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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日常 ...

  •   不久后,几人散去,留下列周好好休息。
      祝熹无维持着固定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看着昏昏欲睡的列周神色不明。
      列周被注视着,努力拉扯开疲惫的神经,小声问道:“要一起睡吗?”
      他已经很累了,特别是在兴奋的聊天以后,连嗓子都没有办法吐出太多话语。
      祝熹无沉默不语,半晌后起身坐到床边。
      列周已经阖上眼睛,意识混沌。
      祝熹无默默注视着他,用一种缥缈的、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询问道:“列周,你……害怕医院吗?”
      他想问的其实不止于此,但心里横亘着的磐石强横霸道,只有这一句话幸运地擦着不起眼的缝隙断断续续逃出。
      祝熹无带着不可察觉的惘然,在对待列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从容。
      甚至,他没有如以往一般,在列周清醒的时候解决这一切,反而是在这半梦半醒亦或者熟睡之中,小心翼翼地寻求一个重要但又好像不那么重要的答案。
      他希望列周不回答吗?大概是不希望的。
      那他希望列周回答吗?祝熹无不知道。
      他看不清自己的拘谨,他觉得这世界好像又回到了只有白云飘荡的日子,他在渴求一些他摸不到的东西。
      列周不知道祝熹无的复杂心绪,他已经快跌入梦乡,借着还在值班的意识,模糊回答道:“不害……”
      “怕”字消失在碰触空气之前,他睡着了。
      这就是答案,祝熹无告诉自己,列周不害怕医院。
      他将肩背靠在床头,看着列周隐没在黑发里的轮廓,竟然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幻影,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幻影。
      而随即,这荒谬的念头又让他忍不住嗤笑自己,列周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过去,一切都是他在兀自揣测并认为那就是现实,如今猜测不成,却恼羞成怒,真是可悲且可笑。
      片刻后,他恢复淡然的面貌,起身离开房间。
      屋外只有吕丘凡,在搬运罗安安收集的树枝,他知道对方有多么丧心病狂,以防万一还是将猪圈这种噩梦扼杀在摇篮里面比较好。
      “诶?”他起身时发现身前的祝熹无,以为对方是来给列周报仇的,一下子紧张起来,“和我没关系,都是罗安安的错!”
      见祝熹无面无表情,又心虚地吞吞吐吐道,“好吧,嗯……确实也有我的关系,但一点点……”他比划着一溜溜手指头,“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真的,主要责任都在罗安安,我顶多是个边角犯。”
      说完睁大眼睛,满是诚恳:“老大,你这么明察秋毫,一定都懂的吧!”
      祝熹无对吕丘凡的不安没有什么感触,依然面无表情。他并不是为此而来,他知道列周的受伤和别人没有直接关系,他在意的……是另外的问题。
      但那问题又不是那么容易启齿,他不确定要不要继续。
      “不是这件事。”他淡淡开口,先把吕丘凡安抚下来。
      否定后保持沉默,没有多说一句。
      吕丘凡:“嗯?”
      嗯嗯嗯?他迷惑,不是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他不觉得老大是想和他聊工作上的事情,也不觉得老大是想来帮自己的忙,那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列周啦!
      吕丘凡眼睛一亮,敬佩于自己的机敏。
      祝熹无从来不是多话的人,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他们闹腾,而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不会过问别人,也不会表达自己,习惯于以一种沉默的姿态关心别人。
      可列周那怎么能是别人,吕丘凡自喜,摸上自己的两只明亮大眼睛,那可是老大的宝贝!
      像是知道祝熹无的踌躇,他环手靠在树干上,一副“我都看透了”的表情:“是列周弟弟的事情吧?”
      发现祝熹无的眼神微变后,更加昂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五彩公鸡,整个人欠欠地,继续说道:“是列周弟弟受伤的事情吧?”
      祝熹无静静看着他。
      吕丘凡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一时间恨不得将下巴扬到天上去,不过……
      他稍微收敛,疑惑道:“列周弟弟的事老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和他就是刚刚认识的亲兄弟,没办法给你提供有用的消息啊。”
      他误以为祝熹无是想从他这里套取让列周开心的消息,不由感到为难,下巴也谦虚地收起来了:“对不起啊,老大,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的感情事业添砖加瓦。但你放心,以后我绝对能办到,咳咳咳——”
      他虚弱地佝偻起腰,懊恼自己为什么非得下手捶胸。
      祝熹无不明所以,“感情事业”这个词组让他不解,但须臾之间他就将其抛之脑后,干脆利落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周、列周习惯性骨折?”
      他厌烦了自己的优柔寡断,决心一口气剪断如毛团一般纠缠绕住他的问题。
      吕丘凡好不容易缓过气,要死不活地躺在树根上,满头问号:“就这?”
      他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值得特意询问的问题吗?
      祝熹无点头。
      吕丘凡:“……”好吧,老大的世界是有点奇思妙想在的。
      他拔根草含在嘴里,翘起二郎腿:“列周弟弟跟我说的啊。”
      祝熹无捏紧掌心,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他主动跟你说的?”
