没再管她,专注做自己的事情。他写题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看一眼就能出答案的程度,季幸川不理解他都这么厉害了,还写什么寒假作业,这不纯纯浪费时间。

      很快就十二点,季幸川看了眼时间后便把笔丢下,打了个哈欠,见沈榆没有停笔的意思,暗骂了声变态,自己则打开手机登上微信。

      自出事后她就把微信退了,不想跟之前的狐朋狗友联系,大家都假得很。

      不过显然季幸川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小团体里的分量,他们大多数连表面的客套都不想,列表里孤零零的几个红点几乎全部来自群聊与关注的公众号。

      季幸川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和自己作对般点进了朋友圈。

      她在春华中学交的朋友全是些富家子弟,和她一样不读书,朋友圈除了炫富还是炫富,ip地址定位更是五花八门,过个年要么出省要么出国,照片里的笑容热烈又张扬,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上一次更新朋友圈是在两个月前,那时沈既安没有破产,她和春华所有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一样,在朋友圈里晒着岁月静好。

      最顶端的照片里的她戴着墨镜,嘴巴涂得红红的,头发被海风吹乱,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碎花吊带裙被她穿得别有一番风味,底下的评论很长,一次滑不到底。

      季幸川把朋友圈设置为仅三天可见,当作跟过去生活正式拜别,随后又登进二手网站,把之前季情给她买的奢侈品衣服包包和首饰一股脑挂了上去。

      之前她想一个人走,就把东西都塞进了行李箱中,没让沈榆将其变卖,一直留到现在,不过沈榆似乎也没有想要动她东西的想法。

      凌晨一点,季幸川伸了个懒腰,回房睡觉,室内接近零度,被子不厚,没有暖气,她原本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此刻她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身子微微发颤,不知过了多久,才将一小块地方捂热,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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