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10、恢复

　　即使列周再三强调，但他的恢复速度依然吓到了除去吕丘凡外的所有人。
　　先是和他一个房间的祝熹无，那时候他正在洗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为什么拆了？”祝熹无面色平静，手里拿着本应该出现在垃圾桶里的树枝和绷带。
　　在骨折这件事上，他不觉得一个夜晚能够改变什么，即使列周再三强调，他也只当那是对方适应疼痛后所产生的痊愈错觉。
　　可错觉就是错觉，祝熹无希望列周能够更悉心地照顾自己，而不是像野草一般，因为习惯了蹂躏，就把那当成抚摸。
　　列周按下剧烈的心跳，吐掉牙膏沫，又呼噜噜几口水，这才喜滋滋回答道：“我好了呀。”
　　说着蹦跳几步，蹦到祝熹无身前又疾速旋动几下，抬头盯着他：“看，完好如初。”
　　语气十分得意。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祝熹无呼吸急促，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平缓下来，收回意欲阻止他的双手。
　　没有回答，祝熹无蹲下身子，手伸向那宽松的裤腿。
　　列周错愕，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他还是很介意那些印记，特别是昨天的事情以后，他们都看见了。虽然没有人疑问或者过多停留视线，但还是让他惴惴不安。
　　祝熹无没有多余的想法，看见列周往后退下意识就抓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将裤腿撩起，一直到膝盖以上一掌宽处。
　　深浅不一的印记就这样大大咧咧暴露在清凉的空气里，列周低着头，不可避免看了几眼。呼吸停滞，他匆忙抬头，看着远处的云霞有些不开心，没有人鱼的尾巴会这么难看。
　　祝熹无的关注点却只在骨折的地方，他伸手揉捏试探。
　　“痒。”列周晃晃，想要甩开他的手。
　　祝熹无没有理会，兀自继续。
　　列周本就被扰得心情低落，此时见祝熹无没完没了更是心里不开心，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绕过身前的人，几个大跨步，离祝熹无远远的。
　　“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的，”他轻轻踢着空气，“看，完好如初，所以、”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弱下去，“你不需要那么仔细检查的。”
　　祝熹无站起身，看着晨光将列周笼罩，模糊的轮廓诉说着他的失落。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自以为关心实则隐含着对列周的不信任。
　　他不信任列周能够照顾自己，不信任列周这个当事人会比他这个外人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先入为主，认为列周是脆弱的玻璃，需要并且等待着他的呵护。
　　那么，这种不信任来源于哪里呢？
　　祝熹无心中有着清晰的答案，那是一个无可争议而又让人莫名伤心的答案——他不了解列周。
　　他熟悉的只是一个过往残影，而现在的列周，是他凭借着沉默的表象于沉默中拼凑出来的、一个迎合于他逻辑与想象的形象。
　　这个形象披着列周的皮囊，看起来那么完美，和他那么亲密，可究极灵魂深处，那是祝熹无不曾到过的深海。
　　“对不起。”祝熹无淡淡开口，随后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树枝和绷带，丢进垃圾桶。
　　列周看着祝熹无转身，听着卫生间里水声响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不想要祝熹无跟他说对不起。
　　在这无措的心情下，他轻轻撩起袖子，露出满臂疤痕，那是之前的挠伤，他连带着一起拆了。
　　睫羽轻眨，列周又挠了几下，最后强制性放下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祝熹无是看见我擅自处理伤口才生气的，通过之前的事情他得出结论，所以只要我复原回去就好了，他暗暗想道。
　　放眼室内，绷带有新的，可树枝没有，列周犹豫一瞬，还是选择了走到垃圾桶旁边，将它们一一拾起，同时庆幸祝熹无和他今早没有制造其余的垃圾。
　　用矿泉水简单冲洗，又通过擦拭让树枝们变得干燥、干净，列周取出绷带和剪刀，回到床上开始重新包扎。
　　一个人想要操作完美很是艰难，列周还害怕祝熹无出来之前不能解决，结果就是越急越乱，在对方出现那一刻，乱七八糟的材料散落满床。
　　列周急忙拉下裤腿，慌乱看向祝熹无：“你、你洗漱好了吗？”
　　“嗯。”祝熹无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润，走到床边。
　　列周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床单上，开口想要解释，不料祝熹无率先有所动作，他捡起枯色的树枝，轻声说道：“既然好了就不要折腾自己，出去吃早餐吧。”