      吕丘凡换了个姿势:“不是啊,我先问他,他才跟我说的。”
      他看着明暗不一的树叶,觉得好看极了:“一开始我还担心勾起他的伤心事,但列周弟弟根本不在意,很轻松地和我分享了。”
      祝熹无松开掌心,周周的确不是会主动剖析自己过去的人,对他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吕丘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吕丘凡没听见祝熹无的声音,好奇回头,见人还在又转过去:“说起来,周周弟弟真是个可爱的人,就是有点倒霉。”
      手臂还没好,腿又骨折了。
      “真想和周周弟弟彻夜聊天啊,我还有好多问题想知道呢,肯定会超级有意思,”说到这里他突然眼前一亮,一下子转身看向祝熹无,“老大要不你搬……”
      祝熹无重新收起掌心,委婉拒绝:“我不想自己的房间变成猪窝。”
      说完离开,留下吕丘凡在身后一脸怨念,呵,他香喷喷的小窝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曲解的,陷入爱情的男人果然心眼只有针孔大。
      一天很快过去,昏昏沉沉里列周一直在睡觉,因而醒来得也很早。
      天色未亮,万籁俱寂。
      他窸窣起身,摸到骨折的位置,动作熟练地拆开树枝,紧接着揉捏按摩,待到微微发热后觉得差不多方才停止。
      轻轻活动,确认恢复如初,他得意一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祝熹无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脑补着那样的画面,自己把自己逗兴奋了,在床上小幅度地滚开滚去,最后一次不小心,刹不住车向着祝熹无身上滚去。
      瞬间,他警铃大作,浑身紧绷,迅速用手往反方向撑,终于在碰上的前一秒堪堪止住。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调整好呼吸后他小心翼翼往后挪,躲开祝熹无散发出热意的手。
      他一边挪动身体一边注视着祝熹无沉睡的侧脸,最终在距离他十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并将那动态的观察变成了静止的凝视。
      不知不觉地,列周的手停滞在祝熹无脸部上方的空气里,他想要碰碰他,却又不敢。
      几息后,状似无意地,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掠过睫毛,又如惊弓之鸟般把自己藏进被子深处。
      列周没出息地摩挲着指尖,那里越来越烫,逼得他不得不逃出被窝,贴上冰凉的墙体为自己降温。
      冷意让人清醒,特别是在五更凉风的吹拂之下,他不仅成功逃离热意,还打了两个喷嚏。
      重新钻回被窝,恰到好处的暖意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要不是大脑不干,他一定会马不停蹄投奔睡眠。
      百无聊赖下,列周又不可控制地侧目,他和祝熹无之间仿佛隔了一个银河。
      我只靠近一点点,他告诉自己,太远了什么都看不清,很难受;我再靠近一点点点,他接着默念,刚刚挪动的距离太近了,和之前没有区别;我、我真的就再再靠近一点点点,他忐忑不已,增加的这一小点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就这样,一点复一点,谁也不知道列周究竟挪了多少点,总之,在最后一点结束的时候,他和祝熹无之间只剩下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了。
      祝熹无的呼吸就在耳边,和他本人一样平和,列周默默倾听,不知不觉跟着调整自己,将两个人的呼吸调至同一节奏。
      他享受着这有趣的游戏,他们的呼吸融为一体,就好像,这里只有一个人。
      而这个人,既是他,也是他。
      时间流淌,列周再次凝视祝熹无。
      回想起他们的昨日,他有一种虚幻之感,这种虚幻之感来自于他的难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只是短短一天而已,他和祝熹无就真的做到了自在相处,而且就像默契多年的朋友一般,谁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
      他们以一种奇怪的契合进入对方的生活,如鱼得水,没有激起一丝磨合的澜漪。
      这样的事实让列周不可避免地惊慌,渴望归渴望,回到现实,他并没有资格做祝融的朋友,不管从哪方面论起,都没有。
      可是,惊慌之余更多的却是欢喜,列周不想欺骗自己,他喜欢祝熹无。
      喜欢……祝熹无……
      蓦地,列周愣住了,他迷茫地半阖眼睛,搜寻记忆,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于“祝熹无”这个称呼,而不再是“祝融”。
      祝融、祝熹无……他沉默无声,一遍又一遍含念着这两个名字,他们是同一个人,可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祝融是遥不可攀的火神,是赐予万物光明的神。而祝熹无,祝熹无就在他的身边,他只需要侧过头,就可以靠上他的肩膀。
      祝融和祝熹无,他们生长于截然不同的世界,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物质如衣食,精神如记忆,都是独立的、无所交集的。
      可是,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呀,迷茫散去,列周清醒地看着太阳升起。
      祝融和祝熹无,不过是以名字的变化,来标示两个阶段的生活而已。
      前者的人生里他渺小如蜉蝣,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而后者,在祝熹无的人生里,他是他可以同床共枕的朋友,是他愿意花费心思的人,在祝熹无的眼里,他可能不止不是祸害,还有点……可爱?
      为着“可爱”这个形容,列周红了一下脸,也停止了对这个问题的深入。
      太阳升出,几缕薄雾飘忽,他转过身子,碰碰祝熹无的额头、摸摸他的头发,又转回去,开心地看着鸟儿从窗前飞过。
      他喜欢祝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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