　　说完走到垃圾桶边，那细长的身影消失在光色里。
　　列周呆愣，心里涌上难受，就好像那被丢弃的……是他自己。
　　祝熹无没有离开，他耐心地等待着列周，等待列周自己笨拙地换好衣服，等待列周开口说他准备好了，两人一起出门。
　　他走路的速度也没有变化，依然慢悠悠的，倒是列周，不知道为什么，用上了比平时更快的步子。而见到此状，祝熹无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调整速度。
　　这是一段无比漫长的路，列周渐渐垂下了头。
　　还是昨天的小屋，只是多了一个没有睡懒觉的罗安安。
　　“哇——”罗安安跑到列周面前，发出惊呼，“竟然真的好了！好牛啊！”
　　列周微微笑了一下，以示回应，目光却落在祝熹无率先离开的背影上，他没有等他。
　　吕丘凡和陈阙随之而来，就这样，三个人包围住列周，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让列周无暇分心。
　　陈阙：“真的好了？这不科学啊，难道你是外星来的小神仙？”
　　列周：“……”欲言又止。
　　吕丘凡嗤笑：“呵，愚蠢的人类，只会把自己不曾见过的奇迹归因于怪力乱神，却不愿承认那是人体自身强大的、啊！——”
　　“陈阙！”吕丘凡抱头转身，怒火滔天，红着眼睛冲上去，“我跟你拼了！”
　　陈阙早有准备，仗着个子更高、体型更大，像逗只小猫一样逗弄吕丘凡，玩得不亦乐乎。
　　被戏弄的耻辱让吕丘凡彻底失去理智，他手脚并用，看准时机一个扑身。
　　“砰——”是陈阙整个人结实落地的声音。
　　吕丘凡却不打算就此结束，趁着陈阙发懵哐哐哐又是几拳，脚也没闲着，死死锁住陈阙，不让他动弹。
　　场面一度十分惨烈。
　　罗安安摇头，陈阙，垃圾，不如他单挑吕丘凡。
　　列周叹气，吕丘凡每天都被打，好惨。
　　好惨的吕丘凡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中却是挂彩最少的那个，倒不是他打赢了陈阙，而是他有一个厉害的二哥。
　　吕丘栩从祝熹无那里得到列周痊愈的消息，秉着稀奇的心情前来看望，不料刚刚表达完不可思议和祝福，就被突然冲出来的吕丘凡一把抱住。
　　“哥！他欺负我！”声音凄厉，要多悲痛就有多悲痛。
　　他打不赢陈阙，正准备屈辱投降的时候，一个侧目却正好看见和列周说话的吕丘栩，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童年的旧招。
　　虽然家里人都不稀奇他这个最小的男孩子了，但一向护短的吕丘栩是个例外，只要他一哭，哭得越惨，他的对手就会越惨。
　　不过，出于超强的自尊心，他一向不用这招，今天要不是被陈阙气狠了，他甚至都不会想起来。
　　果然，吕丘栩见吕丘凡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睛里还包着痛苦的泪水，一下怒了。
　　陈阙一句话来不及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哇～”罗安安拉着列周远离纷争区，唾弃吕丘凡，“算什么男人？”
　　倒不是为陈阙抱不平，主要是他经常和吕丘凡打架，要是哪天对方也这样对他，他甚至经受不住吕丘栩的一拳，场面想必更加惨烈。
　　吕丘凡整理好发型，优哉游哉扒拉衣服，怪声怪调道：“我有二哥你有吗？”
　　说完奔赴战场旁边，努力呐喊：“二哥，加油！二哥，加油！！”
　　罗安安：“……”靠，他好嚣张。
　　从客厅到屋外，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列周却没什么心情，他想着的是祝熹无。
　　想着想着，脚不自觉就开始行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厨房。
　　“怎么过来了？”祝熹无正在煎鸡蛋，见他呆呆地站在一边后出声询问。
　　“我……”列周回过神来，局促回答道，“我想来帮忙，”最主要的是，他抿了抿唇低声呢喃，“我想要看看你。”
　　油花滋啦，火焰燃烧，列周的最后一句话被盖去，祝熹无和煦地笑着：“那就去拿筷子吧，我把鸡蛋煎好就可以吃了。”
　　这句话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可列周却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看着注意力重新回到鸡蛋上的祝熹无，茫然若失中低头应答：“好。”
　　餐桌上，祝熹无和列周安静吃着早餐。
　　列周咽下一口清淡的面，佯装好奇道：“不用喊他们吗？等一下冷了就不好吃了。”
　　只是短短两天，他已经不喜欢餐桌上的沉默和各不相干了。
　　祝熹无简略回答：“不用，他们马上就会来的。”
　　话音刚落，不等列周询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呼啦啦四个人走了进来。
　　平静的吕丘栩，高兴的罗安安，一瘸一拐但神采奕奕的吕丘凡以及，一瘸一拐且龇牙咧嘴的陈阙。
　　你一言我一语，或控诉或吵闹，餐桌上热闹了起来，可列周机械地咀嚼着，却突然觉得，他也不喜欢热闹。